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不怪他們如此失態,實在是魏凌這個人作為韓將軍當年最為器重的左膀右臂,很有名,且因著他臉上有明顯的刀疤,京城中的官員沒有不認識他的! 原本死了十年的人突然出現在公堂上,還聲稱黃興是他所殺,這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無怪乎三人大人如此失態。 這里很多不明就里的人,比如堂外那些觀審的百姓,比如關欣怡、林妍、陳狀師等。 江沐塵自小在京城長大,幼時又與韓家來往頗為密切,是以他認識魏凌這個人,即便太久未見,但魏凌的相貌特征太過明顯,他第一眼便認出來了,是以雖未到像三位大人那般失態的地步,但一向淡然鎮定的俊臉此時也滿滿的都是震驚。 自魏凌出現那一刻起,這次這個案子就已經不僅僅只是黃興被殺的事了,這里牽扯的事情更廣影響更大,關欣怡這場官司……江沐塵眼里又涌起nongnong的擔憂。 “三位大人還認得魏某,不枉魏某來投案自首了。”魏凌淡淡的笑著,對三位大人也只是幾分遇到舊相識的感慨,除此之外沒別的了,當年文官與武官就算沒到勢不兩立那種地步,彼此關系也不怎么親近。 堂外的人開始忍不住議論紛紛,各種猜測全來了。 大理寺卿見自己被人指指點點,臊得輕咳一聲給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三人趕緊調整好情緒正襟危坐。 汪大人見堂外亂糟糟,黑著臉重重敲了下驚堂木大聲喝道:“肅靜!” 公堂緩緩地總算安靜下來,汪大人深吸一口氣問魏凌:“這是怎么回事?你十年前不是已經、已經……” 憶起往事,魏凌神色頗為復雜:“當年的事有些誤會,那次外出辦公遇襲掉下懸崖,傷重很久,等傷勢終于好轉回京后發現韓家已經出了事,而魏某也被人認為不在人世了,當年在那個情形下也不適合魏某再出現,于是隱性埋名遠走他鄉,原以為這輩子就這么過去了,誰想無意中得知韓將軍之死與黃家人有關!韓將軍響當當一名頂天立地的英雄,結果被黃家人陷害通敵叛國!這口氣魏某咽不下去!見到黃興那小子出現在青山縣,還目無王法魚rou百姓,老子……魏某盯他很久了!某日早晨趁著他身邊沒人時一刀結果了他!” 是的,魏凌此次進京就是為了自首的,以承認殺害黃興為前提將韓將軍被黃家污蔑含冤而死的事抖出來,他觀察過了,黃興一案鬧的很大,這是最好的機會! 一旁的黃燦對魏凌沒什么印象,此時聽他說親手殺了他哥時的情景氣的指著他罵:“你殺人還這么猖狂!” 魏凌像是看螻蟻一般掃了他一眼:“那要看殺誰,殺你們這些姓黃的黑心爛肺人士老子就是這么猖狂!你們家當年害國家忠良時難道不猖狂?黃興那狗雜種一路坑害百姓jian、yin擄掠之時難道不猖狂?老子殺他不僅僅是當作為韓家報仇的開胃菜,還為民除害了!” 魏凌的出現原本已經讓還記得他的人感到震驚,他說的韓家是被黃家所害的話更是讓人坐如針氈,汪大人等負責審案的要臣更是恨不得自己在做夢,抹一把臉就醒了! 黃興一案本來就是個難題,結果魏凌又將韓家扯了進來,這案子還怎么審?他們頭頂上的烏紗帽要不保呢! 三位大人坐立不安,關欣怡更是摸不清情況,她不認識魏凌,這次的官司她與江沐塵的打算是將黃興所犯過錯抖出來,然后循序漸進將黃家其他人或黨派犯的事也列舉出來,有皇帝撐腰黃家就要受到教訓了,黃興被殺一案自然便不了了之。 可兇手突然出現,還與韓家有關,這官司還怎么打?關欣怡趁人不注意拿眼光掃江沐塵,對方輕輕搖了搖頭讓她稍安勿躁。 “韓家的事與黃家有關的證據你可有?”汪大人問這話時雙腿都在微微發抖,這是倒了八百輩子血霉了攤上這事! 魏凌:“證據不是沒有,但在確保萬無一失之前恕魏某不能將證據呈現,誰知會不會被人趁機毀掉證據!” “你!”汪大人臉色瞬間鐵青,這是懷疑自己與黃家勾結呢,還是懷疑自己無能在黃家面前保護不了證據? 這事已經不是他們自己能做主的了,刑部侍郎與大理寺卿對視一眼后向汪大人使眼色。 看懂他們意思的汪大人心里松了口氣,他自己也是此想法,于是拍驚堂木大聲道:“案子出現新的進展,又因牽扯到別的案件,需稟報圣上方能定奪,此次堂審先行結束,下次開堂時間待定!魏凌暫且收押,江二爺和林姑娘因未有實質證據證明與黃興的死有關,且已有他人自首,是以二人洗清嫌疑人污名,沒有實質證據出現之前不用再以被告身份上堂,退堂!” 黃燦恨的要死,江沐塵洗脫嫌疑且不用再上堂,他們還如何收拾江家? 都是這個刀疤男害的!黃燦恨很地瞪向魏凌,結果對上了對方森冷的仿佛鬼一般陰寒的視線,嚇得他差點當堂失禁,忙收回視線不敢再望過去。 魏凌一臉譏諷,蛇鼠一窩!黃家掌舵人是蛇,黃燦這小子就是鼠,自己瞪一眼他都嚇成這副模樣,這要是自己兒子,早一拳打死了,丟人現眼! 黃燦固然膽子不大,但最主要也是魏凌那一瞪過于嚇人,戰場上廝殺過多年的人面對仇人后代那猛的一瞪,威懾力會大到何等地步?等閑人哪里受得住? 關欣怡臨走前看了看魏凌,猜到了他自首的目的,心里隱隱涌起幾分擔憂,韓將軍的人,她一點都不希望有事。 “這個家伙和我一起來京城居然來自首,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張暮對于魏凌的舉動很不理解,氣急敗壞地向關欣怡等人抱怨。 顏涼不知什么時候也來了,定定地看著已經沒了魏凌身影的公堂,臉色蒼白如紙。 “顏jiejie?”關欣怡見她情緒不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衣袖。 顏涼眸中有著關欣怡看不懂的情緒,觸碰到她手后關欣怡差點驚呼出聲:這手太涼了! 江沐塵不動聲色地將顏涼的失態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地與楊少白對視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出了沉重,而楊少白情緒則更為復雜些。 顏涼只是一時對魏凌自首的行為難以接受,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可能一直情緒外露招人懷疑,是以很快便調整好情緒道:“我沒事。” 楊少白看了她好幾眼,最后忍不住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正色道:“跟我走,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不知顏涼是還沒緩過神還是有意想離開這里,居然沒有掙脫,安安靜靜地與楊少白走了。 “我們也回去吧。”關二河開口道。 因著江沐塵要立刻進宮向皇帝說魏凌的事,以后的官司還怎么打他也想聽聽皇帝的意見,是以沒有陪他們會客棧,交代幾句便匆匆進了宮。 回到客棧后,關二河道:“這次案情出現變動,但對咱們來說也不算壞事,你本來是為兩個被告打官司的,如今真兇出現,被告洗脫嫌疑,你也不用再去打官司了,雖未能痛痛快快贏了對手揚名立萬,但爹覺得還是遠離是非更為妥當!” 關欣怡遲疑了下后也點了點頭,她總覺得不會這么輕易就抽、身,尤其在皇帝對她說過放開手與黃家打官司后。 “沒多久就可以搬進新府邸了,我們還是多上心下這件事吧,你祖母他們……” 關欣怡聞言立刻問:“祖母他們怎么了?難道他們想來京?” 關二河臉上涌現幾絲窘意,他沒好意思承認老太太確實想帶著長房的人來京城定居,想過過官家老夫人的癮。 他當然沒同意,已經寫信回絕了,他自己都沒有想在京城定居,自然不會同意其他人過來,在京城這陣子他時刻都提心吊膽,即便被封為侯爺都沒有絲毫改善,迫不及待想回到青山縣過自由安穩的生活。 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關欣怡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里面肯定少不了關大夫人母女的攛掇,她道:“他們還以為來到京城就能過好日子了,也不想想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最后大殿下……我們也不能讓他們來京,不能給大殿下丟臉!” 以長房母女的性子,若有朝一日大皇子真的登基為帝,她們還不定得如何鬧騰呢,到時候若是新帝管這個事難保不會被人指責不認舊情,所以堅決不能讓長房過來。 關二河面色沉沉:“爹曉得輕重,已經回絕了,等回去后再好好與他們講講這里面的利害。” 如意忍不住搖頭嘆氣:“定是二小姐恨嫁了,迫不及待想來京城,因為這邊沒人知道她……芳名遠播呢。” 其實如意想說的是“丑名遠播”,怕關二河不高興,換了個說法。 關二河有件事都沒有與她們說,關佑杰未婚妻原本要進門結果因為家里長輩去世守喪推遲了婚事,關大夫人知道他被封侯后開始嫌棄起女方家境想悔婚。 這種事他當然不能答應,給關大河和關佑杰兩父子分別去了信,警告他們若是做出悔婚的事就分家,讓他們長房搬走,以后兩家少來往。 相信這個威脅能令他們收斂些,關二河在生長房的氣,于是對如意嘲笑關欣桐的話不但沒有生氣,反倒覺得小丫頭說得很有道理,都說到他心坎去了! 過了很久,顏涼才回來,回來時眼圈泛紅,像是哭過。 “meimei,這次你幫顏jiejie一個忙吧。”顏涼回到房間后便拉住關欣怡的手懇求。 關欣怡忙道:“我能幫的一定幫,顏jiejie怎么了?” 顏涼有些難以啟齒,臉上涌現出愧疚來,低著頭不敢看關欣怡:“我想、想你幫魏凌打官司。” 關欣怡聞言詫異地睜大眼,此時突然想起江沐塵說過的每次他們查到什么時都被顏涼攪合了的話。 見關欣怡沒說話,顏涼更是羞愧:“我知道這次的官司牽扯眾多,這個請求是為難你了,但是魏叔叔是我很重要的長輩,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幫忙,我……” “顏jiejie別急,我答應幫魏凌打官司!”關欣怡安撫情緒有些激動的顏涼,在對方驚訝地抬頭看過來時解釋道,“不說我們兩人的交情,就憑他是韓將軍心腹這點我也愿意為他打官司!不瞞你說,韓將軍是我爹娘和我最為崇拜的英雄,他的故人有事,我豈會袖手旁觀?你放心,我定會竭盡全力幫忙的!” 顏涼聞言眼睛猛地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忙仰起頭將眼淚忍了回去。 沒想到父親去了那么久還有人記得他,她此時的心情不知道如何來形容,只覺得以后自己為關欣怡赴湯蹈火也甘愿! “meimei,謝謝你。”顏涼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彼時,隔壁房里的關二河也陷入糾結之中。 為了閨女及整個關家的安穩,這個官司他們不再插手最好,但是那個魏凌是韓將軍最為器重的兄弟啊…… 管,擔心閨女卷進更大的漩渦引來殺身之禍。 不管,良心上過意不去。 想來想去,關二河決定干脆自己出面作魏凌的狀師算了,只是不知已經身為侯爺的他還會不會被允許為人打官司。 一夜過去,關二河父女都頂著黑眼圈起床,兩人見面后還沒等將自己的決定說出口,圣旨居然到了。 這次他們都不用擔心不好向對方開口了,因為皇帝欽點關欣怡為魏凌的狀師,繼續打這場未完的官司! 第97章 還你公道 有了皇帝的允許, 關欣怡打這場官司就更不懼了。 上堂時,關欣怡繼續以被告方狀師出場,黃燦是原告, 狀師同樣還是陳狀師。 變的只是被告方變成了魏凌一個人而已,因為要打官司,關欣怡在上堂前在江沐塵的陪同下去牢房探視過魏凌,問了些案子相關的問題, 對過了口供。 與魏凌說的越多,關欣怡越是覺得對方是個頂天立地且重情重義的漢子,她愈發地想打贏官司。 在個別勢力有心地疏通下,魏凌這兩日在牢里并沒有吃到苦頭, 黃家的人想背后耍手段也沒找到機會。 是以在公堂上,一身囚衣的魏凌與自首那日一樣精神抖擻, 精神狀態好身上也無傷, 就像他不是被關了兩日牢房,而是在自家歇了兩日一般。 看得黃燦恨得牙癢癢,因忌憚對方又不敢輕易瞪人或罵人,氣得臉色很難看。 京兆尹一拍驚堂木:“關于黃興被殺一案, 堂下兩方可有什么要說的?” 陳狀師聞言搶先一步道:“大人,被告已承認黃小大人是他所殺,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以直接給他定死罪了!” 關欣怡反駁道:“殺人固然是犯法,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若所有殺人者都要判死罪的話這世上還有何正義可言?怕是連上戰場殺敵、路見不平等事都無人敢做了!若這般人們還讀什么圣賢書上什么學堂?書上倡導的保家為國、懲惡揚善的至理名言豈不是成了笑話?” 這女人又開始胡攪瞞纏了!陳狀師大怒:“我們說的是黃小大人被歹人殺害一案, 你扯什么圣賢書?若按你的意思,誰想殺人都放心大膽地殺,這世上豈不亂套!” 關欣怡站得筆直,俏臉上滿是正色地看了眼堂上三位大人道:“大人們明鑒,本狀師并非如陳狀師所言在亂說!黃興性情如何在場各位心中都有數,因著在天子腳下他不敢太過放肆是以沒鬧出什么大事來,但自離開京城后他的所作所為可就與圣上所交代的任務背道而馳!黃興代天巡獄,出門在外代表的是圣上,可是他不但違背圣意沒有聽從圣上的囑咐為民平冤,反到是專門打著圣上的旗號做枉顧圣上顏面的事!不但沒有為百姓平冤,反到是制造悲劇制造冤案,毀人性命破壞人家庭還縱容手下行兇……這等大jian大惡的黑心爛肺之人死有余辜!” 黃燦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渾身顫抖著斥道:“你胡說!我大哥哪里枉顧圣上意愿了?不說別的,那個李潛被妻兒所殺一案難道不是我大哥發現并監督著為他破案的嗎!” “真是謝謝你提醒了,你這么一說我到是又想起黃興還有個罪名:以權謀私!”關欣怡看著黃燦冷笑了下后,抱拳看向京兆尹,“大人,李潛一案確實是黃興發現的,但內情卻是他因為對青山縣縣令江大人不滿,在死者已死多年除了幾根白骨任何線索都無的情況下,勒令江大人在一個月內必須破案,否則他就要打著圣上的旗號收拾江大人!” “李潛一案雖是黃興發現的尸骨,但是從奔波找線索到破案全是江大人、楊師爺及縣衙手下的功勞,黃興不但沒幫上半點忙,反到不停給江大人填堵!這期間他自己調戲良家婦女,還縱容手下毆打百姓強占百姓財物,江大人一面忙于查案,還得安撫百姓不停給黃興收拾爛攤子!請問這黃興所作所為值得原告特地提出來邀功?要不要臉!” “你少含血噴人!”黃燦臉臊得厲害,因為他知道關欣怡說的都是事實。 “我所言是真是假整個青山縣的百姓們都可以作證!想必三位大人派人去青山縣案此案時應該聽說過黃興的所作所為,且百姓們對黃興一死抱何種態度想必大人們心里也有數,那等以勢壓人、以權謀私、欺壓百姓的小人活該沒好下場,且他在做這些惡事之時還是打著代天巡獄的旗號,如此抹黑圣上抹黑朝廷的行為判他抄家都不為過,我若是黃家人,出了這種事不但不會上躥下跳叫囂著找出真兇,反到第一件事便是帶著一家老小跪在皇宮外三日三夜請罪,家中出了這等敗類難道不該羞愧?在圣上、朝廷顏面因他受損之時想的不是負荊請罪卻是要為他出頭?呵呵,可見在黃家人心中什么圣上、什么朝廷,都不及他家混賬子孫重要!”關欣怡冷笑。 這頂大帽子拍下來,黃燦立刻慫了,白著臉撲通一聲跪下冷汗直冒:“大人們,我們黃家真的沒有不敬圣上不敬朝廷,只是、只是家兄無故枉死,我們、我們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關欣怡的這番話雖然對黃家人來說很具殺傷力,但是卻并非胡說,在場眾人稍一琢磨便知黃家確實如她所言的那般囂張,有沒有真的不將皇帝放在眼里還不好判斷,但他們眼中視百姓如無物且覺得黃興所作所為沒錯那到是真的,否則也不會折騰這么久要官府給他們一個公道了! 三位大人臉色同樣很嚴肅,看著跪著的黃燦臉色都不怎么好看。 上堂前,一直打算當甩手掌柜的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被皇帝叫進宮狠狠訓斥了一頓,皇帝警告他們好好審案,若再如之前的堂審那般置身事外就摘掉他們的烏紗帽! 皇帝的怒意超乎了兩人的想象,再有什么想法也都得老老實實收起來! 兩位大人慚愧磕頭自我反省過后承諾會改正,為了保住頭上烏紗,這次的堂審兩人不敢再耍花樣,對視一眼后紛紛開口。 大理寺卿:“朝廷的人去青山縣調查過后,發現黃小大人確實沒少打著圣上的旗號做傷天害理的事,若非江大人出面反抗,百姓們損失只會更多。” 大理寺卿都說“公道話”了,刑部侍郎當然不能落后,于是也開口:“關狀師所言不虛,以黃興的所作所為,有此下場也不冤枉了,畢竟死在他手中或是因他而毀掉的家庭都不在少數!” 兩位大人話音一落,不但關欣怡詫異了,堂外觀審的百姓們也沸騰了。 兩位大人這是不再持中立態度,開始“稟公辦理”了啊,看他們說的話,明顯是對黃家開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