“一定。”謝廷筠彬彬有禮地看著洙妙，唇邊的笑容彎成完美的弧度。

    “那洙妙就不打擾了，后悔有期。”她又行了一禮，似乎轉(zhuǎn)身欲離去，忽而又停下轉(zhuǎn)身的動作，目光往謝廷筠身上一掃，“也歡迎另外車內(nèi)另外兩位郎君和女郎過來。”

    說罷，也不看謝廷筠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娉娉裊裊離去。寬大的裙擺在風(fēng)中曳出一道流暢的弧度，在謝廷筠的眼中帶起一片火花。

    等到目送著洙妙上了車，謝廷筠才坐回車內(nèi)，面上早已不見方才的笑意瑩然，眼中一片沉思之色。

    “怎么了？”公儀音因方才洙妙最后一句話起了些疑心，見謝廷筠面色有些凝重，出聲問道。

    “我覺得這個洙妙不簡單。”謝廷筠沉吟著道。

    “是啊。”荊彥接口，“九郎全程沒路面，她居然還能看出車?yán)镞€坐了兩男一女，似乎并不像個普通的樂坊女子啊。九郎，你覺得呢？”

    秦默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回目光，對著車廂外吩咐，“子笙，可以走了。知道他們下榻的客棧了嗎？”

    “方才收到了信號彈。”說罷，一揚(yáng)手中的鞭子，駕著牛車朝方才信號彈升起的地方駛?cè)ァ?/br>
    荊彥一臉無力地看著秦默云淡風(fēng)輕的神情，同公儀音對視一眼，無奈地閉上了嘴。

    看來……秦九郎是壓根沒把這個什么洙妙放在心上啊。

    一行人駛到了侍衛(wèi)們找的客棧前，早已有人在客棧外候著了。公儀音下了車，抬頭看一眼客棧外掛著的標(biāo)牌，“悅來客棧”。放眼朝里望去，大堂內(nèi)干凈整潔，看上去還不錯。

    阿翼和阿角趕著牛車聽到后院去了，阿星則帶著幾人進(jìn)了大廳。

    “郎君，房間已經(jīng)開好了，你們要不要先上去休息一下？”阿星開口問道。

    “好。你吩咐下去叫店家準(zhǔn)備晚飯吧，大家都餓了一天了。”

    “是。”阿星應(yīng)聲退下。

    謝廷筠、荊彥和公儀音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秦默應(yīng)該有事要吩咐莫子笙，便同他一道到了自己房中。

    “郎君有何吩咐？”

    “今日那個洙妙，你看出了什么？”秦默在房中的坐席上坐了下來，隨手一指，示意莫子笙也跟著坐下。

    “郎君，那個洙妙，似乎會武功。屬下仔細(xì)觀察了，那塊帕子根本就不是恰巧飄到我們車轅上的，而是被人在暗中用內(nèi)力驅(qū)動。”

    “何以見得是洙妙而非隱藏在人群中的其他人？”

    “她快要走近的時候，有個男子想要撲上去，屬下清楚地看到她袖中的手動了動，那男子便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給推開了。”莫子笙有理有據(jù)地回道。

    “探閣在冀州可有勢力？”秦默沉吟片刻又問。

    “中丘縣中沒有，但深澤縣中埋了線。”

    “子琴到哪里了？”

    “應(yīng)該快趕上我們了，依屬下推斷，應(yīng)該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好。”秦默點點頭，“等子琴同我們匯合后，讓他盡快查清楚那個洙妙的資料。”

    “屬下明白。”

    “好了，你也先下去歇一會吧。”秦默看向莫子笙，淡淡吩咐。

    “那屬下告退。”

    看著莫子笙合上門退了出去，秦默將目光轉(zhuǎn)向窗外。遠(yuǎn)處，夕陽落下最后一抹余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山沉遠(yuǎn)照，一輪新月將出。

    第173章 身份被懷疑（二更）

    此時的中丘縣縣衙中。

    竇文海負(fù)手站在房中，面上怒氣沉沉，身旁是一臉恭謹(jǐn)大氣不敢出的徐陽，正垂首靜默而立，偶爾抬頭看一眼竇文海冷冽的背影，心中敲起了小鼓。

    房中有一瞬間的空冷和壓抑，只有窗臺一角的鎏金瑞腦香爐有裊裊的香氣升起，氤氳了竇文海沉郁的面容。

    “你們居然會惹上秦九郎，一群飯桶！”盡管方才已聽徐陽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竇文海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氣，轉(zhuǎn)身朝著徐陽喝道。

    徐陽神色一凜，小心翼翼抬起頭道，“縣令，這……屬下沒想到會這么巧啊，屬下方才也說了，我們一到明隱村就看到秦九郎他們從村莊里頭出來，那個時候想避也避不開了。”

    竇文海狠狠瞪他一眼，語氣依舊冷冽，“就算撞上了，你怎么能輕易說出燒村這話來？！這不是成心讓秦默起疑嗎？簡直是愚鈍至極！徐陽，你腦子是什么做的？！”竇文海氣憤不已，很多話不經(jīng)大腦便罵了出來。

    徐陽被竇文海劈頭蓋臉一頓罵，眼中閃過一絲深濃的不郁。只是顧忌著竇文海的身份，暫時不能表現(xiàn)出來。

    他吞了吞口水，費力咽下心中的不滿，抬起頭看向竇文海擠出一絲笑意道，“縣令，屬下當(dāng)時……當(dāng)時也沒想到他就是秦九郎，所以不小心說漏了嘴。屬下該死，屬下該死，還請縣令息怒！”

    “你是該死！”竇文海惡狠狠道，眼中似乎能噴出火來，“說漏了嘴？！我看你是拿此威脅他吧？”徐陽喜歡耀武揚(yáng)威狐假虎威的性子竇文海早就看透了，要不是這種性子用來打頭陣再適合不過，他也不會如此憋屈地還留著他，但心里頭其實他這種愚蠢之極又自以為是的性格早就煩透了。

    徐陽也是有血性的人，本就對自己一直被竇文海呼來喝去當(dāng)槍使的事實有些不滿，如今被他這般侮辱，終于有些忍不住了，目光中閃過一絲陰鷙，抬起頭看向竇文海沉了些臉色道，“事已至此，縣令再責(zé)罵我也無濟(jì)于事，不如想想如何補(bǔ)救才是吧？！縣令要知道，狗被逼急了還會跳墻呢，何況是人呢？！”

    “你……放肆！”見徐陽居然敢威脅自己，竇文海怒不可遏，一掌拍到面前的長幾之上，看向徐陽怒目而視。

    見竇文海動了怒，徐陽索性破罐子破摔，聳聳肩無所謂道，“縣令，屬下說的是事實，如今……我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您還是先想想如何過秦九郎這一關(guān)吧？被再內(nèi)耗了，若是您那些事被屬下捅了出去，不知道秦九郎會怎么想？他背后的主上會怎么想？”

    竇文海滿目陰翳地盯著徐陽，眼中是滾滾翻涌的怒氣，袖中的手緊緊攥住，露出外爆的青筋，費勁全力才克制住想一拳打向徐陽的沖動。

    他急促地呼吸了幾次，終于漸漸平靜下來，目光陰沉地看向徐陽道，“你說得對，方才是我沖動了，此事也不怪你，的確是我們沒有搶占到先機(jī)。這樣，你先下去吧，讓我再想想。”

    見竇文海一副對自己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徐陽得意地挑眉一笑，再抬頭時面上已是一本正經(jīng)，“縣令，依我看，此事還是要盡快報給青龍圣使知曉，否則事情發(fā)展到后面沒法收拾，到時候大家可就都慘了。”

    竇文海壓住不斷噴薄而出的怒氣，微瞇著眸子定定地看著徐陽，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出去！”

    徐陽低頭勾了勾唇，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然后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竇文海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聲音，終于忍不住了，手一揮，面前的長幾“嘩啦”一聲被掀翻在地。

    若不是上次青龍圣使來的時候恰好被他撞見，自己又何至于……又何至于處處受制于他？萬一讓圣使知道，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只是，眼下徐陽還不是最棘手的，正如他所說，自己如今和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就算要收拾他也不急于這一時，反倒是秦九郎那邊，得想想如何交差了。

    想來想去，竇文海還是沒想出個妥當(dāng)?shù)姆ㄗ觼怼Ｑ垡娭巴獾奶煸絹碓胶冢]文海的心也越來越焦灼起來。

    終于，他還是下定了決心，在長幾旁坐下，取過紙筆寫了起來。

    很快，竇文海拿起幾上的宣紙吹了吹，待紙上字跡干透之后塞入一個拇指粗的竹筒內(nèi)，然后走到窗前吹了吹口哨。

    沒多久，深沉的夜色中出現(xiàn)了一個小白點，白點越來越近，竟是一只撲騰著翅膀飛近的白鴿。

    白鴿在窗沿上停了下來，嘴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竇文海伸手順了順白鴿的毛，將方才那竹筒牢牢綁在了白鴿腿上，然后捧起白鴿，眼中閃過一絲沉郁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將白鴿放飛了。

    眼見著白鴿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無邊的蒼穹之中，竇文海才微微松了口氣，伸手關(guān)上了窗戶。

    第二日。

    竇文海剛剛到縣衙，便聽到人來報說秦寺卿求見。他面上沉了沉，吩咐人將其帶到大廳候著，自己整理了一下心情，也很快趕了過去。

    “秦寺卿，今天這么早就過來了！”還未踏入正廳，竇文海噓寒問暖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臉上堆著滿滿的笑意，一副和善的模樣。

    他跨入廳中，目光在眾人面上狀似不經(jīng)意一掃，將今日來的人盡收眼底。

    除了秦默，今日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兩人，一人是徐陽所說的那位掏出延尉寺令牌的人，應(yīng)該是延尉寺當(dāng)差的官員。另外一人，則是昨日那位隱在秦默身后的女子，不同的是，她今日的男裝打扮頗有幾分氣韻，若不是昨日已見過，竇文海都要誤認(rèn)為她是哪家俊俏的小郎了。

    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竇文海微微瞇了眼眸，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公儀音將竇文海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不由打起了鼓。

    昨日來中丘縣縣衙乃事發(fā)突然，因而也未多加喬裝打扮，雖也穿了男子衣衫，但明眼人一看便能瞧出她是女子扮的，以竇文海的老jian巨猾自然也看出來了。眼下，他應(yīng)該對自己的身份頗為懷疑才是。

    竇文海的目光在公儀音面上不動聲色地游移了片刻，很快挪開，看向秦默拱手笑道，“下官見過秦寺卿。幾位請坐。”

    秦默點點頭，同竇文海一道在席上坐了下來。

    “不知秦寺卿今日前來，可是為了明隱村之事？”竇文海率先開了口。

    秦默沉涼的目光看了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弧度，“難道竇縣令以為，我是來同你敘舊的么？”

    竇文海一嗆，忙陪著笑道，“是是是，明隱村之事，屬下已經(jīng)派人去調(diào)查了。”

    “可有結(jié)果了？”秦默冷冷道。

    “暫時……暫時還沒有……”在秦默冰冷目光的高壓之下，竇文海額上有細(xì)密的汗珠開始往外滲。

    “是沒有結(jié)果，還是沒有派人調(diào)查？”

    竇文海有些心虛，避開秦默審視的眼神，略帶結(jié)巴道，“自然……自然是還沒有查到結(jié)果。”

    “那你們查出了什么？”秦默并未打算放過這個話題。

    “這……”被秦默這么步步追問，竇文海一下子啞口無言起來，額上的汗珠越冒越多。

    昨日秦默他們走后，他忙著找徐陽了解情況，忙著給青龍圣使寫信，哪里來得及吩咐人去明隱村調(diào)查，本想今天派人去看看的，沒想到秦默來得這般著急。

    見竇文海這般支支吾吾的模樣，秦默冷笑一聲，“我看……竇縣令是沒有派人去調(diào)查吧。”

    他的聲音太過冷厲，讓竇文海仍不住一顫。明明眼前之人比自己還小十來歲，可他身上那樣冷冽的氣質(zhì)卻讓人輕而易舉忽略了他的年齡，更讓竇文海有種鋒芒在背的感覺。

    竇文海不知道回什么，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秦默冷冷道，“全村五十多號人口無故失蹤，生死未卜，多拖一天他們生還的可能性就小一些，竇縣令居然還如此沉得住氣，你這父母官當(dāng)?shù)每烧娣Q職啊。還是說……竇縣令并不想他們被找到？”

    聽到秦默最后一句話，竇文海神色驀然一凜，身子忍不住顫了顫，抬頭看向秦默結(jié)結(jié)巴巴道，“秦寺卿……秦寺卿說笑了。”

    “本寺卿看著像是會開玩笑的人么？！”秦默的臉色愈發(fā)沉郁起來，身上散發(fā)出的強(qiáng)大氣場幾乎壓得竇文海闖不過氣來。

    “寺卿息怒。”他心中再多不滿也只能忍著，強(qiáng)行陪著笑道歉。

    “你速速派人同本寺卿一道去明隱村看看。”秦默又道。

    “是是是。”竇文海哪里還敢說不，忙不迭應(yīng)了下來，請秦默在此稍后片刻，自己急急忙忙下去安排了。

    “九郎……這個竇文海，是不是已經(jīng)同天心教的人勾搭上了？”荊彥四下看了看，壓低了嗓音問道。

    秦默輕嗯一聲，算是默認(rèn)了竇文海的話。

    “那……那些失蹤的村民們會不會有危險？”

    秦默沒有回話，微瞇著眼眸似乎在想著什么。倒是公儀音接口道，“我倒覺得，那些村民反而暫時是安全地。”

    “為何這么說？”荊彥不解道。

    “你想，竇文海是天心教安插在中丘縣的一顆重要棋子，若在他的地盤上這么多村民無故遇害，他這個縣令還做得下去嗎？到時候，天心教還得再費心費神重新在中丘縣布置。村民其他地方也有，可這棋子廢了可就損耗不少心力了。”公儀音沉吟著分析道。

    荊彥點點頭，“嗯，你說得倒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