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朱清做事效率高,不過兩日就搞到了三十幾條快船,又征集了許多擅長泅水的好手。說起這些好手,還是漕幫的,漕幫貫穿整個內河航運,雖是江湖草莽,但勢力分布廣泛,不可小覷。 準備好了,兵分兩路同時出發,鐵血先兩天出發,帶人直奔慈溪,占城為王。 “以最小的損失謀求最大的益處,若是能和慈溪縣令商議,就不要動刀兵;若是官府帶領百姓反抗,也只誅惡首,約束兄弟們不要燒殺搶掠,這將會是我們的根據地,不是搶一票就走。更不許屠城!若是強攻不下就退回來,從長計議,兄弟們的性命才是我最看中的。”薛遜拉著即將出征的鐵血殷切叮囑,他是真的愛惜人命,也是真的無人可用。薛家號稱商業網絡遍布全國,可現在還能聯系上的有多少,這兩千人就是他的倚仗,不能有失。 “主子放心,屬下必不負所托。”鐵血抱拳告退。 不放心有什么辦法,這是這隊人馬第一次真刀真槍的正面作戰,以往是做暗探護衛,在瓜州的時候是他取巧了。這支護衛隊要成為軍隊,只有真刀真槍的干上幾場,才能在血火歷練出來。道理薛遜都懂,可還是舍不得,這可是他最大的倚仗。 目送鐵血帶人走遠,薛遜強迫自己不為鐵血分心,帶著金獸和一隊護衛往杭州城而去。等他們到的時候,王叔奴也該收到南安王戰敗的消息了吧。在潰兵兵臨城下的現下里,王叔奴應該賞臉一談了。 第43章 薛遜列傳 薛遜帶領五十騎,甲胄鮮明,氣宇軒昂,一路疾馳往杭州城而去,沿途的小城鎮都關門閉戶,不許人進出,冬日本就不是農忙世界,連荒野里的田地都只有光禿禿的樹枝立著,看不到翻田耕地的農民。 薛遜帶著人到了杭州城下,城門已經封鎖,護城河上的鐵索橋也拉起來了,薛遜一身黑色大氅裹身,勒馬立在護城河邊。 前兩天還有和他們一同南下的商人入了杭州城,怎么今天就連鐵索橋都拉起來了,難不成實在防備他?或者王叔奴早就得到了南安王兵敗的消息?薛遜看著眼前場景疑惑非常。 薛遜身邊大嗓門護衛高聲呼喊:“金陵薛遜求見王大人!” 接連喊了好幾聲,城樓上的士兵才回話道:“我家大人不見客,不見客!”誰知道這些人是不是jian細,小將不敢擅自做主,只拿上峰命令做盾牌。 薛遜聞言也不生氣,揮手示意,一個高大護衛便打馬而出,從馬上取下弓箭,拉滿圓弓。只見那肩膀上的腱子rou鼓囔囔得撐著衣衫,鐵塔似的護衛張弓搭箭急射,在箭頭上附了薛遜的親筆信函,一箭射在城樓閣樓的門框上,箭尾還兀自顫抖。 小將費勁拔下箭支,只見箭支入木寸余,這么遠的距離,釘入這么深,來人是高手!小將心中緊張,來人點明要見王大人,又能驅使這樣的高手,不是他能做主的,趕緊派小兵往府衙報信。 薛遜在護城河邊等著,王叔奴肯定收到消息了,看這全副武裝的架勢,肯定知道潰軍會從杭州登陸,不然不會連鐵索橋也拉起來。 薛遜對自己勸說別人的功力十分有信心,果然等了不一會兒,城樓上就出現了一個穿著知府官服的男人。薛遜轉頭問道:“是王叔奴嗎?” 金獸拿著千里眼仔仔細細看,確定道:“是王叔奴。” “來人可是金陵薛遜?”城樓上傳來喊話聲。 “王大人,薛遜有禮了!” “所為何來?” “大人,南安郡王戰敗,潰軍正向杭州涌來,薛遜得知,特來報信,望大人早做決斷。” “潰軍背后還有茜香士兵追擊,情勢危機。” “潰軍也是我朝子民,大人若能收納士兵,整裝再戰,殲滅追擊敵兵,就是天大的功勞。” “大人牧民守城有功,殲滅敵軍有功,薛家愿效犬馬之勞。” 薛遜示意身邊的人喊話,喊了半天王叔奴都沒有反應,護衛嗓子都喊啞了。薛遜示意另外一個人又重復喊話,渲染茜香國人殘暴和敗軍的可憐。 兩方隔著護城河水的奔流聲喊話,過了好一陣,城樓上還是沒反應,若不是看著王叔奴還站在那里,薛遜都要當王叔奴是個聾子了。 “王大人意下如何,請給個準話!”薛遜揮退喊話的侍衛,親自問道。 “哈哈哈,薛遜你也有今天,不管你花言巧語,本官不會上當!說什么效力犬馬,是讓潰兵堵了出海口,走投無路才想到杭州城吧!巧言令色之徒,剛騙了我舅兄王蘊,又想來騙我!”王叔奴跳腳大罵,耍了薛遜半天,讓他熱臉貼冷屁股,嗓子都喊啞了才說這一實句。 王叔奴對侍立周邊的手下道:“薛遜狡詐不可信,無論他如何花言巧語多不要放下吊橋,此人jian詐!”說完就甩袖下了城樓,隱身不見。 “王叔奴和王蘊是親戚!”薛遜心里的草原一群草泥馬奔騰而過,怎么沒人和他說? 薛遜喃喃道,“舅兄?王叔奴娶了王蘊的meimei?他們不是講究同姓不婚嗎?這樣的大事怎么沒人和我說?” 跟在薛遜身邊負責情報的呂英縮了縮腦袋,這事兒他知道。 “負責情報的是誰?銀霜沒有交待嗎?”薛遜怒了,早知道他就和王蘊好好說了,耍他做什么。 呂英打馬上前,道:“銀霜統領交待過詳查王叔奴,因王叔奴娶的乃是王蘊的兩姨表妹,這一表三千里的,兩人平日并沒與來往,屬下等就忽視了,請主子責罰。” “好了,好了,再和我說清楚,王叔奴還有什么親戚關系是我不知道的,連同年、同鄉都別放過,細細說來。”薛遜要被氣死了,虧他還洋洋自得那封信寫得巧妙,在王叔奴眼中越巧妙就越警惕吧。 “沒……沒有了……都寫進報告了。”呂英縮著脖子回稟道。 實在是表親太遠了,他們兩人平時又不聯系,誰能想到王蘊這么豁得出去,把自己被騙的事情滿世界宣揚。 話說回來薛遜也不是騙他,是王蘊自己先毀了他備用的火藥,擾亂了薛遜清查內jian,薛遜才將計就計炸開封鎖線的。 唉,現在說什么也沒用了,有王蘊的例子在,想要騙開杭州城的大門是絕無可能了。 賴在城下也不是辦法,薛遜掉轉頭回船上,還要和大家商議定計才是。 薛遜一走,假意下樓的王叔奴又轉了出來,目送薛遜一行人遠走,對身邊人多道:“提高警惕,薛遜不會這么算了,潰兵也快要過來了。” 一肚子氣從城里趕到碼頭,總算有好消息安慰薛遜的心。 “主子,已經拿下慈溪了!”屬下歡喜回稟道。 “這么快?”慈溪好歹也是個縣城啊,沒可能啊…… “兩位統領也十分驚訝!原來慈溪早已無人守衛,朝廷大軍潰敗的消息傳來,慈溪縣令就帶著家眷跑了,屬下等過去并為收到阻勞,百姓也多有擁護。原本城中扶老攜幼準備逃離,現在有我們入駐,百姓也安心不少。尤其兩位統領約束手下,軍紀嚴明,秋毫無犯。屬下離開的時候聽說,已經有鄉紳族老組織‘勞軍’。” 聽說當年抗日戰爭的時候,一個日本浪人拿著幾面旗子插在城頭上,就能占領一整個縣城,百姓不敢反抗,和現在異曲同工。百姓才不管誰做官呢,只要不大家自己的生活,猴子做官他們都沒意見。 “城中百姓在外逃嗎?”薛遜問道。 “有些還在外逃,統領也沒阻止,只說隨他們去,愿意走就走,愿意留下的也無妨。” “估計潰軍什么時候能的到?” 這就不是這個小頭目的能回答的了,跟在薛遜身邊的呂英道:“多則三日,少則一日。” “成,吩咐下去,全體轉移去慈溪!”薛遜高聲吩咐下去,剩下的人馬上行動起來。鐵血帶走的都是精干之士,留在原地的還有薛王氏等女眷和糧草輜重,現在也可一并轉移過去。 鐵血等人打下……機緣巧合占領了慈溪,也方便他們把大船開過去,杭州灣有現成的港口,能停靠他們的商船和戰船。 緊要關頭,說干就干,剩下的人連夜轉移,一并去了慈溪。 鐵血和朱清站在城門外迎接,朱清完成征集小船的任務之后,又把后勤全部管起來了,薛王氏身體不好,她代表薛王氏行使權利。 把女眷交給朱清照顧,薛遜直接和鐵血等人一起去了縣衙。 “城中現在還剩多少人?”薛遜問道。 “按照主子吩咐,不敢為難當地百姓,要走的沒攔,只是等到入夜之后,為防混亂,以夜晚不安全為由,直接關了城門,現在城中還有三千人左右,包括老弱婦孺。”金獸回稟道,金獸善于內政瑣事,打仗是鐵血的事,安撫民眾是他的專長。 “三千人……”薛遜皺著沒后,食指和中指曲起,輕輕敲擊桌面。 太少了!上輩子一個縣城的中學都不止三千人,在占地廣袤的學校看起來還人煙稀少,到了現在拆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地廣人稀。這都是承平百年的積累,據說當年打仗的時候,一個縣城能有一千人收拾大縣城了。 戰爭就是這么可怕! “走了的都是富戶吧?”薛遜問道。 “正是!” “那先駐扎下來吧,我在縣衙辦公,把縣衙周邊的房子都清理出來,富戶應該圍繞縣衙而居才是,把兄弟們都安置進去。四邊城門、城中巡邏也全部由我們接手,再派人看好港口的船只,咱們要準備在這里安家了。”薛遜吩咐道。 “主子,是否出安民告示?”牛先生問道。 “不僅要出安民告示,還要出求賢令,只憑我么幾個人生地不熟的,怎能在慈溪站穩腳跟。大家今夜辛苦,牛先生連夜整理一個值得拉攏富戶名單,明日請他們來見我。” “是。”牛先生應聲,事實上今晚所有人都沒法兒睡,為防生變,城中巡邏隊整夜巡防。 “對了,你們占領縣城的時候用的是誰的名義?”薛遜突發奇想問鐵血道。 什么名義?鐵血一臉懵逼道:“就是薛家啊,金陵薛家!” 薛遜摸著沒有胡須的下巴壞笑,沒說其他的啊,那薛家也要包裝得高大上一點了。 第44章 薛遜列傳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慈溪縣城的百姓就知道了新任縣令是何等顯耀的身份。 衙門外、巷子口、各條主街、重要聚會場所都貼了衙門的公告,百姓們聚居在一起,央求著識字的老童生、窮秀才趕緊念一念上面寫的什么。 “忠義侯薛侯爺奉圣人的命令進駐慈溪,接替南安郡王,掌管大軍,安撫百姓。”一個老童生搖頭晃腦的用簡單直白的詞匯講解告示上的話。 “不對,不對,不是接替南安郡王,是以咱們慈溪為據點,掌管南方港口,相助水師大軍呢!”有識字的糾正道。 “怎么就不是接替南安郡王啦,聽說那個郡王已經戰敗了,肯定要被砍頭的。南安,名字就取得不好,肯定難以安生!”又有人接口。 “你說為什么要要讓一個侯爺來咱們慈溪,就算要掌管港口也改去杭州啊,那才是大城。”有人提出疑問了。 “嘿,你個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是,咱們慈溪和杭州比是有點兒差距,可咱們有天然港口啊,杭州可沒有,那小溪水,容得下什么大船。” 聽這話的人撇撇嘴,什么叫“有點兒差距”,差距大了好不好。當然作為慈溪人,他也對家鄉的一切十分熱愛。外面人說起江南,總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哪知道我們慈溪才是真正的膏腴之地、富貴之鄉、天然港口、戰略要地…… 不管識字的鄉紳老爺是如何給民眾解釋的,細節不用追究,反正慈溪縣城來了個了不得的大人的觀念深入人心,新縣令是姓薛的,還是個侯爺! “咱們慈溪有個侯爺坐鎮,昨天雞腳慌似的搬出去的劉老五可得后悔!”天塌了有個現成大高個頂著,街坊們開始拉家常了。 “可不是,我就說是正經官老爺,能聽咱們說話,隨你走還是留,不是正經官老爺,不能有這份兒氣派!”一個嬸子十分驕傲得挺起胸膛,她就是有識人之明沒跑的。 “嗨,她家王嬸兒,你昨天可不是這么說的,不是說要收拾好箱籠,往娘家去嘛~”旁邊有知道實情的取笑道。 “胡說八道,老娘什么時候說過要走,這位侯爺的士兵那么好,那就秋……秋什么來著,反正是好人。”王嬸子完全忘了昨天自己是怎么說的,現在拍起馬屁來,自己都信了。 “秋毫無犯!”幾個識字的異口同聲把王嬸子半天沒有想起來的高深詞匯說出來。 王嬸子一拍大腿,“可不是嘛,秋毫無犯!” 那些街巷還要識字的自行理解,講解給周遭街坊鄰居,在人口聚集的商業街、高門大戶聚居地已經搭起了簡易的戲臺,臺上有人用說書的方式,正宣傳者新來的縣令薛侯爺了不得的事跡。 一個縣城的普通百姓多半沒什么見識,可慈溪商業氣氛濃郁,也有在外跑商,見過世面的問:“薛侯爺不是沒接旨嗎?我們都知道呢!”我朝開國百年,有且僅有這一個皇帝老爺封爵推辭不要的,作為大新聞,這可是跑商人口中的資本。 站在臺上的宣講人不疾不徐一拍驚堂木,壓下大家的議論聲,從容道:“這位大哥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薛侯爺是曾經拒絕過陛下的冊封,可后來陛下再冊,薛侯爺也就接旨啦。這古來就有三辭三讓的美談,這位兄弟的消息過時啦!” 說話的人不好意思摸摸后腦勺,臺上人解圍道:“這也不怪兄弟,都是文人鬧出來的奇怪把戲,皇帝老爺的恩典還不能一次就接下來,顯得不謙虛,要多辭幾回才行。要我說都是要接下的,這來回折騰,脫褲子放屁,多余的事兒嘛!” 講解人風趣幽默,臺下的人跟著哄笑一片,拍著巴巴掌歡呼,讓臺上人講得更多些。剛巧還沒出新年,大家就當是看戲了。往年還有走南闖北的草臺戲班子,今年又是兵災、又是臺風、又是流民的,戲班子都找不到了,現在臺上說了可是新鮮戲碼,比以往年年看的新鮮太多,眾人十分歡迎。 隱在人群后的薛遜一行微笑看著熱鬧的氣氛,牛先生道:“主子這虎皮大旗扯得好,反正朝廷也封了,咱們不用白不用。” “慈溪主官跑了,富戶跑了,有見識的都跑了,才讓我有這渾水摸魚的余地,其他地方可不成。”薛遜謙虛道,主要是占了信息不對等的便宜,“銀霜,把你手下擅長解說宣講的人抽些出來,連講七天,務必讓城中百姓人人都知道忠義侯薛侯爺是救世主,再世的青天大老爺!” 眾人笑出聲來,銀霜抱拳應下,道:“不用說是天神下凡嗎?人家小白龍王可是真龍之身。” “你也來打趣我!”薛遜笑罵。這樣的鬼話,只能騙一騙無知百姓了。說來奇怪,每次農民起義的時候都要假托神鬼之說,好似人是絕對沒有這個能力的,一定要是一個神仙鬼怪才成。總被讀書人引為怪談,但百姓就吃這一套。 薛遜這么做還有一個目的,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能否成功,現在自稱侯爺,對上朝廷大軍也有說話的余地,像小白龍王那樣擺明車馬的造反,或戰或死,作為一個圓滑商人,薛遜不自覺在為自己留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