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
兩道劍魂毫無保留地釋放自己,城樓上,陳家眾人早已看呆了。 他們此時已知景岳身邊的是誰,但真正見識到,才發現自己低微的實力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僅僅是兩人的劍魂,就讓對他們來說十死無生的妖潮變得不堪一擊。 風起,吹得眾人衣袍獵獵作響。 景岳望著眼前的一幕,淡笑問道:“熟悉嗎?” 秦燕支眼中閃過一絲懷念,“當年界山上,滄瀾與太清也是這般并肩作戰。” 景岳回頭,兩人相視一笑。 那時候他和一忘以師徒身份并肩而戰,如今,他們同樣站在一起,面對所有生死危機。 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幾萬妖徹底死傷殆盡。 大日城只依靠兩把劍便守住了城門,而城外十幾里,倉皇而逃的城民們都停下腳步。 有婦人抱著孩子,急道:“城、城主,為何不走了?” 她問話的中年男人正是城主府趙家掌權者,男人望著大日城的方向擰眉不語。 又一位修士匆匆走來,“城主,大日城好像徹底沒有聲音了?” 婦人一愣,這么遠了,仙長們還能聽見城中的動靜? 城主:“不對勁,我確定剛才妖潮已至,可為何此時卻如此安靜?難道妖潮退了?” 修士:“不可能吧?除非妖物死傷太重,妖潮根本不可能退。城中只有陳家留守,幾百陳家人,又如何攔得住妖潮?” 城主聽對方提起陳家,眼神微黯,“這個城主的位置,趙家不配做。” 那修士一愣,也沉默下來。 半晌,城主忽道:“你送城民繼續逃。” 說罷回身往大日城的方向去,修士急喊道:“城主!你現在回去太冒險了!” 城主頭也不回,“我若不回去,一生難安,也就止步于此了。” 那修士望著城主的背影,怔怔不言。 城外發生的一點小事,城中幾人并不知道。 此時,陳家人正陷入一片歡騰之中,但興奮過后,陳果又道:“老祖,妖物在我們這里吃了大虧,想必短時間再不敢來,但臨近幾城都已被妖物占領,我想去看一看。” 若是還有人活著,還有人需要幫助,他們也能貢獻一點微薄之力。 阮酒聽得此言,也有幾分想要幫忙的意思,他如今修為不高,難以在大戰中發揮多大的作用,但他可以在更小一些的戰場施展自己所學。 他們終究是為了人族正道,即便是凡人,即便是低階修士,也終究屬于人族,屬于正道。 魏陣圖見阮酒有意留下,當然也不會走,但景岳和秦燕支還有要事,不得不先行離開。 眾人將景岳和秦燕支送至城門口,景岳回頭道:“諸位留步。” 陳果急道:“讓我們再送送老祖,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時能再見了。” 阮酒和魏陣圖互看一眼,也都表示贊同。 他望著大日城半毀的城門,道:“只要能安穩渡過魔劫,我們必能再見。時間緊迫,我們先走一步。” 說罷喚出滄瀾,與秦燕支御劍飛天。 待他們身影消失,陳果喃喃道:“魔劫,真能過去嗎?” “能!”阮酒肯定道:“正道齊心,此劫必過!” 陳果一愣,重重點頭道:“對!此劫必過!” 此后數日,景岳與秦燕支兼程趕往中洲,同時,他們也向各門各派發出傳信,告知眾人他們已成功得到功德石心。 寒云宗。 一葉又一次來到了祖師殿,而他的身邊還帶著程念。 兩人恭恭敬敬地對著景元的畫像上了柱香,又走向一念的畫像,待上過香后,一葉忽道:“大師兄,上一次妖劫大戰我實力低微,你與二師兄不讓我同去,這一次,我與你總算能并肩作戰。” 程念聽得一愣,不知老祖所言何意,正欲問,一葉已轉身去往一忘的畫像前。 他凝神看了畫像上的人許久,示意程念與他一道上香。 裊裊煙霧中,一葉忽然問程念,“你的劍叫做太昊,二師兄的劍叫做太清,你可知,我的劍叫什么?” 程念搖搖頭,他與一葉相處千余年,見過一葉各種兵器法寶,卻從未見過一葉之劍。 下一刻,就見一葉手中出現一把暗青色的劍,劍身細長且軟,但不用懷疑,此劍一出,必是見血封喉的奪命之劍。 一葉一改往日做派,神色肅穆,“我的劍,叫做太蒼!” 話音一落,太蒼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與此同時,程念腰上太昊也震顫起來,似乎在響應太蒼一般。 “當年,師尊賜予我們師兄弟三人一人一把劍,如今物是人非,但我的劍依然在我手,而我也將用我手中劍,再守寒云宗萬年興盛!” 一葉劍指殿頂,朗聲道:“傳令寒云宗上下,出發!” “嗡——” 青云峰上碧云鐘不敲自鳴,渾厚的鐘聲伴隨著一葉的指令傳遍寒云宗每個角落。 不論身在何地,不論修為如何,每一個弟子都放下手中事物,往祖師殿的方向拱手,“弟子尊令!” 與此同時,十萬寒嶺金光陣陣,寒云宗塵封萬年的護山大陣,就此開啟! 而在一葉之前,距離景岳更近的三界寺內,空妙便已然收到傳信。 他從蒲團上站起來,枯瘦的身姿依然挺拔,眼中平靜得像靜夜深海,他一步步走出禪房,來到一座大殿前。 巍峨大殿雕梁畫棟,宏大莊嚴,墻上刻有千萬年來流傳的佛祖傳說,只一看都讓人心生卑微,不敢有一絲輕慢。 而大殿正中頂上懸掛的匾額,則鑲嵌著金光閃閃的三個字——入滅殿。 入滅,即佛身與世間緣法已盡,入滅殿,便是存放歷代三界寺高僧舍利之殿。 空妙放緩腳步,輕輕推開大殿門扉。 外間的陽光流瀉入內,驅除陰影,鋪開一條光明的路。 空妙踩在光照的地面,留下長長的影子。 他來到最前方的祭臺前,臺上擺賣了牌位和木匣,每一枚匣中,都存放著一顆舍利。 空妙跪地長叩,復又膝行向前,從祭臺下方拖出一個木箱。 木箱之中,只有一件大紅鑲金線的袈裟,看上去平平無奇,卻象征著每一代三界寺第一高僧的地位與榮耀。 空妙輕輕撫摸著袈裟,記憶飄遠至一萬年前。 那時定妖山早已被尸山血海吞沒,一忘在天空中留下的劍痕正徐徐彌合,宣告著妖劫已過。 滿天飛雪簌簌而下,撫養空妙長大的真讓大法師坐在滿地鮮血中,早已是油盡燈枯。 圓寂前,真讓大法師喚了空妙的名字,唯一吩咐對方做的事,便是為自己脫下袈裟。 真讓:“空妙,披上它。” 空妙:“可我——” 真讓:“披上!” 真讓的語氣太過威嚴,空妙不敢違逆,只能小心翼翼地將袈裟披上身。 當他再轉頭,就見真讓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慢聲道:“從今日起,三界寺便以你為尊。” 空妙誠惶誠恐,跪地叩首,“弟子尊命。” “要記住,你的責任。” 空妙聽得真讓的聲音愈發虛弱,忍不住淚如雨下,哽咽道:“弟子,一定銘記。” 許久,他也沒有等來真讓的回答,空妙心里一突,正想抬頭,就聽真讓一聲嘆息,“孩子,委屈你了……” 微風起,將一枚菩提葉卷進入滅殿,吹落到空妙腳邊。 空妙回過神來,握緊手中袈裟,而后站起身,鄭重地將袈裟披好,一如當初。 他大步走出大殿,沐浴著陽光,再不看身后的入滅殿。 ——弟子不委屈。這天下太平,本就是弟子的責任! 第191章 上南洲,洛城。 此城因與萬銘劍宗相隔不遠,城中素來熱鬧繁華,但這些日子,街面上卻忽然冷清了下來。 由于魔胎一事已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知危難當頭,城中居民能不出戶就盡量不出戶,不少商戶都關門歇業了。 但每座城里總有那么些刺頭,素來愛跟大眾輿論唱反調,王昌盛便是其中之一。 他乃洛城土生土長,天賦不算多好,但也不差,如今已有筑基修為。因他從小膽子就大,又頗有俠義心腸,人送外號“王大膽”,在洛城里也算一號人物。 此刻,王昌盛正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肩上停著自家養的靈鷹,口里還哼著小曲兒,似乎根本不為流言所懼,一派怡然。 忽然,王昌盛見著個熟人。 “喲,這不是林道友嗎?這么匆忙是要往哪兒去啊?” 他口中的林道友身著一件破舊道袍,走路時因步子太快,道袍下擺不停被掀起,仿若一片風中飄零的落葉。 林道友聽得有人喚他,腳下一頓,隨即恍然,“原來是王道友,你怎的還有心思閑逛?” 王昌盛抬頭望了望天,“這大好的日頭,不逛逛豈不可惜?” 林道友不禁有些佩服,“王道友真乃好心氣,大難將至,王道友竟不全當一回事。” “大難?你是說魔胎一事?”王昌盛朗聲大笑,“哈哈哈,市井流言,林道友又何必當真?想我正道修士實力遠勝魔修,天道氣運自然在我正道,又怎會容魔胎誕生?不過是魔道小小詭計,欲亂人心神罷了!” 林道友搖搖頭,“寧可信其有啊,小弟我趕著去鑫城,那里離萬銘劍宗最近,若真出了事兒也安全點。” 王昌盛:“豈會出——” 話沒說完,王昌盛猛地瞪圓了眼睛,林道友見狀,順著他視線一瞧,下意識長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