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謝介對這些也很好奇,想看看能有多好玩,卻還沒靠近,就被蘇皇后給趕了出來:“你哪里能做得來這個?快,去屋里,屋里有地龍,暖和,還有好吃的,等舅母一會兒就好了。” 雖然蘇皇后沒有覺得種田是一件多么不適合貴人干的活兒,她連神宗都敢指使著幫忙做這做那,可她卻天然的覺得這種活兒不適合謝介。對于蘇皇后來說,自家金尊玉貴的小外甥那就不是人,而是仙童下凡,飲朝露,食落花,鐘靈毓秀、天地造化,反正和茶米油鹽是一點都搭的。 謝介也沒堅持,他確實不會做這些田里的工作,可他也沒獨自進屋,而是披著小披風,抱著小手爐,坐在宮人拿過來的小凳子上,等著自家舅母忙完。 蘇皇后拿謝介沒轍,只能哄孩子似的,給謝介懷里塞了個不知名的大果子,巨甜。 謝介抱著那個感覺比他的臉都大的果子,吃的是汁水四濺,滾瓜溜圓,在大太陽下曬著,也沒有冷到哪里去,反而覺得很愜意。當蘇皇后偶爾擔心的看過來的時候,他就會回他舅母一個大大的笑臉,雙眼黑白分明,親近之意溢于言表。 謝介有兩個舅母,都當過皇后,大舅母是世家勛貴,人人稱頌禮儀模范,可謝介卻無論如何都對那位仿佛與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親兒子,都有距離的大舅母親近不起來。 反倒是總是被人笑話土的掉渣的小舅母,讓謝介打骨子里的親近著。 謝介也說不上來為什么。明明大家都說大舅母很會說話,待人和善;小舅母卻嘴拙的厲害,不會說什么好聽的,連她自己都說自己很笨。可是只有小舅母會擔心的一再催謝介進屋:“屋里暖和,外面風大,你才剛剛身子骨有起色,別再折騰病了。” “我已經好了有那么久了。”謝介夸張的張開胳膊,給他的小舅母比劃,“那么久!” 蘇皇后被逗的前仰后合。 沒一會兒,蘇皇后就不繼續弄了。她看著粗枝大葉,卻比誰都細心,帶著非要守在一邊的謝介提前進了華美的宮殿。 蘇皇后沒敢胡亂改動宮殿里的布置,因為她和她丈夫神宗是一個想法,他們只是暫住,這里早晚會迎來真正適合他們的主人。她可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給搞亂了。蘇皇后很清楚自己沒有那個文雅的品味,她倒是對此不自卑,就是不想給日后搬進來的小輩添麻煩。 行宮一開始給造的皇后的宮殿什么樣,如今就是什么樣,沒多增,也沒減少。 只除了門口的花圃被用來種了地,蘇皇后也就那點愛好了,想著走的時候再改回來,移植些花草應該也不會有多大麻煩。 殿里,除了宮人以外,還有另外兩個客人。 準太子聞胤和齊國公主,這對雙生子都裹著襁褓,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睡的小臉粉紅,看著就讓人覺得舒服。 這倆孩子越長越可愛,卻也……越長越不像了。 齊國公主的眉眼間還能看出聶太后和文帝影子,聞胤就是真的看不出來到底像誰了。大長公主說是這孩子像她娘,慈獻皇后林氏。林氏在丈夫總要時不時的遠去邊關,基本一兩年回來一次的情況下,可以說是獨自一人撐起了聞家。盡心盡力的送走了纏綿病榻的婆婆,含辛茹苦的養大了三個孩子,受了一輩子罪,最后卻沒能享到一天福。 在聽到太祖、太宗和大長公主一起攻破前朝的皇城的那一日,林氏于夢中笑著去世了。 當時只有仁帝與不懂事的神宗在她身邊,據仁帝說,她走的很安詳,又幸福又滿足,眼睛里都是對未來的暢想:“以后大娘想要什么兵器就有什么兵器,二郎想讀多少書就讀多少書,三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都不用受苦啦,真好啊,不用受苦了。” 事實也一如林氏所說的那樣,她的孩子都不用受苦了。只有她,沒有穿過一天綾羅綢緞,沒有吃過一頓細米細面,可是她卻依舊能笑的那樣幸福快樂。 太宗與林氏妻聚少離多,兩人一輩子說的話也許都不足百句,可是,太宗的太子妃、皇后從始至終只有林氏一人。 基本誰也沒有見過林氏,知道林氏長什么樣的只有太宗和大長公主,連神宗都不記得自己的娘長什么樣,太宗已經仙去多年,如今只剩下大長公主記得了。在聞天的上輩子就有人風言風語,怎么就那么巧,聞胤誰都沒像,偏偏像了一個誰都沒有見過真容的曾祖母。 氣的大長公主幾次想打人。 這輩子為了預防再出現這樣的誅心之言,在泰山封禪的時候,大長公主就特意請出了她娘的畫像。一個其實根本不曾存在,但有房朝辭出手,做的足以以假亂真的畫像。 如今,跟著神宗去了泰山的朝臣回來都說,殿下肖似其祖。 在蘇皇后去換偏殿換衣服的時候,謝介就坐在榻上,很是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還在呼呼的小太子,但始終沒能從這張吹彈可破的臉上,看到來自外祖母林氏的慈祥。 蘇皇后回來的時候,謝介正在那一個勁兒的猛瞅呢。 大寶寶看著兩個小寶寶,蘇皇后是越看越樂,便也沒有出聲,直至謝介自己回神,這才帶著他去了一邊說話,免得吵醒孩子。 “你嫂子太忙了,所以白天孩子基本都在我這兒。”蘇皇后一點沒覺得被打擾了,反而照顧的興起,特別開心。一腔母愛,都投到兩個侄孫身上了,“念兒和你小時候一樣,特別挑食,認準了一個奶娘,就誰也不行了。夢夢胃口大,總餓,哭的聲音又宏亮,嗓門大的總要嚇念兒一跳……” 蘇皇后這樣的育兒經一念叨,能從白天念到晚上,比聶太后更像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如果不知道未來,謝介大概還要問一句,他嫂子在忙什么。如今嘛,他只想問一句他舅什么時候能如愿退位了。 等好不容易說完了兩個孩子,蘇皇后才想起來和謝介說她的海外生意。 大啟的海上絲綢之路可不是說著玩的,天南海北,任意遨游,若不是航海條件和科技都沒有達到那個份上,估計第一個證明地球是圓的航海家,就要出現在大啟了。 “我這次的商船,是從蜜徐籬(埃及)回來的。”蘇皇后主動和謝介介紹道。 謝介連蜜徐籬是哪里都不知道,幸好他有天石,為他主要介紹了一下這個古代文明能與大啟并稱為四大古國的地方。不過,蜜徐籬的文明在大啟這個時代早已經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流里,如今的蜜徐籬正在被大食人(阿拉伯)統治。 大食人內部也是時有動蕩,并不統一,在大啟的了解里,分為白衣大食、黑衣大食、綠衣大食三種。 說這么多,是為了方便謝介知道一件事:“大食有戰馬,英勇無畏,耐力極強,還性格溫和,又不失機敏。在那邊就是用來作戰的。” 蘇皇后的人在海外時,設法與一支大食人取得了聯系,都不需要金銀,只用絲綢、瓷器和茶葉等國外人眼中的奢侈品,就可以以物易物的換來大啟眼下最需要的戰略物資。 “!!!” 大啟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讓馬匹經受住長期的海運,不至于折損過大。在這方面,房朝辭給了跨越時代又很有用的建議。 “那要我做什么?”謝介一愣。 “當然是讓你的人帶頭運回來啊。”雖然大家都知道蘇皇后有商船,在做海外生意,可是這畢竟不能放在明面上說,但是放在謝介身上就不一樣了。而對于蘇皇后來說,更重要的是謝介有了提供戰馬這一項功勞,她也就不用擔心別人再說她家豚兒整日不學無術了。 “當然,我們還可以順便從蜜徐籬運些稀罕物回來。” 只要不翻船,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蘇皇后甚至已經在琢磨著利用如今在南方的優勢,自己開茶莊了。用茶葉就已經能換不少東西了,正好謝介如今有大把的土地。文帝當年其實不只給了謝介街,還并著金銀給了他不少鄉下的沃土梯田,只不過這些在當時看來是沒多少錢的,都不值一提。如今其實也不值什么,可是這樣利用起來,他們可以節省不少成本,換取更大的利潤。蘇皇后覺得這是冥冥之中,文帝一直在保佑著他的表弟。 “你回去琢磨一下可靠的人手,對外不要泄露戰馬的事情,應該很快就要起航走人了。”這種話蘇皇后是萬萬不敢寫在任何紙上的,只能由她在只留下心腹后,親口說給謝介聽。 謝介也是知道事情輕重緩急的,答應了之后就沒再宮中逗留,準備回去和宅老商量。 結果,還沒回家,就撞了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介:qaq有人碰瓷。 第60章 第六十份產業: “牛車也能撞到人?”謝介在牛車停下,并得知了外面的情況后,一臉的茫然。 自從謝介被天石砸了之后,他就一直是乘坐牛車出行了,偶爾也會換個速度快點的馬車,但卻一定會被宅老用很不贊同的眼神、充滿擔憂的心情問東問西。謝介被問的實在是心煩,索性還是老老實實的用起了牛車。 謝介嚴重懷疑謝老是故意的。 充分了解謝介性格的宅老,只是笑而不語。 今天駕車的是謝大郎,他的駕駛技巧沒什么特點,只一個字,慢。往死里慢,秉承著“寧可讓走路的人超過我,也不要讓我因為駕車過快而在生命的路途上超過別人”的保守思想,那真的能急死謝介。 若不是今天出門的時候,謝介用慣了的車夫請假了,他又必須進宮去看他舅母,他是打死都不會用謝大郎的。 可就是這么一個cao作穩到讓人崩潰的老司機,竟然在今天撞人了! 謝介帶著一臉說不上來的神游,恍恍惚惚的對和他一起坐在車里玩玩具的謝三兒道:“你哥撞人了,你敢信?” 謝三兒自然不敢信。別鬧了好嗎?要是外面駕車的是性格跳脫的謝小四,那什么都有可能發生。但現在是他們一貫慢性子又穩重的大哥啊!出門前,宅老還拉著他們一通吩咐,雖然郎君自認為身體好了,但誰又能保證呢?必須穩扎穩打,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無視郎君的某些加快速度的命令。在這種情況……退一萬步說,真的撞了人,也不可能撞到對方至今還倒地不起啊! 這到底是牛撞人,還是人撞牛? “肯定是碰瓷!”謝三兒對謝介給出了自己的判斷,并且他敢以他未來的前途保證。 等謝三兒安撫住了謝介、確定謝介不會輕易下車后,這才自己下去查看情況,進行適當的應對。雖然說有很大的可能是碰瓷,但“萬一就是這么寸”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肯定是要先去看一下被撞的人是否安好的,至少要先把對方扶起來,真有問題肯定要及時就醫的。 結果,對方并不愿意起來。 他的家人也不知道從哪里突然竄出,就四面八方一下子涌了出來的那種感覺,不著急就醫,卻一定要躺在鬧市中央,撒潑打滾,堵塞交通。理由給的還振振有詞:“那車上的貴人連下來都不愿意下來,誰知道你們這樣帶走我們,是安的什么心?” 謝介:“……”我能安什么心?直接把你們拖走殺了?哪怕是公主子,也要守法的好嗎? 基本可以確定了,對方確實是在碰瓷。碰明顯屬于大長公主儀仗隊伍的瓷。這不是傻的出奇,就是居心叵測。 以謝介以往的性格來看,他不是沖出去真把對方揍一頓,就是理都不理讓車隊走人,甚至有可能會讓牛車直接碾過對方的腿!全了對方那么迫切想要受傷的心!根本不會管對方是不是有沒有什么陰謀詭計在等著他,他總得自己先爽了再說。 但也說了,這是以往的謝介,如今在房先生小課堂深造過的升級版謝介,有了另外一種應對方式。 你不是摔了又不肯走嘛,沒關系,我們帶了大夫啊,可以現場就醫! 謝三兒很會說話和控場:“這不是巧了嘛?我們有大夫隨侍。來,錢大夫,給這位先看看吧。不管如何,總要確定人沒事了,再說其他,不是嗎?” 空氣一瞬間都凝固了。 大概對面也沒想到還會有這種cao作。見過衙內出門帶打手的,帶美伎的,但誰家衙內會帶個大夫啊?! 身體不好的就會帶啊。 “別看我們錢大夫年輕,可是翰林醫官院和安大夫的高徒。”謝三兒還在那邊不遺余力的宣傳,“哪怕我們郎君之前生命垂危,就差那么一點就要邁入鬼門關了,但還是被這位錢大夫給救回來了。真真的醫術精湛。” 這樣的商業吹,說明了兩件事,一,在誰弱誰有理的當下,我們郎君身體也不好,別仗著自己沒錢沒地位就覺得有理了;二,錢大夫厲害的很,到底是不是碰瓷,一眼便知! “你、你別過來!”那邊慌了,連聲線都控制不了了。他們也有點不知道該如今進行下去,只能硬說不相信錢甲,“你是他們家的人,他們讓你說什么,你可不就說什么?我們如何信得過你?啊,我可憐的兒子啊。”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但你還真就拿他們沒轍。 在這里等著去請別的大夫也不是不可以,但這么一來一回的等在市井之上,其實還是變相的跟著對方的步調走了,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準備什么后續手段等著謝介。 謝介飛速的思考著,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先離開。 可是那邊還在做糾纏,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有人叫破了謝介的身份。于是,圍過來看熱鬧的人就更多了。這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謝豚兒啊。 就在這個危急關頭,有人突然道:“那不如讓我的大夫給看看吧?” 空氣再一次凝滯了。 不少人都和謝介一個想法,怎么,出門帶大夫已經是如今的新潮流了嗎?謝介這邊有個大夫也就算了,畢竟大家基本都知道謝介被天石砸了的故事。看熱鬧的路人也有個大夫,這怎么解釋? 人家根本沒打算解釋! 你管人家為什么帶個大夫呢,反正結果就是,我們現在有倆大夫了,碰瓷的人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而經過錢甲和那邊的大夫會診,結果也很快就出來了。 碰瓷的人身上沒有一點撞傷,反倒是本身就患有重病,不是一日兩日的那種重病,并且是不治之癥,基本就是在耗日子的等死。 雖然倆大夫都沒有把碰瓷說的很明白,但圍觀群眾也是長腦子的,用一個將死之人來賣命,這樣的手段又不是沒有聽過。 那邊見事跡敗露,自然是要跑的。 可謝介這邊的人早已經堵住了去路,走個毛啊走。 “你、你……你們要如何?”外面的人沖著牛車叫罵,繼續虛張聲勢的倒打一耙“撞了人你們不賠禮道歉就算了,還不讓我們走,這是何道理?還有沒有王法了?” 謝三兒冷笑:“王法?怎么沒有?我們這不準備送你們去見官嘛!” 遇到事情了,自然是要送官的,依法辦事嘛。 謝介覺得再沒有比他更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了。好吧,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這些人,可如果他直接帶走,反而容易給幕后之人制造潑臟水的空間,所以不如光明正大的送去官府,謝介都恨不能敲鑼打鼓的給送過去了,爭取讓所有人都看見。送入官府之后,那就是官府的包袱了。 當然,最好還是能當下就升堂審問,以免夜長夢多!謝介那邊已經有人設法去通知大長公主和房朝辭了,保證不會給任何人拖延的時機。 謝三兒上前,請了那位也借了個大夫、出手相幫的俠士,跟著一起去了官府。嘴上說的是做個證,實際上嘛,謝介如今有點陰謀論過頭了,草木皆兵,連這個幫了他的人,他都懷疑也是個連環套。當然,在沒有證明對方有問題之前,謝介這邊還是很客氣的。 那邊大概也想到了謝介顧慮,很快就點頭同意一起去了,還被謝三兒請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