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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修真界依然有我的傳說在線閱讀 - 第45節

第45節

    景岳望著光滑如鏡面的照心壁,心里十分平靜。

    昨日,他隨著來喚他的僧人走入一間禪房,而空妙便坐于蒲團之上等著他。等房中只剩下他與空妙時,對方竟對他躬下腰,深深一拜。

    他問空妙為何行此大禮?

    對方答:“七年前,寒云宗異象,我便感知道祖氣息。之后,寒云宗廣邀賓客,說宗門有了一位得到景元道祖傳承的新老祖,我如何猜不到您的身份?”

    景岳笑道:“重生之事匪夷所思,小和尚似乎毫不意外?”

    他忽如其來的戲稱讓空妙一愣,睿智的眼中閃過一抹懷念,“天道種種,可想象,不可想象,都是您的機緣。”

    景岳大笑,“你這小和尚,也會與我玄說了。”

    空妙眼角一跳,第一句“小和尚”讓他倍感親切,第二句嘛……他也不能反抗不是?

    他定了定神,道:“想要通過當日異象勘破您的身份,必是渡劫修為。當年與道祖有過接觸者,多半隕落在妖劫之中,除我之外,只剩您的小徒兒與龍殿那一位。而妖界中與您有過節的幾位半圣也都不存于世,以其他妖物的道行,尚難以覺察。”

    景岳微微頷首,“龍祖少過問人族之事,我的身份暫時沒什么隱患。”

    他頓了頓,又道:“妖劫亂世時一葉實力不濟,最后一戰被強行留在寒云宗。我聽聞,你當時在場,能否與我說說?”

    空妙一愣,沒想到景岳會忽然提及那件事,他嘆道:“想必道祖已知,當年一劍斬滅妖圣者,正是您的二徒兒。”

    景岳沉默地點了點頭,便聽空妙娓娓道來。

    原來八千年前,天道忽然生亂,妖族推舉出實力最強者奉為妖圣。他率領妖軍攻破界山,降臨人界,大肆搶奪天道氣運,以至于人族蕭條,生靈涂炭。

    那場大戰整整持續了十年,期間無數大能犧牲,無盡宗門被毀。最后,人族設計將妖圣困于百仗海定妖山,由僅僅是返虛修為的一忘,不知用了何種方法激發了驚天一劍,斬破妖圣神魂,而他也油盡燈枯,就此身死道消。

    “我還記得,那一劍之后,一忘道君的劍化作灰飛,但卻有一道光直沖云霄。”空妙沉聲道:“現在想來,應是那柄劍的劍魂。”

    “若是劍有劍魂,以一忘返虛修為,斬滅妖圣也不算意外。”

    說罷,景岳心中又是一澀。

    良久,他諷笑一聲,“果真是天道無常。”

    它要亂便天下大亂,不論你是人是妖,是修士或是凡人,都逃不開命運。

    唯有飛升,才能破開這天,再不受它掌控。

    空妙:“但天道總有生機,或許道祖復生,便是天道為我人族留下的生機。”

    那晚談到最后,空妙非常上道地邀請景岳留在寺中,說是請他往菩提照心壁一觀,景岳當然不會推辭。

    因此,他才會出現在這里。

    遙想當初那個襁褓中的小嬰兒,如今已長成今日這看上去忠厚老實,其實滿肚子心思的老和尚,景岳忍不住笑了。

    時光雖然帶走了什么,但也留下了什么。

    他只覺心中郁氣一舒,難得輕松,于是緩緩閉上了眼。

    黑暗中,一顆豆大的光點漸漸浮現,那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一轉眼,已換了人間。

    晴空萬里,陽光鋪灑在一片綠意盎然的山坡上。

    朵朵野花競相盛開,帶著淺淡的香氣,繚繞鼻端。

    一個約莫六七歲大的男孩躺在草地上,頭枕著一塊灰撲撲的石頭,他瞇著眼,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嘴里咬了根青草,翹著的一只腿晃來晃去,看起來十分愜意。

    不遠處跑來個年齡大點兒的少年,對他道:“阿景,你不放牛,又在這兒偷懶睡覺!”

    景岳翻身坐起來,臉上有些紅,不知是曬的還是羞的,“我是在想仙人,村子里都說仙人曾踏過這塊石頭呢!”

    少年嗤笑一聲,“那你成日里枕在石頭上睡覺,可有見過仙人嗎?”

    景岳支支吾吾,他想說他偶爾能聽見流水潺潺聲,總會讓他特別舒服。可他以往這么說,從來都沒人相信,因為那些人根本聽不見……

    “反正、反正我是要做那仙人的!”

    少年沒好氣地拉他,“好啦!快我跟走,你娘找你啦。”

    “可我的牛還——”

    少年:“你還記得你的牛啊?放心,王叔會幫你趕回去的。”

    被拉走的景岳頻頻回望那塊石頭,覺得心里莫名失落,好似錯失了一件無比珍貴,甚至牽扯他命運的東西。

    可怎么看,那也只是塊石頭罷了。

    景岳甩甩腦袋,撅起嘴跟著少年走了。

    回到家,他的寡母正神情焦急地等在院中,見了他忙道:“岳兒,你外祖母病了,馬上跟娘走!”

    外祖母?他印象中只見過一兩回,似乎是位很和善的老人?

    不等他回神,人已被塞入一輛馬車。

    馬車途徑山道時,拉車的老馬忽然受驚,一路嘶鳴著沖向懸崖!

    車廂里的景岳被他娘護著,依舊撞得東倒西歪,只聽外頭的車夫大喊道:“跳車!”

    景岳感覺娘親狠命將他往外推,可馬車顛簸得太厲害,不等他和他娘跳下車,那馬車已經翻下了山崖。

    之后,景岳便沒了意識。

    等他從昏迷中醒來,立刻聞到了一股腥臭味,那是泥土和鮮血混合的味道。

    景岳覺得腦袋很疼,好似被千萬根針刺,又像被重錘砸過。

    “娘?”

    他輕輕喊了一聲,沒有任何人回答。

    “娘?!”

    景岳勉力推了推抱著他的人,對方紋絲不動,但他卻看清了娘親的臉。

    從他記事起,他娘就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女人,所有人都說他娘根本不像村婦,倒像是城里大戶人家的小姐。

    可現在呢?眼珠凸出,頭骨變形,哪里還看得出她原本的樣子?

    他娘死了。

    景岳意識到這件事,忍不住縮起身子瑟瑟發抖。

    他呢?為何要獨獨留他一人活下來?

    絕望與恐懼像劇毒一般侵蝕著他,從經脈蔓延至五臟六腑,甚至讓他忘記了身體的疼痛。

    景岳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被一戶農家人救了。

    那戶人家請了郎中給他看過,被告知他只是皮rou傷,也都放下心來。

    郎中為他簡單處理后便離開了,只剩下一對夫婦,還有五六個半大不一的孩子好奇地圍在他床前。

    原來男人是個獵戶,上山打獵時發現了摔毀的馬車,見車廂里的景岳還有氣,便將他帶回了村子。

    男主人見他醒了,問他是哪里人,姓誰名孰,又是為何會摔下山崖?

    景岳一一答了,卻想不起自己從何而來,又要往哪里去?男主人無奈,只能讓他在家中養傷。

    如此過了半個月,景岳的傷勢漸漸好轉,可他卻不能繼續住下去了。

    盡管救他的這戶人心地善良,可他們家負擔太重,根本沒辦法再養一個景岳。

    于是某個清晨,景岳接過了男主人為他準備的一些干糧,還有五百文銅錢,獨自離開了村子。

    走到村口時,他回頭看了眼炊煙裊裊的小村,只覺得天大地大,竟無他的容身之所。

    等他幾經波折來到縣城,身上干糧早已吃完,五百文更是沒剩下一文。

    此時正是秋季,城中連著下了幾日秋雨,氣溫一日比一日涼寒。

    景岳餓著肚子,身上衣衫單薄,加上他并沒有徹底痊愈。饑寒交迫下,他于某天夜里發起了高熱,燒得人事不知。

    但景岳命大,命懸一線時總有人相助。

    前有他娘護著他,后有獵戶一家子,如今又遇上了一群乞丐。

    當時他躺的破廟,恰好是城中一群乞丐的據點,他們回來時發現了半死不活的景岳,群策群力地想了些土辦法將他救醒了。

    等景岳漸漸好轉,無依無靠的他也加入了這群乞丐大軍。由于他腦子靈活,還能認幾個字,生得也好看,很快就成了乞丐中的業務骨干,深受眾乞丐歡迎。

    偶爾,他們也會聚在一起做做白日夢,盡管現實茍且,可心愿總還是要有的,萬一見鬼了呢?

    就比如此刻,一個小乞丐眼睛直直盯著小食攤上的某張桌子,桌上剩了大半碗粥,還有個只咬了一口的rou包子,那是一對父子吃剩下的。

    小乞丐吞了吞口水,道:“我要是攤主的兒子該多好?”

    “攤主的兒子有什么好,換我就要做少爺!”

    “做少爺有什么了不起?做老爺才好呢!家中美婢環繞,良田千畝。”

    “哼,要我,就做那金鑾殿上的皇帝,聽說皇帝家的扁擔都是金子做的呢!”

    “皇帝要扁擔來干什么?”

    “他、他喜歡扁擔,不行嗎?”

    一人問道:“喂,阿景,你想做個什么?”

    “我?我想做神仙。”

    眾人嘻嘻哈哈抖成一團,只當他在說笑。

    一年又一年,景岳漸漸長大,乞丐群也從縣城發展到府城,又在府城扎了根。

    這日,城里的楊大善人家又施粥了。楊家的粥不但米好,分量也多,而且從不嫌棄他們乞丐的身份,因此每個人都吃了個飽,滿足地窩在破廟中歇息。

    一人道:“聽說那楊大善人家里最早是開錢莊的,整個魏國遍地都是他家的錢莊。”

    另一人道:“可不止呢!還有金鋪、布裝、藥鋪、酒樓……”

    “楊家說一句富可敵國也不為過吧?”有乞丐難得拽了句成語。

    景岳聽到此處,心中一動,“楊家這般富有,就不怕別人窺伺嗎?”

    “聽說現任知府當年受了楊家之恩,有他護著,誰敢動楊家?”

    景岳手枕著頭,心里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