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瞧不出來,再近一點才好。” 施定松沉吟一會兒,不敢靠近,就怕這是陷阱,他們只有五百人,三艘快船,快船上沒有配備火炮,那小船拱衛著的大船看著可不像是一般貨船,他不敢冒險。 副手建議道:“是不是陷阱,試一試就知道了。不如先派一艘快船過去,箭矢飛射一輪看看。” “也好,小心些。”此時水面上明明是兩方對峙,但平白生出一種詭異的平靜,沒有人喧嘩高呼,一方船只靜靜停靠在岸邊,沒有人煙;另一方小心翼翼的靠近,無聲無息。雙方好似幽靈船交鋒一般,一切都是靜靜的。 施定松派一艘快船小心得駛到弓箭射程之類,張弓就是一輪飛射。有意讓箭矢四散開來,外圍的每艘船上基本都被射過輪,箭矢直接射到地板上,穿透模板射進艙房,沒有人聲喧嘩,只聽得箭矢釘進木頭“哆哆哆”的聲音。 試探的人還嫌不夠,點了火箭,飛射到離他們最近的那一艘小船上,小船慢慢燃燒起來,多虧停船的時候留有距離,不然大火一起,還不把靠近的船只一起燒毀。 射過一輪沒有反應,快船馬上回轉稟告施定松:“將軍,果真是空船。都試探過了,箭支穿入艙房,還有一艘起火的,都沒反應,這些人肯定藏進城中了。” “好,快速靠岸,準備登陸!”施定松笑了,他就說一個小縣城不可能有什么精通水戰之人,先前是他小心太過。 “這些人膽小如鼠,船就被我們接收了,去,把那著火的船鑿沉了,剩下的收為己用。”施定松興奮道,這些船只都是他的戰利品。看對方寧愿棄船也要守城的架勢,就知道攻城不會容易。他們都是水軍,對攻城也沒有多少心得,但是有了這些船只,就算沒找到糧草,也不算白來了。 此時燃燒著的船上并不是無人的。一小隊人躲在底倉,負責戒備的人小聲道:“頭兒,甲板上燒起來了,怎么辦?” “小聲點,不要慌,再等等。實在不行就打開底倉的進水板,讓船沉了便是。來之前統領怎么交待的,按計劃行事。”小隊長輕聲道。 第47章 薛遜列傳 小船用料簡陋,擋不住軍用箭支的力道,很多箭支就這樣直愣愣得射進了船艙。船艙中躲著的人還不能出聲,用兵器擋會發出鐵器碰撞之聲,驚動敵軍。躲在船艙的人拆了木板做盾牌,全體轉移到夾板之下的底倉。 被火箭試探的小船處境更是堪憂,“小七,沒事吧?” “沒事兒,撐得住。”被喚小七的人人先鋒隊最小的成員,此時箭支射入他的左胳膊,他本是觀望警戒的人,一時不察,箭支透過船板空隙,射到他身上。 “來啊,搭把手,把他抬下去,王虎,你接著警戒。”小隊長王龍低聲吩咐,讓自己本家兄弟擔任危險的警戒之職。 “頭兒,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小七被幾位兄弟抬著往底倉轉移。 王龍一巴掌打在他后腦勺上,“閉嘴,別動,血流得更多了。” 幾人轉移到底倉,外面燃燒的聲音大了。 小隊長王龍反手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割開傷口,為小七取箭。 劃開十字刀口,王龍訝異出聲:“咦?” “怎么了,頭兒?箭上有毒?”隊友擔心問道。 “不是,讓小七白受罪了。”王龍丟掉匕首,示意按住小七,右手發力,飛速拔出箭支。小七疼得臉色煞白,不自覺跟著王龍的手勢騰空起來。 王龍丟掉箭支,取出藥包給他裹傷,先用羊腸線縫起來,再上藥粉、紗布,還有裹一層油布,防止進水,傷口還用烈酒消毒過了,這些都是薛遜過來之后才成為標配的,不敢保證不感染,只能盡力降低感染化膿的風險。 給小七裹好傷口,王龍才撿起地上的箭支道:“你們看。” “這不是軍中的箭。”有見識的馬上反應過來了。 是啊,軍中的箭和民間打獵用的不一樣,民間用箭兩面光滑,軍中用箭在箭頭上帶有倒刺,這樣的箭支射入人體緊緊勾住皮rou,讓人大量失血。想要取出也不能直接拔,那樣會帶出大量血rou,加速死亡;只能劃開傷口,一點點取出。王龍剛才就是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沒有驗看箭支,直接就在在小七箭上劃了十字刀口。 “這是怎么回事兒?難道攻擊我們的不是潰軍?”腦洞大的人開始胡思亂想了,他們出身通政司,見多了陰謀詭計,不自覺腦洞大開。 “別瞎想,萬一工部的人偷工減料,或者武庫的人偷天換日呢。”王龍反駁道。 不等他細說,頭上就掉下燒斷的夾板,砸在底倉地板上。 諸人手忙腳亂的滅火,抬頭觀望,夾板快要燒斷了。 “好了,兄弟們知道有這回事兒就好,回去一定稟告統領,后面的陰謀是非讓主子cao心去吧。”王龍朗笑,故作輕松道。 “頭兒,咱們現在跳嗎?”隊員問道。 “再等一等,統領還沒有給訊號。”王龍抬手微微下壓,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王龍扶著小七往夾板最結實的地方走,頭上的夾板在燒,他們躲在最結實的地方也不容易被燒斷的木頭砸傷。他們不能弄出動靜來,給計劃好的隱匿任務增加風險。 …………………… “統領,動手嗎?” 鐵血躲在大船的船艙內,靜靜看著遠處的敵軍一點點靠近,他所在的大船裝備有炮火,被朱清征集來的小船拱衛在最中間,施定松的試探箭矢不能射到他這艘船上。 鐵血也是暗衛出身,手下人自有其風格,隱匿是一把好手,當初過瓜州的時候,打頭第一艘船上就是他們,能騙過王蘊跳水逃生,此時也不會有問題。 施定松的三艘快船慢慢靠近,已經能夠rou眼看清甲板上走動的人了。 “統領,動手嗎?”副手再次問道。 鐵血依舊不說話,等施定松船上是士兵開始抬木板準備登陸的時候,鐵血才冷聲道:“動手!” 此時施定松的三艘船已經呈一字排開,一艘準備來救火,順便把剩下的船只收入囊中,一艘準備登陸,一艘隨后壓陣,十分穩重的做法。 因地形限制,鐵血這邊的船只不能分裂兩邊排開,不然就是傻子都看的出來是陷阱。此時拱衛炮船的小船慢慢移開,已經伸出船艙的炮口黑咕隆咚的豎在那里。 原本打算來救火的那只船上人率先發現了不對,高聲呼喊道:“有詐,炮臺!有詐……” 不必他大勝呼喊,炮火聲是最好的注解,轟轟轟幾聲炮響,靠得最近的那艘船率先被擊沉。因施定松的船只呈一字排開,兩艘炮船剛好都在射程內,準備登陸的那艘船已經停靠在淺談上,回頭不易,緊跟著也被擊破,斷成幾節,爛木板垮在灘涂上。 勝負只在瞬間,施定松也是老將,見勢不對,立馬讓壓陣靠后的船回撤,躲在兩艘船之間,打定主意用這兩艘船船體做掩護,準備撤離。 施定松反應太快了,或許他留在壓陣這艘船上就是出于武將的只覺,沒有看出陷阱,但也下意識知道不對勁。炮船射程有限,等施定松的船退出射程之后,鐵血也沒來得及馬上追擊。只看著施定松的船帶著幾個火炮轟出來的缺口逃之夭夭。 此時,靠岸的這片水域已經被染紅,海面上全是浮尸和木板,有運氣好沒被火炮打死的,正手腳并用得爬上岸,能停靠大船的深水灣被鐵血一方占據著,施定松登陸的地方是大片灘涂,泥沙淤積,行動不便。 等這些人耗費體力,七手八腳得爬到干地上的時候,等著他們的是全副武裝的騎兵。 被炮火擊落水中的士兵,身上帶著武器的不多,有戰斗素養的拔出長劍,幾人圍城一組向祁紅一方沖去,他們不是要拼命,只是虛晃一招,然后沖著兩邊開闊地帶跑去。 騎兵微微讓開一些,弓箭手張弓搭箭,這些人后背中箭,直接撲倒在地,血水混著海水染紅岸上的土地。弓箭手功成身退,隱回隊伍,騎兵齊整得再次合起來,一點兒縫隙都沒留,好似剛才的張弓搭箭是幻覺。如此整齊劃一,又如此沉默寡言,威武肅穆震懾著敗軍。 祁紅領著這些騎兵沉默站在路口,有了前車之鑒,鬧哄哄沖上來的人頓時委頓在地,識趣投降。再有幾個“有血性”的嗷嗷沖上來卻被斬落馬下,剩下的人像鵪鶉一樣識趣。 “快些,快些,都排成一排,我們薛家優待俘虜,都是同根兄弟,又不是茜香敵軍,只要安分守己,薛家不殺俘。”不停有兵丁指揮俘虜排成一排,高聲宣傳薛家的政策,那些人聽說薛家不殺俘便不再試圖反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祁紅帶著人馬打掃戰場,把這些俘虜一根繩子串了,拉到慈溪縣城邊上的倉庫里。慈溪商業發達,這里原本是商人們堆貨用的地方,高大堅固,地方寬敞。 “副統領,咱們去幫統領嗎?”安頓好之后,有人問祁紅道。 “不用,想幫也幫不上,統領早就出發了。” 原來在祁紅打掃戰場的同時,鐵血已經領著兩艘炮船,三艘快船和十余艘小船主動出擊了。炮聲轟隆,不可能掩蓋得住,與其坐等敵軍上門,不若主動出擊。鐵血要把最大生存的希望留給城中主力。 眼見施定松退走,鐵血召人追擊,炮船上基本無人傷亡,鐵血傳令小船上有傷者下船、父母健在獨子者下船,剩下的人隨他出征。 可除去重傷暈過去被戰友抬下去的人,誰又是貪生怕死的,被叫出來的,趁隊長不注意又溜回隊伍了。很多隊長本身也是附和不參戰條件的,可他們依然去了,視死如歸。 小七身上箭傷太深,又不小心泡了水,被隊長張龍抱著下船。 小七緊緊抓住張龍的衣服道:“頭兒,我要去,我能去。” “燒的都說胡話了,別忘了我們發現的那個不屬于軍中的箭支,稟告主子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張龍低聲道,反手一個手刀敲在小七后頸上,小七頓時暈了過去。 他們都沒打過海戰,但也知道潰軍不會都是施定松的水平,就單單一個施定松他們沒能全殲敵人,大軍壓境,他們沒有辦法,此次一去,九死一生。 大家都明白,所以才把生的機會留給更需要的人,至于自己?我不需要。出戰的人在心里告訴自己。 鐵血讓人在兩艘炮船上插了繳獲的旗幟,偽裝成施定松的船隊開拔。讓三艘快船在前面開路,緊跟著的是兩艘炮船,剩下的是十余艘小船。 個人勇武在海上沒有丁點兒用處,龐大的船體不易移動,鐵血已經讓人張滿風帆全速前進,可還是沒能追上敗退的施定松那條船。 眼看著潰軍龐大的船隊出現在遠方,鐵血深吸一口氣,無奈讓人把偽裝的旗幟拔掉。是他們太慢了,不能在施定松退回大部隊之前攔住他、擊沉他,現在只有無技巧得硬碰硬了。 第48章 薛遜列傳 施定松跑得太快了!趙爾牧派去北岸嘉興的人還沒有回音,慈溪這邊就傳出的炮聲,施定松領著最后一艘船跑回來,趙爾牧聽他回稟,知道薛家就在慈溪。 薛家不像王叔奴說的那樣是軟柿子,但也不是硬骨頭。按施定松所說,薛家大部分人藏入內城,在外打仗的都是家兵護衛,而且是用詭計才擊沉了兩艘快船。由此可見,薛家還是怕他們的,不然不會留有后路。 趙爾牧召回攻擊嘉興的船隊,匯合一起往慈溪趕去。 兩方在浩蕩寬闊的水域上相遇了,這里還是杭州灣的范圍,可是海面開闊,理論上還是海灣的延續,事實上已經是兩眼望不到邊的寬闊海域。 “此戰目的:最大限度消耗敵軍,諸君明白?”鐵血坐在炮船的二樓船艙中,在座的都是各營營長,各隊隊長,護衛隊中精英。 “明白。”眾人異口同聲答到。 “那就散會,各自備戰,按計劃行事。”到了如此時刻,鐵血仍舊面不改色,冷著一張臉,語氣都沒有柔軟分毫。 “統領,老四跟我干了五年副隊,我會的他都會,讓他留在這兒,給統領搭把手吧。”一個隊長小聲道。 “頭兒!”副隊語帶哭腔道:“我要回去!” “去你媽逼,老子讓你在哪兒你在哪兒,老子還是隊長呢!”隊長一巴掌扇過來,讓他非留船上不可。如同鐵血把打掃戰場,收攏殘兵的責任交給祁紅一般,在座也想把副手留在炮船上,炮船絕對是最后沉沒的,留在這里,生的希望最大,他們總要留下傳承,萬一勝了呢? “可。”鐵血惜字如金,冷淡點頭,仿佛不在意眼前的這一切,只有掐出血的掌心出賣他的情緒。 在座營長、隊正紛紛交待自己的副手,語音中均帶哭腔,鐵血不自然的偏過頭,他早已走完了這一步,卻他不想再見這一幕。他是統領,不能感情用事,再看他也要紅眼眶了。 鐵血把船隊排成楔形,兩艘炮船是箭頭,兩邊是小船,快船卻隱藏在后面,趙爾牧的船隊已進入火炮射程之類,炮火聲立刻響起。 趙爾牧搶來的船只中也有炮船,兩船裝備炮火射程幾乎一致,完全是對轟。 趙爾牧排的是一字隊形,他更清楚火炮的威力,最多一刻鐘,接下來就是接舷戰,只有排成一字行,才能最大限度的展現他的兵力優勢。 一開火,楔形兩邊的小船就往兩邊移開,船小機動性就強,十幾艘小船分成兩列,往趙爾牧船隊的兩方駛去,若不是船身太小,真有點兒包圍的架勢。 炮火對轟,楔行隊形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炮船堅固,不容易打沉,小船太小,不易瞄準,中型快船又隱藏在炮船身后,趙爾牧的炮火多數打在了前面的二炮船上,夾板上大大小小都是坑洞。鐵血所在的主炮船要更靠后一點,有前面那艘二炮船吸引火力,他們這里相對安全。看現在和架勢,把副手留在炮船上說不定是個餿主意,炮火在這么攻擊下去,炮船有可能最先沉。 相比鐵血這邊的靈活變陣,趙爾牧這邊船隊就要臃腫一點,趙爾牧本是敗軍之將,收攏殘兵靠的是武力鎮壓,與茜香一戰很多關鍵位置都卻人手,不像鐵血這邊配合默契,人才齊備。 “將軍,是否變陣。”趙爾牧身邊的副將看己方已有快船被擊沉,十分擔心的問道。對方把炮火集中在一艘船上,比他們這樣四面開花強得多。 “不用,他們只有兩艘炮船,打沉了,咱們就勝了。”趙爾牧淡定道,炮彈也是有限的,對方想要消滅更多的人,他就那快船去做誘餌,消耗對方炮彈,只要打沉了炮船,殺了這些護衛,薛家的無數錢糧財寶就是他的了。 炮聲還在繼續響,吸引火力的二炮船突然向下一頓,吃水深了許多。 趙爾牧見此情景哈哈大笑,“好,好,好,終于要沉了。” 二炮船上的人也意識到了,船長鄭航大聲疾呼,“滿舵,滿帆,全力加速,撞上去!”他們既然已經要沉了,也要拉兩個墊背的。 二炮船已經不顧什么損傷了,直愣愣得往趙爾牧的炮船撞去,堵了火炮發射的窗口。 趙爾牧馬上打旗語,讓船只退開。他沒想到這些人是這種不要命的打發,撞擊術一般是同歸于盡的戰術。對方的炮船也沒有包鐵皮頭,他怎么肯定就一定能撞沉自己呢。 若是讓二炮船船長聽見了,他只會吐一口唾沫,無賴道:“拉個墊背的,一個夠本,兩個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