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老太太的身后事，陸振華安排了家庭會議，除了扣留在警察局的陸承軒和程紅以外所有人都參加了。

    家庭醫生將老太太這些年的情況都匯報了一遍，從醫生嘴里得知，老太太早在半年前就發現了惡性腫瘤，從發現到她決定隱瞞不過幾秒鐘，這段時間都是靠藥物控制，醫院的醫生那邊，也是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大家一直以為只是因為心臟病的原因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局面。

    我忽然響起在跟陸承軒攤牌那天，我過來看了老太太，當時家庭醫生在給她做檢查，但她故意將我支開，剛開始我確實懷疑過，但也只是以為是小毛病而已。

    我無比自責，甚至有些覺得自己太過沒良心，她對我是那么的好，而我卻那么粗心。

    我告知了陸晉南，他安撫我說：“奶奶就是害怕我們擔心，所以才故意對你有隱瞞。你不要太自責，病魔是我們無法控制的。”

    可話雖然這樣說，但是我心里還是不好受。

    老太太去世半個月以來，我基本每天都會讓陸晉南陪著一塊去墓地看望她。

    轉眼，一個月過去。

    陸晉南正式將凱悅接管，也取得了多數股東的同意，也就在他接管凱悅的當天下午，他將程紅告上法庭了。

    陸晉南從醫院調取了老太太從住院以來的所有病例，還有住院前的身體情況，家庭醫生跟醫院醫生的筆錄等等，陸晉南以程紅故意害死人的罪名要求法院判她十年刑期。

    程紅并沒有自首，所以也在第一時間聘請了律師，同時，也找了陸振華來當說客，不過被陸晉南拒絕了。

    這件事情發生了兩三天，整個陸家有人歡喜有人愁，陸染的母親贊同陸晉南所做的，其他人又希望陸晉南可以放過程紅，畢竟她年齡也不小了，陸承軒因為洗錢加上凱悅之前危機的事情已經承擔了很大的代價，雖然還沒有正式公布結果，但最起碼也要十年以上。

    如果程紅這個時候也被關進去了，那么陸承軒十多年后出來，跟陸晉南的恩怨會繼續持續。

    兄弟倆的矛盾這輩子也解不開了。

    陸振華也找我說過，我心里也認為程紅罪不該判十年，而且醫生在老太太離世之后也說了，老太太器官早就開始衰竭了，加上家庭醫生的那些話，程紅雖然有責，但也不能說完全要怪罪與她。

    陸振華找過我后，我一直壓在心里，有些心事重重，不知該如何開口？

    晚上吃過飯后，陸晉南幫我洗碗，我則坐在餐廳琢磨開如何開口。

    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我這才站起身走去廚房，陸晉南見我進來，他看了看我：“去外面坐著，我洗碗就出去陪你。”

    “沒事，我站站。”我將手搭在櫥柜上，眼睛躲閃不敢去直視他，欲言又止好幾秒后才開口：“陸晉南，你看我肚子也一天天大了，小饅頭馬上也要一歲半了，我肚子里這個一出生她也就兩歲了，你覺得目前這樣的生活狀態幸福嗎？”

    “嗯，很幸福。”他點了點頭，垂著頭繼續洗碗，我歪著頭望著他，這個男人長得是真好看，就連洗碗也如此迷人，讓我移不開眼。

    我淡淡地笑了笑，說：“我們商量一件事情好嗎？”

    “嗯，你說。”

    “你先暫停一下，等我說完了再洗。”我拉住他的手臂，陸晉南見我一臉認真的樣子，然后沖洗干凈手上的泡沫后這才面對面對著我，他低聲問：“什么事？這么嚴肅。”

    “我們聊聊程紅的事情。”

    “你也想幫她說話？”我的話才說完，陸晉南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看了我一眼，拿過一旁的毛巾擦干凈水后直接走出廚房了，我也立刻跟出去，陸晉南說：“這件事情，沒得聊，我已經決定了。”

    “陸晉南。”我跟上去拉住他，陸晉南這才停了下來，我說：“你安慰我可以說病魔我們沒辦法阻止，為什么你就不能試著想想，也許如果沒有程紅奶奶的身體狀況也很難康復。”

    “這是兩碼事，林棠，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情來跟我爭辯，還有，他是不是找過你？想讓你來當說客？”

    陸晉南聲音凌厲，語氣帶著一絲冷意，他口中的那個他指的是陸振華，他的話，讓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抿唇沉默著，見我不說話，陸晉南后知后覺也許是聲音太大我不高興了，他轉過身抬起手搭在我肩上輕輕摁著，語氣親昵地說：“我承認我追究程紅確實是有私心，不過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最近公司需要處理很多事情，陸承軒留下的爛攤子很麻煩，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分心，除了這件事情，其他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陸晉南，我并沒有要你答應我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重新考慮一下，我知道，你這么做也是在為mama，可你想沒想過，也許mama不愿意你這樣做呢？”

    這下輪到陸晉南不出聲了。

    說實話，我真的不想去摻和這件事情，我也并不是閑的無聊沒事找事，我只是希望陸晉南不要背負那么多，同時也希望這件事可以到此為止，不要將仇恨越結越深，這樣下去，這輩子都不得安寧。

    看著陸晉南，我又多說了兩句：“我誰也不想幫，我也不是幫誰說話，只是站在你妻子的角度希望你可以再想想，我們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你是想要一時的大快人心還是要永久的安定？”

    我陸晉南每一次聊有關這個話題的事情，總是以不愉快收場，所以之我說到這兒便不再繼續了，而是將話題轉移了，我說：“我上去換個衣服，然后你陪我去散散步，我今晚吃得太撐，肚子有點難受。”

    陸晉南點了點頭，放下搭在我肩上的手，我看了他一眼，轉身上了樓。

    我可以感受到陸晉南的淡漠，他心里也一定在不斷回想這件事情。

    因為他心不在焉，我們只是在附近走了一圈就回來了。

    晚上，如同以前一樣，他陪著我一塊入睡，然后自己才起來加班，但今晚我卻睡不著，輾轉難眠，直到陸晉南凌晨三點多忙完后回房，我才安靜下來，感受到他在我身邊躺下，手輕輕搭在我腰間將我攬入懷中，很快便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我不敢動，擔心會打擾他。

    望著漆黑的夜，我默默在心里問自己，我說的那些話，會不會太多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在和陸晉南提過，我們心照不宣將那晚的話題忘掉了，他的工作越來越忙，我的肚子也一天天越來越大，陸青和韶華帶著小饅頭過來陪我，然后我們在家待著無聊，索性就去逛商場，購買一些肚子里小家伙要用的東西，主要是給小饅頭買點衣服。

    小家伙雖然沒有天天跟著我，但是特別粘我，她越大就越像陸晉南，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們在商場買了幾套衣服給小饅頭，然后就去了樓上的母嬰店，陸青拿著一些可愛的小衣服給我看，我愛不釋手索性就買了。

    剛準備結賬的時候，就聽到母嬰店右側的門口傳來叫喊聲。

    韶華第一反應就是將推車里的小饅頭抱起來，我們都以為是搶孩子，這時有個店員小跑過來，她小聲對一旁的店員說了句：“正宮打小三，還懷著孕，真是可怕，我們要不要報警，別出事了怪我們。”

    我和陸青對視一眼，陸青小聲說：“我去看看。”

    我還來不及抓住她，她已經朝那邊走去了，動靜還挺大的，許多人圍觀，有的人再說別打傷肚子里的孩子，也有的人在說小三不要臉。

    我買好單后，見陸青半天沒過來，就讓韶華看著東西，我去叫陸青，陸青在人堆里，聽到我的喊聲后擠出一條路來牽著我進去，她在我耳邊小聲說：“這個正宮真彪悍......”

    她的話還沒說話，我脫口而出喊了一句：“林爽。”看著頭發亂糟糟，被人摁在地上不停踢踹發出慘叫的林爽，我整個頭皮發麻，陸青一聽我認識，也瞪大雙眼望著我。

    我擰著眉，林爽拼命朝我爬過來：“姐.....救救我......”

    “你好女士，這是回事？”看著林爽的樣子，我于心不忍只能開口，這個畫著濃妝的中年女人掀了掀頭發，然后朝林爽吐了吐口水，這才看向我：“你又是誰？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勾引我老公，你少管閑事。”

    說著，也不再理會我，然后繼續跟另外兩個女人去捶打林爽，我連忙攔住，但是又要護住自己的肚子，我說：“我不是管閑事，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你一下，毆打孕婦是犯法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們都要負責的，無論她的身份是什么，你們都不能這樣對她。”

    我心里已經猜出大概了，這位應該就是胡總的老婆。

    看來也是不好惹的。

    我的話并沒有讓她聽進去，不過另外兩個女人似乎有些擔憂，將她拉扯到一旁嘀嘀咕咕說了幾句，然后看了看地上的林爽，還不忘踹她兩腳，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臨走前還指著林爽警告：“趁早跟老胡斷了，不然我讓你在江城待不下去。”

    等到三人離開后，我這才詢問地上的林爽：“你感覺怎么樣？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林爽一下子冷淡起來，她從地上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然后周圍還有人在繼續圍觀，她吼了兩句，大家也就散去了，林爽看了我一眼：“是不是看到我這個樣子很高興？”

    我有些無奈，并不打算與她多說：“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我和陸青帶著小饅頭和韶華離開了。

    林爽變成今天的樣子，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說。

    路上，我一直沒出聲，坐在后座的韶華突然開口道：“小棠，你覺得程紅這個人怎么樣？”

    ☆、287：兩岸才分愛與殤（6）

    韶華突如其來的問題把我問住了。

    我沉默了一下，側過身面對著她，我問：“mama，您想說什么？”

    韶華淡淡地笑了笑：“小饅頭的爺爺這幾天天天過來找我，他也說了很多，希望我能夠和晉南說說，放程紅一馬，她的兒子現在還背負著許多的事情需要負責，如果她在出了事情，我們可就真的做得太絕了。”

    “mama，您心里不恨她嗎？”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詢問道。

    韶華的眼睛微微閃了閃，但只有那么一兩秒而已便停下了，韶華苦笑了聲說：“恨，當年我恨透她了，可我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一個人促成的，我多多少少也是有一定的責任，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他與程紅在一起我也怪過，但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我也不想再將這些事情老了還要帶到墳墓里去。”

    “媽，你就是太善良了，程紅那個女人三番五次找你麻煩，我們在三亞的時候還經常來搗亂，如果不是后面哥哥一直在防備，說不定她還會程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情來。”陸青接過話，有些憤憤不平的喝聲道。

    韶華笑了笑，眼眶有熱淚，但始終沒有落下來，她側過頭看向窗外，雙手一直抱著懷里的小饅頭，好半響后才低低道：“好了，都過去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她當然也不會例外，現在，我不是比她過的好很多嗎，我又何必還要去跟她計較那些呢！”

    韶華的善良，我不是剛剛知道，但她此刻說的話，還是讓我有些震驚了。

    我抿著唇，不知該說些什么。

    陸青看了我一眼，她說：“嫂嫂，你說說mama了，程紅那個女人就應該嚴懲，不能放過她，反正我是恨死她了。”

    我淡淡地笑著，看了看陸青，又看向韶華，然后才開口說：“說實話吧，這件事情，我也跟晉南談起過，我的意思跟mama一樣，也希望不要再追究了。”

    我的話剛說完，陸青立刻將車子停在一旁，她有些不樂意的說：“嫂嫂，你怎么也能這樣想啊，程紅搶走了我的爸爸，她所做的那些事情，讓我哥哥跟我mama我們三個受了不少苦頭，如果不是奶奶一直在暗中幫襯著，我估計我早就被餓死了。”

    陸青激動的情緒我可以理解，所以我也并沒有打斷她，而是等她說完后，才輕聲安撫道：“你別急，聽我慢慢說。”我輕輕拍了拍陸青的肩，然后繼續道：“程紅這個人我的評價跟你一樣，我也不喜歡她，但是我們不能光看目前，我們真的讓她坐牢了，那么以后呢？以后等她出來了，陸承軒也出來了，她們都是坐過牢的人，可以拼命的，而我們那個時候應該是更幸福的時候，難道你希望被人打亂嗎？”

    我的話說完，陸青沉默了，也許她覺得有道理，也許她和陸晉南一樣認為這些都無所謂，等到了那一天再說也不遲。

    不過韶華倒是很贊同，她有些欣慰的說：“我和小棠的想法一樣，所以我今晚想跟晉南談談，他是我的兒子，我不希望他多年后還要時刻小心翼翼以防有人害他。”

    也許是擔心陸晉南，陸青也不再多言。

    晚上，韶華和陸青跟我們一塊吃飯，韶華在飯桌上就將這件事情提出來了。

    陸晉南當下就沉默不說話了，氣氛一度凝固起來，大家都有些心事重重。

    韶華將陸晉南拉到一樓的房間里與他聊了聊，我和陸青在餐廳繼續吃飯，陸青悄聲問我：“嫂嫂，你說哥哥會同意嗎？”

    “不知道，不過他應該會考慮，畢竟mama都這樣說了。”

    “其實我也很矛盾，下午的時候，我也并不是要針對你，只是處于對程紅的憤怒。”

    “我知道。”我淡淡地笑了笑，陸青的手機在這時響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臉上立刻泛起了笑意，然后與我說了句：“我去接個電話。”我點點頭，陸青起身走去餐廳的陽臺了。

    陸晉南和韶華聊完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的事情了。

    我和陸青已經吃完飯了，陸晉南表情始終平淡，韶華也沒什么太大的情緒，趁著陸晉南去吃飯了，我跟陸青偷偷詢問：“結果如何？”

    “他答應了。”韶華微笑說道：“我告訴他，不為別的，光想想自己的孩子，他應該是有所感觸，所以也就答應了。”

    陸晉南的辦事效率一如往常一樣高，他撤銷了對程紅的起訴，雖然在我們看來對于程紅是個好結果，不過她無家可歸，唯一的兒子也在警察局不能出來，所以與坐牢沒什么區別。

    這件事情，本以為暫時畫上了句號，可警察局那邊突然傳來了消息，陸承軒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卸給了胡彪，而且也有十分有力的證據，他給自己洗干凈了違法洗錢的罪名，那么凱悅的資金問題跟樓盤事故也不足以判刑，只要賠足夠的錢就能脫身。

    胡彪因此被當即判了十五年，陸承軒在兩天內就被放出來了，他跟程紅在他出來的當天就消失在江城了，陸晉南還特地讓人留意了一下她們的動向，但始終沒能查出她們去了哪里？

    一開始，陸晉南認為是陸振華在背地里動了手腳，但從陸振華震驚不已的神情中可以確定，他應該是不知情的。

    陸承軒的離開，讓我始終心神不寧，我覺得他不是那么輕易妥協的人。

    但連續一個月，陸承軒都沒出現，我心里的防備也漸漸放下了。

    肚子里的寶寶轉眼也將近五個月了，這一胎比我懷小饅頭的時候更辛苦些，我四個多月的時候就雙腳浮腫，連門都不好意思出，我一度擔心陸晉南會嫌棄自己，不過還好，他每天都幫我按摩，十分心疼，一再保證這個生了以后再也不許生了。

    我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幸福，我們之間的感情也一天比一天深，一切的順利背后，都藏著一些意想不到的插曲。

    這天，陸青陪我產檢回來，我們剛回到家門口，就看到周梅跟林盛天蹲在門口，看到我們從車上下來，兩人立刻站起身朝我們走來。

    我讓陸青先開門進去，然后才開口：“你們怎么來了？”太久沒看到了林盛天了，我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精神十足，看樣子恢復的不錯。

    還不等林盛天出聲，周梅便搶先開口了：“小棠啊，你快勸勸你meimei，趕緊讓她打掉孩子吧，那個姓胡的都被判刑了，等他出來，都是個老頭子了，她要是把孩子生下來，這輩子可就毀了，況且我們家這個條件，哪里養得起個孩子啊，那個姓胡的老婆半毛錢不肯給，你趕緊勸勸她。”

    周梅的話，讓我不禁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