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東陵宇順勢躺下，仿佛感覺不到旁邊人的激動。

    是啊！

    他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明知道這樣剪不斷理還亂，卻還是偏偏忍不住要這樣做。

    這般的失去理智的他，是從未出現過的。

    即便是躺在她狹小的床上，他也心甘情愿，這樣的他陌生的自己都不認識了。

    慕小小見東陵宇這幅毫不在意的模樣，好似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不由得有些氣惱。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將她積聚了那么久的勇氣都耗光了。

    他這般，讓她如何與他劃清界限。

    他這般，讓她如何安心的進宮報仇。

    “即便我殺了你父皇，你也依舊這般嗎？”

    小心翼翼的聲音，想要聽到答案，卻又害怕聽到答案。

    慕小小就這般，撐著身子，看著東陵宇微閉的雙眸，長長的睫毛映襯下來的陰影，仿佛籠罩在她的心底。

    良久，盯著東陵宇的眼睛都有些算了，想來是聽不到他的回應了，慕小小軟了身子，將自己埋在柔柔的被子里。

    卻不想，這個時候，耳邊悠悠的傳來一聲淺語，似是疲憊至極。

    “我們睡覺吧！”

    東陵宇睫毛顫了顫，眉間隱隱有些微皺，他不愿意面對這個問題，他也不想要二選其一。

    孝，在他心里是占著至關重要的地位，即便他有多少不對，可終究是他父親，他又如何能夠開口說，他同意讓一個愛的人去殺他。

    慕小小有些失望，卻也有些歡愉，即便她不想承認，可是他在自己身邊，她還是開心的。

    原本是煩躁的睡不著，可是此刻她卻是不舍得睡著。

    這般靜靜的待在一起的日子，不知道還能有幾次。

    直到身子有些僵了，微微調轉了姿勢，卻不想東陵宇的聲音響起，“若是有折中的法子，你愿不愿意。|”

    盡管東陵宇是無比的疲累，可是卻也是睡不著的，他知道她也沒有睡著，因為那呼吸聲是那般的清淺，不似平日那般安心。

    “恩？”

    慕小小沒想到東陵宇居然會突然出聲，畢竟，他到這里來就是睡覺的，可是這天馬上就要亮了，他一直都沒有睡著。

    “世界上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慕小小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事情，原來他竟然是在想這個。

    “若是還你父親清白，替慕家冤死的將士正名，是不是就可以了。”

    “不可能，若是證明了清白，就說明皇上犯了錯誤，他這種皇家的臉面丟不得。”

    慕小小有些嘲諷的否認，是啊！怎么會承認他自己當年殺了那么多無辜的將士，這讓他怎么去面對天下黎民百姓，又怎么繼續做他的皇帝？

    “若是他不是皇上呢！”

    東陵宇聲音里帶著些沉重，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慕小小有些愣神，她想過殺了他，可是卻沒有想過將他從皇位上拉下來。

    “若他不是皇上，當年的事情不過是新皇登基，為當年忠臣正名而已，這便算不上打了皇家的臉面。”

    東陵宇果真想的周到，看來為了保皇帝那條命，他真的是費盡了心思。

    “可是那八萬多條人命，只是換來一個失去皇位的懲罰嗎？”

    慕小小突然嘲諷的笑了，他太天真了，他以為那些鮮活的生命就這般的下賤嗎？

    八萬多條人命，只抵得上一個皇位？

    在她眼里，那慕家軍里面的每一個將士的性命，都是珍貴的，若是她能早活十幾年，她一定會去挨家挨戶的告訴他們，以后一定不要投軍。

    若是真要投軍，一定不要進慕家軍，這樣的不歸路，她即便是跑斷腿，也要阻止這般的悲劇發生。

    “你可知，對于一個權力至上的人來說，那是多重的懲罰。”

    東陵宇知道，慕小小似乎沒法理解，皇位對于父皇來說，意味著什么。

    當年，就因為有謠言說他是天生煞星，威脅到他的皇位，所以才會被送去沙場，沒想到他命大，活了下來，后來因為他確實打了不少勝仗，而東陵又缺武將，他自愿留下，這才呆了數十年。

    這種為了皇位，對親生孩子都能下手的人，足以可見皇位對他來說是怎樣的存在。

    “可是這對那些死者來說，并不算什么。”

    慕小小確實無法理解，但是她也知道，失去了皇位，對于長期處在高位的人來說，便是失去了一切。

    只是她不愿意承認，不愿意讓他就這么簡單的贖了罪。

    “你可知我有千百種方法不讓你進宮，不讓你接近父皇？”

    東陵宇有些慍怒，他不是好脾氣，能想出這般的法子來遷就她，已經是極限了，可是她卻依舊這般的油鹽不進。

    心里有著怒氣，卻又知道她想報仇并沒有錯，在得知那八萬多將士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時候，他又何嘗不是憤恨，可是那個人是他父皇，他又該如何？

    “那我也有千百種方法避開你進宮，接近你父皇。”

    慕小小似是感受到了東陵宇的怒氣，可是她卻不想讓步，那些人是她的親人，她要讓他們安心。

    她知道東陵宇是想解決問題，可是這問題卻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解決。

    身上似是長滿了刺，讓東陵宇不敢接近半分，一夜無言，如同往常一般，天還微亮，東陵宇便起身離開。

    慕小小從來未曾這么清楚的看他起床整理衣裳，而后離開的樣子，沒想到第一次見，居然是這般的場景。

    他一夜未睡，她亦一夜未眠。

    “我哥哥未死，我要先查出哥哥到底在哪里。”

    在東陵宇開門的那一刻，慕小小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意味著她的一絲妥協。

    她在安他的心，她現在只是想去查哥哥的行蹤。

    若是能夠找到哥哥，或許她肩上的擔子便不如現在這般重了。

    “恩。”

    東陵宇淡淡的一聲，似是回應。

    眉宇間的疲累更甚，可是卻未有絲毫停留，徑直往外走去，仿佛剛才聽到那話的不是他一般。

    東陵宇不在身邊，慕小小這才靜下心來，想到東陵宇之前的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她知道他雖然隨時準備好了奪位，可是卻只是奪得東陵皓的皇位，并不是他父皇的皇位。

    東陵皓性子乖戾粗暴，從未將百姓放在心上，將皇位交給這樣的人手里，他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才會有他一系列的動作。

    可是他從未想過要奪自己父皇的位子，若是這般的弒君奪位，他會遭世人恥笑，也會給自己上一輩子的枷鎖。

    為了自己，他居然連這種法子都想出來了。

    而且他說的對，只是他一句話，她恐怕就要再費千萬般的心思。

    可是他沒有，只是因為他想要她開心，不愿意讓她活在愧疚自責之中。

    想通這些，慕小小不得不承認，同他比起來，自己是多么的自私。

    不知想了多久，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直到阿素過來喚她，該起床洗漱了，因為今天是太學開學的日子，所以她要起的早一點、

    待梳洗完畢以后，慕小小出來時，慕青婷已經在馬車邊候著了，就連不能進宮的慕青音，也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臉怨氣的看著慕小小。

    若不是擔心娘親肚子里的孩子，她才不要這般的委屈自己，可是一切都沒有用，現在娘親在，不管她做什么事情，都會連累著她。

    不過無所謂，她今日已經約了太子，只要她能再次進了太學，一切都好說，以后的日子還長著。

    再說進了宮里，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這慕府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成了她的天下，她再想動手做點什么，反而不太方便，到了宮里，一切都好辦的多。

    再說那深宮內苑，死幾個人，誰知道是因為什么呢！

    想到這里，心里也平衡了，看著慕小小的樣子，便隱起了怒意，笑著道“恭喜jiejie，馬上就要進宮了，怕是以后都不好回府了，可要多多保重啊！”

    話里有話，慕小小豈會聽不出來。

    “要保重的恐怕不是我，現在的慕府可不敵當初，meimei可要好好抓住皓王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慕小小知道慕青音的軟肋在哪里，雖說她現在是皇帝頒旨的側妃，可是一直都沒有成婚的打算，現在慕府又有這么大一個變故，她又豈會不心慌。

    果不其然，話畢，慕青音便變了臉色。

    她不是沒有聽到，她剛剛說的是皓王，而不是太子。

    春試的事情，雖然查出來的是丞相，可是后面牽扯的卻是太子，再加上剿匪的事情，皇上對他已經不再信任，就連這一次林場的事情，都是東陵宇在處理，而他不過是協助而已。

    這一系列的變動，無不宣示著皇帝心思的變更。

    對她來說這是危險的，可是更危險的卻是慕府此時的境地。

    若是對他的皇位沒了幫助，那紙婚約可能隨時會被解除，所以此時豈能不擔心？

    慕青音嗔怒，可是卻又無法反駁，她說的是事實，所以她才會如現在一般心慌，但越是慌，她越不會表現在臉上。

    只是明面上提醒著慕小小。

    “關你什么事，再不走可就趕不及了。”

    “我只不過是跟meimei一般心思，好心罷了。”

    慕小小沒有強調不讓她進宮的事情，但她知道她不會毀約，畢竟現在是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她還不敢太放肆。

    再說即便她現在走，恐怕也來不及了。

    沒在理會她，而是進了車子，隨著車轱轆攆過門前的青石板，留下門口那個臉上閃過不甘的女人。

    宮里，還是如第一次見般，金碧輝煌，可是卻再也沒有了第一次的震撼。

    此時看向這些裝飾，仿佛都是森森白骨累積起來的。

    “小姐，小姐。”

    見慕小小出了神，阿素趕緊提醒道。

    這是在宮里，這般的愛出神，早晚會出事的，所以還是趕緊提醒了她。

    被阿素這一喚，慕小小才看到面前過來的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

    “柳兒，你怎么在這？”

    慕小小雖然出神，可是記性卻還是好的，面前這個胖嘟嘟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上次陪她一起打球的明柳。

    原本有些壓抑的眸子，稍稍恢復了些神采。

    還好，雖然是這般殘忍的地方，卻依舊能夠培養出他那般性子純良的孩子。

    為了不忤逆他母妃，寧愿一個人在幽亭踢球，撞到了她，會過來關心她，這樣的孩子，她沒有理由不喜歡。

    “我來看你啊！”

    上次慕小小走了，他找人打聽了她好久，這才知道，她是考太學的女子，今日會來開學，所以，趕緊在她們的必經之路上等著。

    “jiejie心情不好？”

    “沒有，jiejie心情很好。”

    慕小小不知道她的情緒表現的那么明顯，不想讓他不開心，便勉強露了絲笑容，安慰她道。

    “小小，小小，你怎么這么慢啊！”

    還未待安平公主過來，便聽見了她活潑的聲音，顯然是透過花叢，看到了她，便忍不住出聲喚到。

    “咦，小不點，你怎么也在這啊！”

    “我才不是小不點，再說你都能在這，我怎么就不能在這了。”

    明柳聽到安平叫他小不點，有些不高興道。

    他已經十二歲了，才不是小孩子，為什么都把他當小孩子，父皇是，母妃是，就連幾個哥哥都是，只有站在面前的慕小小沒有把他當成小孩子。

    “柳兒十幾歲了吧！我們不是小孩子了。”

    慕小小見明柳那般不樂意的樣子，順著她的話，笑著圓場。

    “是啊！我今年已經十二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再說我可懂事了，誰像你，天天公主沒個公主的樣子，到處招搖，還做丫鬟做的事情，真是丟人。”

    明柳畢竟是個孩子，說話也沒個輕重，明知道安平最討厭別人說她下廚的事情，偏偏現在還在她面前到處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小子，你再說一遍。”

    “我就說了，怎么著，以后你就是一個廚娘，有本事來抓我啊！”

    見安平生氣了，明柳反而小孩子心性更勝，笑著激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