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景岳:“沒咒啊,就隨便點了點,唬他的?!?/br> 就算趙學毅再找人來他也不懼,可是麻煩呀,又不想沾上凡人的生死因果,于是就騙騙對方唄。 等景岳帶著深受打擊的藍鳳回到觀中,就見姜寡婦和桂生守在門口,皆是忐忑又期待地看著他。 景岳沖他們點點頭,姜寡婦大松口氣,桂生則樂得蹦了起來。 “燕支呢?” 景岳想著秦燕支那么舍不得他走,此時也該在門口等他吧?可卻半個人影也不見。 姜寡婦柔柔笑道:“院子里呢。您回來前他一直在門口等著,聽見了腳步聲才忙躲了回去,小孩子,就是愛鬧別扭?!?/br> 景岳不禁失笑,搖搖頭,去找秦燕支了。 一進院子,就見秦燕支抱著桃木劍,面朝梅樹,背對他站著。 景岳叫了聲“燕支”,結果人理都不理,他挑挑眉,走近了輕輕拉了秦燕支一把,孰料對方卻一扭身掙開,小小的身子繃得緊緊,堅決不回頭。 景岳無奈了,就算秦燕支只有五歲,可也太小氣了吧? 他道:“這是怎么了?小燕支跟哥哥生氣了???” 見人還是沒動靜,他只得繞到前方,卻一下子愣住。 ——秦燕支哭了,他居然在哭?! 大大的眼睛通紅,眼淚止都止不住,卻死死抿著嘴,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這一幕簡直超越了景岳的想象,震驚程度不亞于他第一次見到小孩樣子的秦燕支,不,比那時更甚。 想他活了一把歲數,親自教養過三個徒弟,大徒弟老實,二徒弟冷漠,老三雖然外號小哭包,但實際上干嚎居多,他從沒見過哪個小孩子對他哭得這般傷心。 何況秦燕支雖小,可景岳心里總記著對方成年的模樣,大多時候很難真把對方當五歲幼童,如今迎頭一擊,簡直讓他手足無措…… 一時間,景岳不知該怎么辦了,就連藍鳳都安靜地縮在一旁,院子只有微不可聞的抽泣聲。 秦燕支哭得淚流滿面,倔強的小臉隱藏著強行壓抑的無助,濕漉漉的睫毛令他更添幾分脆弱,可憐的小模樣讓景岳心里軟成了一灘泥,他憑著本能把小燕支摟近懷里,輕拍他的背。 秦燕支開始還激烈掙扎,但景岳一直抱得很緊,并柔聲安慰他,秦燕支帶著哭腔道:“我不要和哥哥分開,我就要跟你一起!就要一起!” “咔嚓——” 偷聽的藍鳳憤憤揪斷一根樹枝,那明明是嘰嘰的臺詞! 它看見景景突然笑了,道:“這話還是留著跟你今后的道侶講吧?!?/br> 秦燕支眼里的淚水又開始聚集,景岳忙道:“行行,都你說了算?!?/br> 又勸了好久,景岳好話說盡連帶賭咒發誓,終于讓秦燕支破涕為笑,鼻子還吹了個泡。 景岳:“……” 秦燕支伸手環住景岳的脖子,有些害羞地將臉埋在對方肩上,眼淚鼻涕全糊了上去,唯有露出來的耳朵和脖子微微泛紅。 景岳默默望天,想想大世界里那張臉,感覺再也不能直視…… 作者有話要說: 電影觀眾 景景:小胭脂耳朵紅了 胭脂強作鎮定,警惕:你想說什么 景景:不愧是一個靈魂?。?/br> 胭脂:…… 嘰嘰:討厭!我討厭小胭脂! ——— 嘰嘰:景景,嘰嘰進階了誒。 景景左看右看:沒看出來。 嘰嘰得意洋洋:嘰嘰可以揪斷一根樹枝了,比當年去獸堡那次厲害很多?。ㄗⅲ?5章) 第80章 又過了大半月,眼看快要到除夕了。 陳國,京城。 此時正逢年節,街上處處張燈結彩,人來人往中,一名年輕的道士左手搖靈,右手持幡,幡上繡著太極八卦圖,另書“景半仙”三個字,他懷中還有只藍鳥探頭探腦。 道士身旁,跟著個四五歲大的小道童,脖子上掛了個羅盤,身背桃木劍,一臉嚴肅地發出奶聲奶氣的聲音,“故老相傳神仙術,賽過星占勝紫斗……” 一大一小兩個道士,正是景岳和秦燕支。 兩人今天才來到京城,剛一入京城的地界,景岳便發現天有異象,天空中絮繞的紫氣摻雜了一縷縷黑氣。 景岳瞇了瞇眼,紫氣象征著國運,原本還能維持個一百多年,如今黑氣漸盛,紫氣正被一點點侵蝕,興許要不了幾年,紫氣就將徹底被黑氣取代。 兩人隨意找了家客棧,掌柜卻說沒有房間了,“今年乃是春闈之年,咱們這里住著許多舉子,實在是對不住了,要不您上桃源巷瞧瞧?那里也有些民居改建的客棧?!?/br> 景岳打聽好具體的位置,帶著秦燕支繞過繁華的大街,拐入了一條僻靜的小巷。 不久,他們便在桃源巷某間小客棧安頓下來。 等一切收拾妥當,景岳下來客棧一樓,此時正值晚膳時,不少清貧學子們聚在一塊兒談天說地,交流文章,針砭時事。 只聽一方臉書生道:“王大人素來為官清廉,就因不與貪官同流合污,竟被他們聯手陷害,若非國師大人明察秋毫,懲治了這幫貪官污吏,王大人可不就冤死了?” 另一大鼻書生立即反駁,“什么明察秋毫?那些貪官當年都是由寧王舉薦,此事寧王又怎會不知情?國師若真想為民做主,抓一些小魚小蝦算什么?為何放著寧王不聞不問?” “御史幾次上告皇室中人貪墨賑災銀,甚至有人私用官刑,可國師卻始終睜只眼閉只眼!” 大鼻書生的話引來一片附和聲,眾人均是義憤填膺。 “皇室宗親近來連年暴斃,也是報應!” “聽說近日寧王的身子骨也不行了……” 但也有生性警惕者道:“你們膽子真大,快別說了,小心隔墻有耳。” 大鼻書生輕嗤一聲,又說:“怕什么,京中的刑監可是一心糾察百官,哪里有空管我們這等窮書生?” 另一人嘆道:“糾察了這么些年,貪官依舊屢禁不止,多少人當官本就為財為權,水至清則無魚,若沒有利益驅使,他們根本無心在民。朝廷有這功夫,不如多做點能讓百姓得實惠的事。” 這時,一個衣著樸素但長得很精神的書生道:“可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貪官還有理了不成?” 先前那人搖頭道:“京中居大不易,官員若只靠俸祿生存,也是難為他們,有時真不是當官的想貪,他們也要照顧親眷,打點同僚和上峰,就那點兒俸祿能做成什么事?” 衣著樸素的書生辯道:“大家都是準備科舉之人,誰都有幾分做官的可能,你這么說無非是為將來的自己鋪路,從心底里,你已經認可了'貪'字?!?/br> 那人本是好心,卻被曲解了用意,當場拉下臉,甩袖而走。 樸素書生也氣道:“是,人人皆知水至清則無魚,可還需有人時時清理魚塘,水混了更加無魚!有些人不想法子改善現狀,反而為這種風氣百般找理由,真是可笑至極!” 他氣憤地喝了口水,就聽身邊有人問:“不知這位公子可有良策?” 書生回頭,只見個年輕道士帶著小道童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道人生得清雋,道童也如畫上的仙童一般,書生莫名就微紅了臉。 景岳:“我能坐嗎?” 書生忙道:“道長您請?!彼植缓靡馑嫉負蠐项^,“我也沒什么良策,只是方才一時激憤,說了大話,讓您看笑話了?!?/br> 景岳:“為何是大話?” 書生無奈地嘆口氣:“我知他們說得都是事實,很多時候,當官的吃不了rou,百姓就喝不了湯。此事不合理,卻合情,所以一直存在?!?/br> “可我總覺得,若是看見黑暗就任憑它黑暗,那么就只能于黑暗中沉淪,永遠都等不來光蒙萬物。只有想辦法撞破黑暗,哪怕是撞得頭破血流,才有可能撞開一線光明。” “一代人不行,就兩代人,兩代人不行,就三代人……哪怕萬萬年,至少,我們選擇了正確的路,一直走下去,總有一天會找到出口?!?/br> 他見道人聽得認真,此前胸中積累的那股郁氣散了,悻悻道:“是我太理想化了。” 景岳:“是不是理想化,你可以親自去嘗試?!?/br> 書生不解,景岳道:“貧道觀你眉有霞彩,神出自如,今次科舉必中魁首,日后身居高位,自能驗證一二。” 書生一下子冷了臉,他對道士本無成見,又見道人不像那等騙財之輩,才與他多說了兩句。孰料對方竟也滿口狂言!他自知文采不算出眾,此次主考官又素來喜愛華麗文章,怎會點他作魁首? 想必是道人看出他是小地方來的,沒怎么見過世面,妄圖誆他錢財。 景岳繼續道:“此次科舉你雖有波折,但終能成事。” 書生站起身來敷衍地拱拱手,頭也不回地離開,臨出門前,卻聽道人說:“遇馬向左?!?/br> 周圍有人也聽見了景岳與書生的對話,心中笑這道人沒有眼色,就剛才那書生的落魄樣還魁首?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一人譏誚地打量景岳,卻見道人身旁的小道童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黑洞洞的眼睛像要將他魂魄吸走一般,很是邪性,讓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景岳安撫地拍拍秦燕支,喚來小二叫了些飯菜,畢竟小燕支還沒辟谷,肚子也是會叫的。 不久,菜來了,都是客棧里的招牌菜,色香味俱全。 秦燕支小手拿著筷子,夾一點菜配一口飯,每筷子夾的菜分量都差不多,好像經過精確計算一般。他看似小口小口吃得秀氣,可速度卻很快,等吃完了嘴上干干凈凈的不見油光,但還是揚起臉來,很自然地等景岳給他擦嘴巴。 景岳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自打那日秦燕支哭過,他就盡力把對方當小孩子照顧,這些天以來,他早將秦燕支成熟的樣子沖到記憶以外,不去想,不敢想。 他們兩人其樂融融,客棧外卻已是寒風呼嘯,此時已入夜,大街上已沒什么人,書生縮著脖子快步往租賃的小院趕,心里還生氣自己錯信了道人! 忽然,他聽見了一陣馬蹄聲,抬頭一瞧,不遠處有輛精致的馬車正緩緩駛來,書生不知為何,莫名就想到了道人那句“遇馬向左”,他心里沒太當回事,可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往左一拐。 就在這時,拉車的馬高高躍起前蹄,猛地朝他沖了過來,書生整個人僵立當場,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只聽一聲巨響,接著便是人們混亂的驚叫聲。 書生等了半天身體不見疼痛,于是稍微睜開眼,卻見馬車已翻倒在地,那匹馬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而馬車倒下的地方,恰恰是他原本所站的位置。 書生面白如紙,心中震顫不已,怔怔站了半晌,突然撒開腿就往先頭的客??癖肌?/br> 可等他到了客棧,卻得知年輕道士已回了房,并特意交代了老板不讓人打攪。 書生等了許久,最終失望地走了。 而一間客房中,景岳與秦燕支正在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