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兵挺拔高大的背影莉莉看過許多次, 但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她瞧著他走，自己卻只能站在原地，心里塞了石頭一樣悶悶的非常不舒服。

    漢克在一旁，似有些不忍，斟酌著詞句道：“教授的初衷并非對他不利?；蛟S沒你想的那么糟糕?！?/br>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莉莉扯扯嘴角，“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漢克見她狀態(tài)如此，倒也沒攔著：“倘若教授開始……我們會通知你?！?/br>
    已然走出幾米距離的莉莉頭也沒回。不知有沒有聽見。

    孤零零地一個人從后門回了別墅，有幾個學(xué)生看見她，小心又好奇地避了開去，躲在一邊偷看。

    莉莉俱是不關(guān)心，正要踩上樓梯回樓上房間，眼角余光忽瞥見個縮在樓梯角里的小影子，一只胖手抓著護欄，顯然也在看她，比別人又是明目張膽許多。

    她本來要忽視那孩子繼續(xù)往上走的，走兩步，腳卻默默地停住了。

    小胖子一驚，正要轉(zhuǎn)身逃跑，頭頂一暗，卻是莉莉歪在了扶手上，居高臨下望著他。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卻并非想象中那樣可怕，甚至……還有些漂亮。

    小胖子史蒂夫的臉悄悄地紅了紅。

    “看夠了么?！崩蚶虻?。

    收回目光直了腰，她不打算再理他，咚咚咚往上走，卻聽得下面史蒂夫囁嚅道：“你這就生氣了?。俊?/br>
    “我沒生氣?！崩蚶蜣D(zhuǎn)頭看他。

    “你的嘴巴是這樣的?！笔返俜虻呐质衷诳諝饫锂嬃藗€開口向下的半圓，“你不開心了?！?/br>
    他說完，見那金發(fā)小姐的唇抿得更緊了些。她眸光有些黯淡，再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就走。

    莉莉的腳步越來越快，臨到樓梯口，本該右轉(zhuǎn)回房間，但望著正對面走道盡頭緊閉的房門——知道那里是查爾斯·澤維爾的辦公室，猶豫兩秒，鬼使神差一般，竟輕輕往那里走了過去。

    偷聽別人說話也不是什么好習(xí)慣。

    她亦沒打算偷聽，終歸忍不住，想請求小教授讓她陪著冬兵，再不濟，遠遠看著也是好的。

    然而抬起的手還未碰到門，先因聽見里頭人說的一句話而僵停了。

    “我會把那段口令念完，喚醒九頭蛇給你灌輸?shù)臇|西。”

    查爾斯·澤維爾的聲音隔著一扇門，悶悶的，說完便只剩滿屋的沉默。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你會非常痛苦。無法預(yù)估這樣強制洗腦可能造成的后果?！?/br>
    仍舊是沉默。

    “你可能反而將眼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包括莉莉·格爾斯?！?/br>
    小教授始終不見眼前的男人動彈，也等不到他說話，唯獨看那仿生電子手臂因著聽見了莉莉的名字，微微顫了一下，不由收了后頭的話，深深嘆一口氣，“沒別的辦法。我知道你大概需要一點時間準(zhǔn)備……”

    “不用?！倍K于開了口。

    暗綠瞳人分明有些散了神，他知道查爾斯在說什么，自第一句開始一個字都不落地聽進耳中，說話語氣也還算冷靜的，但依舊在走神。

    好似什么出了竅。

    空氣逐漸變得有些令人窒息起來。

    良久，他才又慢慢地道：“不用。我想過這一天?！?/br>
    “不是你，也會是九頭蛇。洗腦如果導(dǎo)致異變，可以殺了我。”

    “至于?！倍票皇裁炊笞『?，聲音微微變了調(diào)，每一個字出口都無比艱澀地，“至于我的莉莉……”

    突然一陣耳鳴。

    莉莉在外頭站著，只覺得那耳鳴真厲害，一時之間什么也聽不見，怔怔地轉(zhuǎn)過身要走，剛邁出一步，眼淚從眼眶里涌出來了。

    她如夢初醒，抖了一下，慌慌張張伸手去擦，怕被人看見，越走越快，走到轉(zhuǎn)角，幾乎是逃一般飛快跑起來。

    小胖子史蒂夫等在樓梯口，不知是等誰，看見莉莉，剛開口要叫，隨后卻呆愣愣地閉上了嘴巴。

    冬兵跟x教授的談話并未持續(xù)多久。

    待穿著軍靴的沉默的黑影回到房門前，還未開門，先聽見里頭持續(xù)不斷的水聲，臉色一變，飛快地擰轉(zhuǎn)了把手。

    盥洗室的水龍頭沒有關(guān)，莉莉不在里面。

    房間里沒有開燈，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一片昏暗——

    冬兵一時沒有向前走。

    他的呼吸和腳步都凝固在地上丟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上。

    他給她打的大兔子，她喜歡得不得了的，給各自系上兩只領(lǐng)結(jié)，如今一只被扔在地板，領(lǐng)結(jié)也扯得亂七八糟。

    給她買的第一只口紅躺在床腳。

    莉莉有一個小包，里頭裝的全是他送給她的東西，如今包扯開了，回憶丟棄一地。

    全部不要了。

    床上鼓著一個隆起的被包。

    冬兵在昏暗中靜靜佇立須臾，回轉(zhuǎn)身去，打開了房間的燈。

    他慢慢俯身撿起地上被莉莉扔掉的東西，一件一件收好了，連同那只孤零零的兔子放回裹成一團的被包旁邊。

    “都是你喜歡的東西，莉莉。”他道。

    那薄唇已褪了大半的血色，今天說出的話，比以往一整天說的加起來還要多。

    冬兵在她身邊坐下，手要碰她，卻是先握拳握得爆出了青筋。

    “我有話要跟你說?！彼?。

    說完這話，那緊緊裹著的被子終于被一只手掀開，緩緩從抱膝坐著的莉莉頭頂滑落了去。

    她轉(zhuǎn)過來看他。

    四目相對，幾乎一瞬間便要了他的命。

    四肢百骸的血液聚涌到頭頂，身體卻無比冰冷，似要將理智生吞活剝，冬兵甚至來不及再叫她的名字，伸手要將那默默流眼淚流了滿臉、眼神完全疏離了的人抱進懷里，先碰到的卻是抵在他手掌心的匕首刺。

    莉莉慢慢轉(zhuǎn)了眼去看他的臉，身上的衣服因著在盥洗室一次次洗臉，已然沾濕了大半，她完全不知道一般，眼珠轉(zhuǎn)一轉(zhuǎn)，慢慢道：“你想說再見嗎，詹姆斯？”

    她的力氣一時間大得驚人，將他狠狠一推，轉(zhuǎn)瞬竟是坐在了他身上。

    冬兵完全放棄掙扎，任她手握冰冷的匕首刺轉(zhuǎn)抵住他的頸。

    只是她一邊說話一邊落下、掉在他臉上的眼淚，竟比兵器還傷人，生生要將他的心臟絞了一般。

    莉莉冷冷道：“你憑什么？”

    但她實在不是個合格的逼供之人，分明全身都在發(fā)抖，說話也要為忍住抽泣而停頓。

    冬兵只看著她。

    她的一滴眼淚滴在他鼻梁，緩緩落入旁側(cè)盛了暗綠瞳人的眼眶，他閉上眼，淚從眼角滑出去。

    “投降了。”他道。

    他這意義不明的話更是激怒了她：“你憑什么投降？”手上一用力，薄而冷的刀刃便割破了薄薄的頸部皮膚，透出一絲殷紅的血來。

    冬兵還在等待莉莉更進一步的懲罰，閉著目，一秒鐘也極其漫長。

    然而這漫長持續(xù)了不知多久，竟未再有動靜。身上坐著的人再憋不住，一下子嗚嗚地大哭出聲，匕首刺撤離了，給丟到地上，冰涼的手慌慌張張去捂他脖子上的傷口，他的血便沾了她的皮膚。

    “你憑什么……”莉莉哭得非常傷心，一只手捂著他，另一只手拼命地抱住她自己，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因著哭泣含含糊糊地，卻字字都錐著心肝，“你憑什么不要我了，詹姆斯……”

    作者有話要說：　　指天發(fā)誓我是親媽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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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第六十章（晉/江/獨/家）

    她這么說, 立時令冬兵睜開眼，心頭再隱忍不住的痛似軀體生生撕裂般，迫得他呼吸都困難。

    莉莉身子因哭泣顫抖得實在可憐，這副模樣竟似以后只能孤身一人般, 雖替他捂著傷口, 卻再沒表現(xiàn)出半分離他更近些的意思, 等不到回答，那冰涼的小手未因他身上的體溫再泛起熱度，待血止住，便預(yù)備撤離了。

    冬兵及時伸出大掌去握她顫抖著的手, 啞著嗓道：“莉莉?！?/br>
    誰料這樣的舉動竟令她無比抗拒的，顧不上眼淚一直掉, 從他那兒奪回手的動作驚慌又堅決，整個人更是飛快站起，逃跑一樣要從他身上離開：“別碰我！”

    莉莉強烈的情緒波動使得房間里燈光不安地閃爍不已，甚至于家具都微微地震顫著, 仿佛地震前兆。

    但冬兵坐起身，竟是想要再度摟了她。

    她似躲避什么恐怖物事一般拼命后退，一招手，原本被他從地板撿起放回床上的大兔子布偶便彈起來，狠狠砸了他的臉。

    他卻如同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般, 頸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那對暗綠的瞳只望著她，見她手伸向那被扔棄的匕首刺, 也堅持著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從前是她一步步朝他靠近……如今他伸了手去夠她，卻什么也夠不著了。

    莉莉狠狠用袖子抹一把臉上的眼淚，抽噎著將那大兔子再度丟到地上：“我也不要了。我也不要你——”

    混著淚水的宣告陡然變成了一聲尖叫。

    天旋地轉(zhuǎn)之際，她已被冬兵緊緊抱入懷里，因著驚嚇而召來的匕首刺亦被抬手握在掌中，那大手抓握的力度，仿佛要將武器生生折斷。

    戰(zhàn)場上再危險的槍械也未必傷得了他。

    但她再多說一句話，他可能立時便要死了。

    才知他原來也是一樣地顫抖著，肌rou骨骼因她的痛苦而痛苦的戰(zhàn)栗傳遞過來，使得她在大驚而停了幾秒的哭聲之后，眼淚流得愈發(fā)洶涌，在他懷里拳打腳踢，竭力要逃，但那臂膀如鐵籠一般禁錮著，怎么樣也逃不開去。

    沒有理智。莉莉已給他迫得拋了思考能力，手腳都不能動彈，一張嘴，用力隔著戰(zhàn)服咬住了冬兵的肩頭，似要將心里那股無論如何叫喊也喊不出的逼死人的難受全發(fā)泄在這用了極大力氣的咬合里。

    房間里終于得了片刻安寧。地上一片狼藉，而床上的冬日戰(zhàn)士懷抱至寶一般摟抱著莉莉，任她一邊無聲抽泣著一邊張嘴來咬，似對身體的疼痛無知無覺，只低頭不住輕輕親吻她沾濕的凌亂的金發(fā)。眼眶分明亦漸漸泛起了濕潤的紅。

    “莉莉?！彼l(fā)地放輕了聲音道。

    冬兵全然卸下了所有的防備與武裝，任由她傷害。但她給他的傷不過一道淺淺的刀口，此時越是流著淚用力咬，越是覺得那股難受無以復(fù)加，憤怒隨著身體顫抖的逐漸平息而平息，淚珠子卻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靜靜掉著，又是以另一種揪著人的心肝。

    他親吻她的動作沒有停，無聲撫慰著懷里從未這樣哭過的小女人，終于覺察到她身體微微松懈，似不再打算從他懷抱里掙脫出去，才松開右手，伸去捉了她的手。

    他手指雖也發(fā)涼，掌心卻還是暖的，這么捂著，試圖將溫暖傳遞給她。

    良久，莉莉終于松了口，費了極大的勁兒，似乎仍舊未能在冬兵肩頭留下什么痕跡，她在他懷里動一動，還是想掙脫，再度嘗試無效，便要將手從他那里縮回——這回成功了的。

    她抬眼看他，瞧著這一張不知看了多少回、簡直要刻在心里頭的臉，開口聲音微顫，帶著哭過的鼻音問：“你現(xiàn)在這樣有什么用。都做好去死的準(zhǔn)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