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他今天怎么這么有空,就算是想她了,這事情一旦多起來,又哪里走得開。 齊楚楚拉著他在桌邊坐下,又認真問了一遍。 嚴青看她一眼,倒是沒重復之前的那個回答,擰著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楚楚,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齊楚楚看著他慎重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心跳卻是快了幾分,屋子里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了一些。 嚴青凝神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 “出征?” 齊楚楚喃喃跟著重復了一遍,微微睜大的眼中已經沒有半點笑意,只茫茫然地看著他。 那北蠻不是早在之前就被平定了,莫不是自己聽錯了? 可見到男人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凝重,她就知道不可能聽錯,心中怦怦亂跳,手心也沁出細汗來。 “這件事還沒有正式定下來,不過也快了,約莫十日之后就要出發。” 嚴青伸手替她順了順垂在背后的長發,心中暗嘆一聲,就知道她會這樣,所以之前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 但誰讓自家夫人太聰明了,他曾答應過不會欺瞞于她,自然也編不出什么謊話來。 這件事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提前告訴她,也好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 怪不得人家說,溫柔鄉是英雄冢。若是這事兒放在前兩年,他可不會生出那么多的離愁別緒。 “一定要是你去嗎?” 齊楚楚垂下頭,揪著他的衣角,低聲問道。 天啟國那么多能人,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就發現,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這天啟國之中,在帶兵布陣一事上,能比的上嚴青的人選,怕是寥寥無幾,僅有的那一兩個,也都是年邁的老將軍了,哪里又還能出征。 嚴青手指撫平她微微蹙起的柳眉,“別擔心,這次只是北蠻那邊立了新君,鬧出些小亂子,惹惱了圣上,才會有此一行。天啟國富兵強,這次的戰役可以說是十拿九穩,不會有什么兇險之處。提前告訴你,也是免得你亂想。” “你安心在家養胎就是,大軍凱旋歸來之時,說不定還能趕上咱們孩子的滿月酒。” 嚴青說著,低下頭,眼神柔和了幾分,大手放在她微凸的腹部,輕輕摸了摸。 雖然嘴上說的輕松,但嚴青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遺憾的。原本他還以為,能和楚楚一起,親自迎接這個孩子的到來。可這個時候大軍出征北蠻,再怎么緊趕慢趕,也不可能在孩子出生之前趕回來。 就算贏的勝仗之后日夜兼程,估計最快也只能趕上孩子的滿月酒。 齊楚楚靠在他肩上,語氣含糊地嗯了一聲。大約是懷了孕的人,都比較容易多愁善感。就算嚴青那樣說,她還是無法完全釋懷。可是出征這件事既然已經板上釘釘了,自己自然也不能給他拖后腿讓他擔心。 那雙細密的睫羽微垂,眨去眼中的濕氣。過了片刻,女人微微抬起,一雙清亮泛著水光的眼定定地看向他,傷感之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繾綣的柔情和信任。 “嗯,我和孩子等你回來。” 她相信,就算是為了她和肚子中的孩子,他也會平安歸來的。 “原想著等他出生了好取個合適的名字,如今卻是趕不上了,看來得趁著這兩天,提前將孩子的名字定下來才是。” 嚴青見她情緒有所好轉,稍稍放心了些,也不想讓她一直惦記著這個事兒,轉而商量起取名的事情來。 不過話一出口,女人柔軟馨香的手心已經貼了上來,牢牢地堵住了他的唇。 齊楚楚仰頭望著他,烏黑的眼中滿是堅定,嗓音柔軟,說出的內容卻是不容置疑地強硬。 “不,等你回來,再給他取名。” 齊楚楚語氣很是堅定,像是在用這種方式抗拒某種不好的微小可能。 嚴青剛剛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冥冥之中,她忽然生出了一種他在交代后事的錯覺。 她討厭這樣的錯覺。 因此她決定了,這個孩子,一定要等嚴青回來再取名。 更何況,現在她們連肚子里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不知道,就算取名也要取兩個才行。 嚴青猛然被她用手堵住了唇,目光一怔,漆黑的眸看著她,帶著幾分不自知的憐愛之意。 方才那副故作鎮定的樣子,到底只是她裝出來的,他竟然險些又被自家娘子給糊弄過去了,沒發現她這樣的擔心和緊張。 男人親了親她溫軟的手心,將那只纖細瑩白的手腕握在掌中,眸光柔和,磁性好聽的聲音有些沙啞。 “好,聽娘子的,等我回來再給他取名。” 那孩子倒是乖覺,像是感受到了兩人在討論他的事兒,正好在這個時候,調皮地在肚子里踢了一腳。 這一下,不只是齊楚楚感覺到了,嚴青貼在她腹部的那只手也明顯的感覺到了。 被小家伙這么一鬧,方才的那點兒傷感之色徹底煙消云散,兩人相視一笑,嚴青隔著肚皮,摸了摸那活力十足的小東西,笑道。 “看來他也很喜歡這個決定。” ☆、第142章 嚴青還沒離開, 沒想到府里倒是有一個人提前出發了。 齊楚楚知道這事兒的時候, 也有些驚訝。誰會知道, 之前那個整日游手好閑不學無術的嚴家大少爺,居然有一天也會主動要求上戰場呢。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嚴嘉明大約是在嚴青哪兒得到了些消息, 竟然主動加入了運送糧草的先行軍之中, 比嚴青還要快些,馬上就要出發。 雖然算不得什么厲害的差事,但還是讓侯府眾人刮目相看了一番。 送行的這天, 眾人將他送到大門之外,老夫人有些感慨地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聲音哽咽。 “嘉明這孩子終于長大了,也懂事兒了。” 站在老夫人身邊的世子夫人俞氏, 看著一身戎裝的嚴嘉明, 欲言又止。短短幾個月,長子穿上這身衣服,竟然也有種錚錚男兒的鐵骨風姿,以往的風流脾性不知不覺間早已消失了。乍一眼看去,倒是和嚴青幾年前的模樣有些相像。 俞氏不得不承認, 這樣的改變是好的, 只是……那戰場上一向兵劍無眼, 她這個兒子嬌生慣養了這么些年,哪里真的打得了仗。她寧愿兒子一輩子平平安安地活著,就算庸碌些也行,也不想他冒生命危險去爭什么功名。反正兒子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 不愁吃不愁穿,何必非要去爭那個。 奈何丈夫對長子的這個決定十分贊許,她還是頭一次見丈夫那樣高興地和嘉明徹夜長談了一宿。就連侯爺和老夫人都連連夸贊,對嘉明另眼相看。 俞氏就是心中再怎么忐忑不安,也知道這種情況下,她說什么都不可能改變嘉明這孩子的決定,最終只能選擇閉上了嘴。 齊楚楚站在嚴青身邊陪著送行,一想到再過幾天,身邊這個人也要隨著大軍離開了,不免也有些黯然。這會兒注意到俞氏面上的不舍和欲言又止,倒是格外能體會她的心情。大概是關心則亂,即使此去只有萬分之一的危險,也終究是放心不下。 齊楚楚正走神呢,忽然感覺男人溫暖的手掌從袖底探進來,將她的右手緊緊攏在掌心。 嚴青低頭掃見她眸中的低落之色,湊近她耳邊低語了一句,故意逗她,“怎么,這么舍不得別的男人?為夫可是要生氣了。” 齊楚楚聽他這沒心沒肺的話,仰頭白了他一眼,手指也重重擰了他一把。雖然某人話音帶笑,只是句玩笑話,不過這酸溜溜的口吻,要說是一點沒吃醋那是不可能的。可自己哪里是為了嚴嘉明,明明是舍不得他來著,不識好人心。 不過方才的那點兒離愁別緒,被他這么一鬧,倒是消散了不少。 另一邊,牽著馬的嚴嘉明最后回望一眼眾人,揮手道別。 掃見兩人執手相伴的身影,女人白皙如玉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婉約動人的身姿也更添了幾絲成熟風韻,只是那笑容卻是永遠都只會屬于她身邊的那個人了。 嚴嘉明微微頓了一下,那雙天生風流的桃花眼微微垂下,遮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暗色。 片刻之后,一身戎裝的青年轉過身去,脊背挺得筆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閉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就這樣吧,也是時候徹底放下了。 青年再次睜開眼,桃花眼中的繾綣情意慢慢消散,漆黑的眸光漸漸變得堅定起來,荒唐了這么多年,接下來,他也該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一把了。 —— 晌午時分,身穿豆綠色夾襖的圓臉小丫鬟一路跑進院子里,臉上紅撲撲的,在門口站定了,這才一手輕輕挑開門前的暖簾,歡天喜地進了屋子。 屋子里靠窗的暖炕上,此時正坐著一個身穿淡黃色繡梅花交領褙子的姑娘。 這姑娘靠在個丁香色素面引枕上,纖巧的手中握了本書,一雙眼低垂著,只是過去了許久,那手里的書也沒翻過一頁。 連里屋的簾子被悄悄掀起來一下,都沒發現,依舊一動不動地就那樣坐著。 那圓臉小丫鬟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往一個身穿杏色褙子的大丫鬟湊近了些,踮著腳悄悄耳語了幾句,一雙圓溜溜的眼望坐著的主子那邊瞄了瞄,眸中滿是歡欣之色。那大丫鬟雖說瞧著鎮定些,聽到她的話,眼中卻也漾出了幾分笑意。 不過這邊兩人低聲說了好幾句話,那邊坐著的人也沒察覺到,兀自發著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那小丫鬟出去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一下凳子,凳子腳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坐在暖炕上的周凝霜才如夢初醒,猛地一抬頭,順手將手中的書丟在一邊,很是不耐煩地瞪了那圓臉小丫頭一眼。 “青兒你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嚇我一跳。” 人嚇人嚇死人好不好。 那叫青兒的圓臉小丫鬟臉上的笑還沒褪去,這一下子闖了禍,自己也是嚇了一大跳,暗自后悔方才太不穩重了些。 “姑娘別生氣,青兒是來給您報喜的,這丫頭也是為您高興,這才一時亂了手腳,您就暫且原諒她這次吧。” 那叫思煙的大丫鬟走到周凝霜旁邊,一邊低頭將那本書收拾好,一邊替那戰戰兢兢站在一旁的青兒說話。 周凝霜眉頭一皺,聽到這話沒有半分期待,懶怠地靠在引枕上,莫名其妙地看向思煙。 “報喜,報什么喜?” 這些日子不倒霉就不錯了,還能有什么喜事兒。 好不容易周家那邊的破事兒了結了,周家的人再也沒敢送上門來。好吧,讓周家的人沒臉這件事,勉勉強強也能算是喜事一樁,可這個她早就知道了。 那還能有什么喜事?要說是哥哥那邊?然而春闈的日子都還沒到,他如今還在家專心讀書呢,就是要中會元也不是這個時候。 思煙笑瞇瞇地走到暖炕邊,俯身湊近摸不著頭腦的自家姑娘身邊,悄悄兒低語了兩句。 一席話說完,周凝霜卻是沒反應過來,睜大眼看向思煙,只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又或是這丫頭在哄自己玩兒。 李弘家里居然派人來提親了? 她低下頭看著交握的手,咬著唇,眼眶酸澀的厲害,一顆心也是怦怦直跳,好似下一刻就要從胸口跳了出來,面上微微發熱。 外面的那么多流言蜚語,他難道沒有聽說嗎? 李弘出獄之后,李府那邊就再也沒有消息傳過來。她便隱隱猜出,李家人聽說那些風言風語之后,就算不將那些無恥的謠言當真,多少也會心存芥蒂,怎么可能重新提及婚事,只會為他另選一位賢惠清白的大家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