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認真
麥茫茫點頭道:“以你的出身和性格,的確不需要偽裝,我在十幾歲的時候,也很少有偽裝。” 藺冬昂嗤笑:“你是拐著彎說我幼稚?” “某種程度上,是羨慕。我已經是同齡人中比較自我的人了,和你比還是有差距——想做的就可以去做,不想做的就可以不做。”麥茫茫平舉雙腿,凝視足尖,“你是真的任性,不過,誰不想做自己呢?” 藺冬昂打量著她:“半月不見,你變了一點。” 麥茫茫想了想:“沒有吧。” 細雨霏霏,潤濕了懿園零落的流光,綠波搖蕩,水面升騰起乳白色的煙霧,雨景空蒙,麥茫茫困乏,無暇欣賞,打了個呵欠。戚曼衍從暗處款步走出,柔聲詢問:“藺先生,麥小姐,亭臺四面開敞,容易飄雨,需不需要移步室內?” 麥茫茫側眼,她現在也是知情識趣的人了,婉拒道:“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 藺冬昂懶懶地嗯了一聲,吩咐戚曼衍道:“你送她。” 麥茫茫踏出懿園的門,門檻像一道虛實的分線,里面的世界太遙遠又太緩慢,而她面對的現實,緊迫,快節奏,急劇地變化著。兩者相去甚遠。 # 顧臻進入包廂時,藺南暄坐在皮質沙發上,拿著話筒正在唱歌,朝他微微一笑。 官二代圈和校友圈各自有其密不透風的壁壘,來來往往,也就是那一撥人,拔尖的更是數得出名字。今日造訪昳城的,正好是重合的部分。顧臻并不混跡于所謂的圈子,但是和在座的幾位深有交情。 舊同學紛然與他打招呼,同樣走仕途的沈問和他相熟,最為熱絡,起身迎接,玩笑道:“顧書記,我來昳城可就為了見你,終于等到了。” 一番寒暄,眾人落座,在作背景的慢歌中低聲敘舊。藺冬昂閑坐沙發左側,未曾上前,卻將顧臻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顧臻大學時期和他有過幾面之緣,現在依舊符合他的認知——沉穩,強大,冷靜,內斂的冷傲和鋒銳。 不過,這些形容詞在顧臻本人面前,悉數落馬,他輕淡地掃過藺冬昂,短暫的一眼,像將他的里外洞悉。 包廂門推開,三五個妖嬈的女人魚貫雁行,顧臻和藺南暄中間留有半人身位,為首的女人放下酒瓶,自覺旋身坐下。 顧臻眉間淡淡一緊,盡管他喜怒不形于色,女人仍不免畏怯,但由于位置狹窄,她順理成章地貼上他。 麥茫茫站在門口,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女人膩在顧臻身上,胸部摩擦他的手臂,她瞇起眼,這到底是第幾個? 麥茫茫與顧臻的視線在空中相交,她撇開,一言不發,坐到藺冬昂身邊。有一份補充協議需要藺冬昂過目,她致電詢問他有無空閑,就被他叫到了這里。 事出突然,顧臻和沈問都沒料到她們這樣沒規沒矩,不過對于常年在權力場的人來說,這是微不足道的小場面,他冷道:“出去。” 脂粉的香氣濃烈,藺南暄蹙眉:“誰讓你們進來的?” 女人們無措地站成一排,面面相覷,經理為難地看向藺冬昂,他笑道:“只不過是好好招待一下客人。” 你是來砸場子的吧? 藺南暄氣不打一處來:“你也是客人,怎么不好好招待自己?”她掛上假面,向經理官方解釋道,“我們是同學的聚會,不需要。” 經理擦汗,忙不迭退下。 如果不是藺冬昂和陸家的女兒有一段過往,陸照喻又對他情根深種,出于人情世故,藺南暄不得不在表面上給二人制造復合的機會的話,她才不會樂意邀請他來。 麥茫茫不認識包廂里的人,百無聊賴,叉起一瓣甜橙,等待藺冬昂的意思。 手機一震,顧臻點開消息,麥茫茫發送微笑的表情:顧書記,和我談正事沒有空,尋歡作樂倒是很有空。 顧臻瞥視麥茫茫頂著的新頭像,這不是一張僅憑攝影技巧完成的照片,美存在于凝視者的眼里,回想那晚耳鬢廝磨,他捏著她腰間的軟rou,問她怎么胖的,麥茫茫答曰不提也罷。最終他一字未回,按熄屏幕。 麥茫茫將手機扔在一旁,碰撞藺冬昂的大腿,他抬眼,笑帶諷意:“怎么,很生氣?” “沒有,你很無聊。” 下一首音樂響起,曲調低幽,無人認領,麥茫茫一僵。 劃動著平板的人問:“誰點的啊?衛蘭的‘回電我’,沒人唱我切了啊。” 陸照喻應道:“我的。” 是陸照喻點的,那人自然不敢切,兩支話筒放在她面前,她并沒有拿起,任由哀婉的粵語原聲唱著,像埋怨,又像自訴。 回避我/對答錯了以後/回避我/還借意對我去挑剔什麼/說我敏感不可揣摩/贏下我/很風光 遺下我/你會冷戰以後/遺下我/誰也會勸我看清楚什麼/太愛你又忐忑驚慌/回電我/可不可 我在如此悲哀的拍拖/為何緊抱不放/看著自尊剝落一秒秒增多/愛是殘忍得不到結果/握緊我心窩/這是弱者不顧公開的悲歌 我問如此悲哀的拍拖/為何得我一個/笑住留戀生命缺乏你撫摸/不想沉溺哭泣得過火/輸給了心魔/繼續自欺奢想得你陪住我/這樣傻戀兜圈的結果/明明想要醒覺/卻突然很開心/因你回電我 稍微注意到了歌詞的人,都能明白陸照喻不親自唱的原因,太過卑微,不能想象以她的身份,會含著眼淚放低姿態,但她的目光曲曲折折地望著藺冬昂。 藺冬昂沒什么表情,一定要定義,只有些許的不耐煩,他是在場不言而喻的男主角,卻不曾入戲。 包間陷入詭異的安靜,與自動播放的下一首歌隔離,藺南暄引開話題:“好像有一首國語版。” 立即有人接:“猜不透。” 藺南暄道:“那首的歌詞更好點。” “我會,我唱。” 高中的時候,麥茫茫醉酒后,耳機內循環播放著猜不透,表達對顧臻的復雜心境。曲調重演,她攥緊衣裙,心煩意亂,在手機上打“我先走了”,遞到藺冬昂眼前。 位置近門,麥茫茫本來可以悄無聲息地離開,沒想到藺冬昂跟著起身,扣住她的手腕:“去哪?” 藺冬昂身量高,又是關注點,一站起來,所有人都看向他們,音樂暫停。 麥茫茫面色陰沉,藺冬昂淡道:“所以說你,不在乎自己,卻很容易被別人影響。” 方才顧臻凝神聽完整首歌,現在更是眼底深晦,寒氣森然,藺南暄覺出異樣,在心中嘆息,她組了一個什么局?這兩人 νΡō①⒏.℃ōM之間的問題紛繁復雜,還未得到解決,偏偏藺冬昂半路殺出。她自己是不愛強求的性格,有一點勉強寧愿不要,她哥哥正好相反。 不過,藺南暄側目,她也很好奇顧臻吃醋和失控的樣子。 麥茫茫找了個借口:“我不舒服。” 藺冬昂把外套搭在手臂:“走吧,我送你。” 陸照喻忍無可忍:“藺冬昂,我來昳城第一天,為什么你連坐久一點都不行?” “不想。”藺冬昂漠不關情,“昳城我不算東道主,有南暄招待你。” # 跑車開上高架,疾馳至麥茫茫的公寓。 麥茫茫以為送她回家是藺冬昂的推脫之辭,她當夠了全能工具人,隱隱頭痛:“剛才我可以自己走的,下次不要拿我當借口,害我成為眾矢之的。” “我需要用你當借口?”藺冬昂下車,懶怠于澄清,“算了,你上去吧。” 麥茫茫奇怪他的多此一舉:“你不走?” 藺冬昂靠在車門:“你上去我再走。” 麥茫茫準備離開,卻聽他叫停:“在你心里,我不是一個認真的人,對嗎?” 麥茫茫轉身:“嗯。” 夏夜溫涼的風拂過麥茫茫的頭發,長裙蓬起又坍塌,雪紡輕盈如絲,在她身后飄飄忽忽,像她也要乘風而去,藺冬昂直覺應該抓住她:“如果我說,你是例外呢?”他看著她道,“送你回來,只是因為我想送你,沒有其他。” “茫茫。” 藺冬昂第一次這樣喚她,麥茫茫一怔,猶豫著他表達的是不是她領會的意思:“你” 藺冬昂向前一步,距離縮短,他扶著她的側腰,輕吻她的額心,再緩緩地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