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1

    病房里，昏黃的燈光下，江澄手里拿著一個筆記本正在仔細翻閱，他身上還穿著婚禮那天穿的西服，幾天下來一直都沒有換掉。他臉上表情痛苦，隱隱還有淚痕依稀可見。病床旁邊躺著一個身穿病服，面帶氧氣罩的女患者。

    病房里除了江澄，就只有躺在病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程橙，艾黎和吳瑋已經回家去了。

    程橙在江澄婚禮那天出車禍之后，經過搶救已經脫離危險，但奇怪的是她卻一直沒有醒過來的跡象。醫生們對此也是疑惑不已，最后他們商量得到的一致結論就是，患者遲遲沒有醒過來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想醒來。

    江澄手中的筆記本是一個寫了三分之一的日記本，他還沒有翻到最后一頁，上面的文字就戛然而止，定格在了高二慶祝元旦活動的那天。程橙果然說到做到，沒有再往下寫關于江澄的點點滴滴。

    或許也是因為后來發生的事情讓程橙太痛苦，所以她才沒有了心思寫下去吧。

    看著因出車禍而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程橙，江澄心里五味雜陳，他合上艾黎從程橙家里翻出來的日記本，輕輕地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

    日記本是程橙在高二的時候開始每天都記錄的一些事情，起初她買下這個筆記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寫下她藏在心底說不出口的秘密，而江澄就是她的秘密。

    高二分班之后，對于江澄的出現，程橙認為那是老天爺對她的眷顧，在開學的那天得知他和她居然分在同一個班級的時候，她那天下午去書店購買參考書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買下了一個精美的可以上鎖的筆記本。

    這個本子里面大部分事情都是和江澄有關，雖然簡短且沒有什么特別精彩的記述，但是江澄卻看到了程橙對于他的心思。

    江澄雙手顫抖的握住程橙蒼白的手，心里說不出的沉重，曾經那個活潑可愛的女生，現在卻是緊閉雙眼，臉上毫無血色，平靜的躺在病床上，潛意識深處不愿醒來。

    他很困惑，她為什么不愿醒來，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嗎？

    那天車禍現場，是小女孩的爸爸mama找到程橙的手機，給江澄打去了電話。江澄接到電話之后，丟下一酒店的人匆匆忙忙趕到了醫院，艾黎和吳瑋也在隨后不久趕到醫院。

    搶救室外面，艾黎對著蹲在地上的江澄就是拳打腳踢,情緒有些失控。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橙子才會出車禍的，這十年來你帶給她的只有痛苦，除了痛苦你沒有給過他任何東西。都是你害的……”艾黎用幾乎哀嚎的聲音對著江澄說道，臉上早已是布滿淚痕。

    江澄任由艾黎對自己的捶打，相比于心里的疼痛來講，這些身體上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心現在已經空落落的，疼痛到失去了知覺，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失去了一樣，整個人變得木訥，只是直勾勾看著搶救室外一直亮著的燈光。

    n.2

    “這么多年來，你明明知道橙子對你的心思，你卻無動于衷，裝作視而不見，你既不狠心讓她離開你，也不主動接近她，對她若即若離愛理不理的，也就是她傻，對你一直不離不棄，換做是我，我早把你踹進河里喂魚去了?！卑璐蚶哿?，就停下來站在江澄的旁邊，紅著眼睛看著一聲不吭的江澄，嘶啞著聲音喋喋不休。

    聽到艾黎的話，江澄忍不住在心底自嘲著自己的膽怯，艾黎說得一點都沒錯，是自己辜負了程橙，可他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可是就是因為自己這些所謂的苦衷，最終卻害得程橙住進了搶救室，當下還不知道是死是活。

    如果當初他能勇敢點，結局會不會不一樣，這十年他和程橙說不定就不會彼此過得這么痛苦吧？

    幾個小時之后，搶救室亮著的燈熄滅，醫生走了出來。

    江澄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跑到醫生身邊，揪著醫生的領口，帶著哭腔問道：“醫生，病人怎么樣了？搶救過來了嗎？”

    精疲力盡的醫生點了點頭，似乎是幾個小時的手術累得他都不想開口說話，他擦了擦頭上的汗珠離開了。

    當醫生說搶救成功的時候，江澄心下就做了一個決定，要把這些年來對程橙的思念都告訴她，把他心里所有的想法也都告訴她，他不想再失去她了。

    可是現在好幾天過去了，程橙躺在病床上，沒有一點蘇醒的跡象。

    江澄一直守在病床邊沒有離開過，吃飯睡覺都是在病房里湊合，他想要讓程橙在第一時間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他，他想要看到她醒過來，他會一直等到她醒過來。

    連續幾天沒有好好休息，江澄的眼睛變成了熊貓眼，臉上胡子拉渣，整個人也憔悴了許多。艾黎將這些都看在眼里，便也不再責怪他，只是心里還是對他有些生氣。

    艾黎從程橙家中找到了一個被她鎖在抽屜里的筆記本，交到了江澄手中。

    “這是橙子讀高中那會兒寫的關于你的一些點滴，她一直想給你來著，只是沒有勇氣拿給你，或許你能從中找到讓她醒過來的方法?！卑杳鏌o表情地看著江澄道。

    江澄怔怔地接過日記本，卻不敢打開來看，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沒有骨氣的在眾多人面前哭出來。

    他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偷偷地把日記本拿出來看，看著程橙的筆跡，就好像是程橙在和他對話一樣。對于一到夜深就容易變得脆弱的江澄來說，看程橙寫的日記是一種慰藉。

    只是這日記寫得太短，他還沒來得及回味曾經的年少歲月，記憶的線索倏然斷了。

    江澄看著像是在熟睡的程橙，又拿起了剛合上的筆記本。他還沒有從中找到答案，他需要再看一遍，或許之前是有什么重要的細節被他遺漏了。

    n.3

    江澄把日記本翻到停筆的那一頁，再往后翻的時候，他果然發現了之前被他忽略的一個地方。

    他所看到的最后一頁內容其實并不是程橙所寫的最后一頁，后面還有一些被撕掉了。

    后面的內容，江澄不知道是什么，他也無從得知。

    到底是程橙自己撕掉的，還是被別人偷偷撕掉的，他也無法辨別。

    雖然不知道內容是什么，但是江澄還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撕掉的那最后一頁的筆跡比較重，印刻到了下面那張紙上，江澄依稀可以看見那個標題。

    江澄連忙把那張紙拿在燈光下照了照，看清了其中的幾個字。

    好像是，自己編造的夢境。

    一些雜亂的記憶碎片突然閃現在江澄的腦海里，程橙好像記過好多次自己做夢夢到他的場景，夢里的他對她總是特別溫柔，夢里的他總是追著她、對她糾纏不休，夢里兩個人經常是以一對讓人羨慕的情侶的身份出現。

    雖然夢境的內容大多都有些荒唐，但是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只能說明程橙對江澄的執念真的很深。

    江澄的心不禁開始抽搐絞痛起來，他對著病床上的程橙喃喃道：“現實中的我對你是不是太殘忍了，所以你才躲在自己的夢里不愿出來面對我？”

    難道這就是她不愿醒來的理由？她把自己困在一個自己編造的有他的夢境里，寧愿面對那個虛無的但是對她很好的他，卻不愿面對真實的但是對她殘酷的他？

    一滴淚突然從程橙的眼角滑落，她好像聽到了江澄對她說的話，她感覺到了。

    這是這么多天來，程橙唯一一次聽到江澄的話有反應的樣子，這個現象讓江澄激動不已，他握著程橙的手破涕為笑，緊張地開口道：“程橙，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是不是？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我愿意變成你夢里的樣子，我不想讓你再離開我了……”

    剛開始的興奮，慢慢變成了失落。

    很久很久，程橙都沒有再流淚，也沒有醒過來。

    江澄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心里話，更多的卻像是在自言自語，程橙并沒有聽見。

    人總是這樣的矛盾，彼此坦然面對的時候，說出心里話卻是難于登天。敢于說出來的時候，對方卻聽不見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該好好珍惜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失去了才想起要挽回。

    江澄現在真的很后悔。

    “程橙，我知道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我求你醒過來好不好？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江澄雙眼泛紅，好幾天的不眠不休讓他幾近崩潰，好不容易看到一絲希望，結果他還是等到了失望，他情緒一下子有些失控。

    江澄坐在程橙旁邊，把她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上來回觸碰，又哭又笑的，“程橙，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好難受，明明你就在我的身邊，可是你卻感受不到我，明明你已經脫離了危險，可是我卻叫不醒你。我真的，真的快崩潰了……”

    哭過鬧過，平靜之后，江澄把臉放在程橙的手里，感受著她的體溫，他覺得這樣能離她很近。他側著臉趴在了床邊，盯著程橙的臉，一刻也不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