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回答她。

    只緩緩伸了手來, 將她身下那把同她手腳綁在一起的椅子拉得離大水池邊緣更遠些。

    莉莉原本還一陣緊張，怕他懶得跟她廢話，前因后果都不解釋清楚便要殺人滅口。

    然而滅什么口。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他把你綁成這樣。”戴蝙蝠頭罩的男人終于說話，竟是相當獨特的低啞嗓音, 一點子情緒變化也無, 看她一眼便移開視線, “算了。”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突然出手，將莉莉弄昏帶到此處的湯姆。

    “你究竟想做什么？”方才質疑身份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莉莉便換了個更直接的, “你與湯姆聯手，莫非意在九頭蛇？既然這樣, 不該抓我，直接抓我的頂頭上司，更切中要害一些。”

    這樣充滿智慧的提議竟沒有得到對方哪怕一個眼神的贊同。

    那不知名姓的男人并無攀談的意愿，抬頭往對著水池的化學工廠入口處望了一眼, 好似在等待什么人。

    而他等待的人亦未拖延太長時間，帶著個臉色蒼白的瘦小男人如期而至。

    莉莉聽見門有響動，以為迎來救兵，滿懷期待地回過頭，卻僵硬了表情, 隨即憤憤道：“你還有臉出現。”

    被嘲諷的湯姆毫無選擇地便背負起惡人的角色，對她笑笑，也不打算替自己辯解兩句。

    “如果山迪沒在別人打電話時偷聽, 我或許可以在九頭蛇工作得更久些。”他有些慨嘆，慢慢帶著那瘦小男人繞過大水池往這邊來。

    莉莉兇兇地盯著他。

    湯姆小哥的笑容依然溫和，只是出了這等突然的綁架時間，那笑容里便多出幾分包含了她主觀性的陰險狡詐。

    莉莉尚不知山迪失蹤的事情，也并不關心山迪如何，冷冷道：“你想利用我清除山迪的記憶？”

    私心里以為不可能。讓活人閉嘴還不容易，何必這樣大張旗鼓。

    還牽扯出這神秘蝙蝠鏢的主人。她默默看一眼那裹在黑披風中的高大男人，猜想他究竟在這場意圖不甚明確的綁架中扮演哪種角色。

    莉莉其實不必費心猜。

    湯姆的下一句話便擺明了他的——抑或那蝙蝠鏢主人的想法：“我們不過打算為你提供些許幫助。在九頭蛇的時間不長，到底收集了些有價值的材料。”

    他把帶來的那臉色蒼白的瘦男人往莉莉跟前推一把，捉了雞爪似的手，去讓她碰：“你既然會讀心攝念，不妨讀一讀他所見到的東西。”

    突然碰過來的手冰冰涼涼，好似冒著非活人的冷氣般，才真正驚嚇到了莉莉。

    她拼命縮手，想后退而不得，身子往后仰，險些將椅子也帶翻，連聲叫道：“不要碰我！”

    湯姆倒是馬上配合地把那男人的手放了去，奈何她驚魂未定，仍舊不斷用鞋蹭著地板，手腳用力掙扎，想掙脫繩索。

    瘦小男人見狀并無嚇到別人的自覺，面上神情僵硬，連后退也不知，這么直挺挺地立在跟前，縱然有湯姆擋著，依舊令莉莉不安。

    湯姆溫聲安撫了好一陣子，她仍是堅持道：“你松開我，混蛋！”

    他去拍拍她，她竟扭轉了手腕要來抓，當真是指爪鋒利的一只貓兒，硬生生抓出兩道紅痕。

    他倒有耐心同她周旋，只是時間有限，終于冷了臉，道：“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這個名字果真有奇效。尚未念完，便見莉莉的動作停了去，雙目圓睜，愣愣地道：“你說什么？”

    總算可以好好溝通。

    湯姆回頭望了一眼那蝙蝠鏢的主人，繼而又捉了那無神的瘦男人的手，言簡意賅地道：“讀他。”

    莉莉瞬間便反應過來，那是冬兵的全名。連她也不知，湯姆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腦海里有個畫面一閃，彼時讀取的冬兵記憶中那面目模糊、道出“你的名字叫詹姆斯·布……”便戛然止了聲的人，身形同他一對照，分明有些相似。

    莉莉只覺一盆冷水從頭灌到腳：“你一早就潛伏在九頭蛇……你想對他做什么？”

    湯姆不答，只重復道：“讀他。”

    她此刻已有些動搖，眼睛望著那只瘦手片刻，再轉去看站在湯姆背后、此刻緊盯著她的黑甲男人，猶豫著伸出手去，碰了那瘦男人的皮膚。

    意念讀取之際，倏然漫開一片血紅。

    電鋸運作聲傳入耳中，莉莉哆嗦了一下。

    時間漫長起來。

    小臉上逐漸顯露出痛苦的神色，原本只是觸碰，最后竟拼命抓著那男人的手，五指都要陷進rou里去。

    蝙蝠俠神情一動，忽抬了眼，看上頭漏洞的房頂。

    莉莉這頭反應更加劇烈，再堅持不住，無意識地大口喘氣，繼而又掙扎起來，繩子勒得她手腳越發緊，她卻也不知，直到湯姆再看不下去，取了刀替她割開繩索，她才突然睜眼，嗚咽出一聲“疼”，眼淚刷地便下來了。

    “莉莉，莉莉。”他叫她，她卻只沉浸在讀取到的記憶里，雙目無神，什么也聽不見，淚水愈發洶涌。

    他未料到她反應這樣強烈，想把她從椅子上抱下，不料身后蝙蝠俠一動，“錚”的金屬碰撞之聲當空作響，兩枚蝙蝠鏢往相反方向飛開去。

    “他來了。”蝙蝠俠道。

    話音未落，天花板四散炸開，鬼魅一般自硝煙中落下的身影，不是全副武裝的冬日戰士又是誰？

    湯姆反應很快，當即放下莉莉，帶著那瘦小男人飛速避讓，還是險些吃到那一言不合便疾風驟雨般掃射來的狙.擊槍的子彈。

    冬兵扔了槍，大步過去看莉莉，見她一時竟不知道理人，小臉已哭得濕了一片，面罩之上的暗綠瞳人中怒意更盛，大手隨手轉了那椅子，朝站著冷眼旁觀的蝙蝠俠飛劈而去。

    蝙蝠俠連腳也不曾移一步，抬手將椅子掀了開，臉突然往旁邊一偏，堪堪躲開冬兵欺身揮來的一拳。

    那仿生電子手臂威力驚人，倘若落在常人rou身上，恐怕要將肋骨生生打碎了去。

    他無意同冬兵纏斗，卻也根本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左右格擋，慢慢使戰火遠離了莉莉。

    湯姆要帶著那瘦男人先撤，奈何剛剛從柱子后挪出一步，那頭冬兵便仿佛腦后生了眼，匕首刺直直飛來，深深釘在柱身，也釘住他前行的腳步。

    湯姆苦笑一聲：“這就麻煩了。”

    目光移去，望見站著離大水池仍是有些近的莉莉，神色一凝，伸了手去背后取東西，嘆道：“惡人總要我來當。”

    拿出來，卻是一把小巧的爪鉤。

    向外看一眼，正與蝙蝠俠四目相對，彼此交換了個眼神，他手里機關一按，爪鉤登時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射出去，準確抓勾住莉莉的腳踝，用力一拽，她此刻沒有防范能力，登時便被拽倒，身子眼見要跌入大水池中。

    暫且沒有。

    折刀彈出割斷她腿上連接著爪鉤的繩，冬兵摟了她入懷，心知要護她便無法兼顧那三人，大手一握，甩出個閃著紅光的小球，軍靴一蹬，毅然抱著莉莉投身進滿滿一池冷水之中。

    撲通一聲，濺起大水花。

    而水面之上的世界瞬息之間陡然被炸開的炸.彈淹沒成一片火海。

    一頭扎進無邊寒冷的水，終于使莉莉清醒過來，虧得冬兵的大手先掩住她口鼻，才未使她因震驚張嘴而喝一大口池水。

    她“唔唔”地掙扎了兩下，圈在她腰上的另一只手始終緊緊地貼著，于一團混亂之中伸手去摸，感覺到那熟悉的金屬質感，才知道誰終于到來，頓時獲救般放松了身子，任他攬著她游出些距離，身子給猛然一提，頭浮出水面，大口呼吸著混雜了火燎味兒的空氣。

    上頭的火逐漸小了，沒看見那三人的影子。

    莉莉伸手抹掉臉上的水，努力睜開眼睛，望見旁側隨后出水的冬兵，他臉上的面罩已在水下丟了去，此刻那暗綠的眸只望著她，看她眼圈又是一紅，先一步過去抱她。

    “詹姆斯。”她叫道。

    觸感告訴她一切都是真實的，他來救她，她不必再驚慌。

    可莉莉的手碰著了冬兵的仿生電子手臂，卻被燙到一般縮回去，想到方才讀取的一切，竟是又哭起來：“詹姆斯。”

    她只叫他的名字，別的什么也不說。

    冬兵另一只手拔了戰.術刀，扎進水池濕滑的墻壁里，免得再落下去，同時摟得她更緊了些，低頭用唇在她發上碰了碰，眸光此刻斂了森冷，低聲叫她：“莉莉。”

    懷里小女人用力反抱著他，趴在肩頭，身子因著抽泣一顫一顫，他只貼著她，不厭其煩叫她的名字：“莉莉。”

    作者有話要說：　　冬哥第一次叫莉莉的名字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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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來了來了更新了！祝寶們月餅節快樂！！！！！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晉/江/獨/家）

    已然入秋, 傍晚的夜風吹在臉頰，呼呼地透著冷意。

    黑色閃電一般的哈雷軟尾司令疾馳在路燈點亮的公路上。

    冬兵冷漠地望著前路，偶爾減了速，低下頭去望那緊緊抱在他腰上的小手。

    待他抱著莉莉濕淋淋從水池出來, 炸得一片狼藉的化學工廠里早已不見了那三人的身影, 天花板有些撐不住, 碎塊四落，便馬上帶她離開。

    莉莉情緒仍是有些不穩定，不知他們究竟對她做了什么，她身上雖然半點傷也無, 卻趴在他肩上抽噎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了哭泣。

    她不是沒在他面前哭過，卻從未表現出這幅模樣。

    冬兵的臉色便一直不太好看。

    隨后莉莉一直沒怎么說話, 坐在后座，小臉側貼著他的背，在看倒退的風景。也不知道看進去什么。

    身上的濕衣服給風吹了許久，已是干了一半, 將她身上的體溫給吸收去，冷得她有些發抖。

    待哈雷風馳電掣地開進居民區，莉莉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這里非常陌生，并非回大廈的路，稀稀拉拉的居民樓, 路燈都接觸不良般一閃一閃，街道上也沒幾個走著的行人。

    這地方大約是要拆掉重建了。

    背后的小女人似終于恢復了些活力，又或許因著好奇, 開始動來動去。

    待冬兵把哈雷停在最偏僻的一棟居民樓前，她也乖乖跟著下車，看他準備走進去，趕緊伸手去拉了他金屬的大掌，小聲問：“這是什么地方。”

    冬兵沒說話，牽著她走進黑暗的樓道。

    這房子連樓梯燈也不會亮，黑漆漆，真正伸手不見五指。

    莉莉總覺得周圍有種雨季發霉的古怪味道，不自覺挨得冬兵更緊。

    這么摸黑地走了幾層樓，終于在靠左手的房間門口停下。

    冬兵熟門熟路地彎腰掰開墻邊一塊地磚，地磚下竟藏著一把鑰匙。

    莉莉瞧著他插鑰匙扭開門，跟在他身后進了屋，等他打開燈，便靜靜轉頭打量屋子。

    這里頭的東西其實少得可憐，客廳即是臥室，只有最簡陋的沙發和茶幾，靠墻一張矮床，連電視也沒有。

    關了門走兩步便是窄窄的浴室，一個半冬兵的寬度，稍微胖點兒的人在里面轉身都有些困難。

    再往里面是廚房。rou眼所及之處，除了幾個鍋碗瓢盆之外空空如也，流理臺都蒙了薄薄一層灰塵。

    這房子但凡有窗戶的地方都用報紙糊得一絲縫隙也不留，空氣不流通，其實有些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