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生磁，磁生電，人為大規(guī)模制造磁場，就需要先在線圈中通過的電流，而要使海水整個層面變熱，也必定是先有巨大的熱量輻射。他之前一直沒有想通，這座孤島沒有大型發(fā)電站，如果真的秘密主導(dǎo)了這樣一個大型研究項目，到底是用什么維持整個項目的運轉(zhuǎn)。

    而現(xiàn)在他明白了。

    一切秘密，都藏在“花園南面的貓”這句雙關(guān)語里。

    南面south，貓cat。

    一句話，兩種解讀方式，分別對應(yīng)一個入口。

    一個是他和李文森發(fā)現(xiàn)的“star craft”星際爭霸。

    第二個，就是sc代表的雙關(guān)語，鈧。

    一種質(zhì)地柔軟的銀白色金屬，原子序數(shù)21，最主要的用處是制作鈧鈉燈、作為核反應(yīng)堆的緩沖劑，以及制作太陽能光電池，收集散落在地上的光。

    ……太陽能。

    宗教里，為世界提供太陽能量的人，是宙斯的兒子阿波羅。

    一年前李文森神秘男友電話的首句“你是我的繆斯，是我的女神，是我的坦妮特”。

    第一個詞“繆斯”是金色發(fā)帶的藝術(shù)之神，對應(yīng)他方才看到的瑪麗蓮夢露畫像。

    而第二個詞“坦尼特”是起源于迦太基神話的女神，曾被各種古老的文化借用，在西西弗神話的衍生中，坦尼特用美酒引.誘的男神，正是太陽神阿波羅。

    至此，所有線索都對上，一切都吻合的絲毫不差。

    除了太陽能，再沒有什么能不聲不響地給一個大型項目提供足夠的能量。再聯(lián)想起從來高不過七層樓的樓房，遠(yuǎn)處毫無用處卻巨大的防風(fēng)墻和高壓電網(wǎng)，以及他把李文森從地下冰庫里救出來時，褲子上沾染的放射性物質(zhì)鈾……

    喬伊大步走出的大門，冷漠的眉目在月光下如同神祗。

    而一輛中等價位的法拉利，正停在大門邊上。

    ……

    如果他的猜想是對的。

    那么在這不遠(yuǎn)處，一定有一個秘密的光伏發(fā)電站，說不定還連著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核.反.應(yīng)堆。

    隱蔽、荒涼、極度危險。

    卻是這一系列密碼指向的第二個入口，也是他能找到李文森的，唯一的辦法。

    ……

    同一時刻，距離喬伊三公里之外。

    李文森借著強光手電筒的燈光，在漆黑的地下室里艱難前行。她下行的臺階一開始寬敞，可越到后面越狹窄，感覺就像進入了埃及金字塔的墓道，只能側(cè)身通過。

    再到后來，通道連高度都開始降低，她只能趴在地上，一點點朝前蹭。

    人工痕跡逐漸消失，到爬行了大約二十分鐘以后，身邊都是料峭石壁，不像是挖鑿，倒像是天然形成，應(yīng)當(dāng)是干涸的暗河河床。

    遠(yuǎn)處有水流滴落的聲音，這么深地地下不可能有雨水，附近一定有一條暗河。

    李文森用嘴咬住手電筒，勉強能找到前方四米遠(yuǎn)處。

    真不應(yīng)該穿喬伊的襯衫出來。

    連條褲子都沒有，膝蓋早就磨破皮了，血跡又和沙土黏在一起，火辣辣地疼。深度越大，氣壓越大，她耳膜已經(jīng)有了隱隱的痛感，估計已經(jīng)深到地下三百多米深地地方。

    空氣已經(jīng)開始稀薄，可前面還是不見盡頭。

    到底要爬到什么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巖石開始發(fā)生變化，之前是灰色的片狀巖石，大約分布在地下100米開外，現(xiàn)在逐漸變成深灰色，其中夾雜一些近似白色的棱角。李文森精神一振，深灰色頁巖和白色細(xì)沙巖互層分布在地下五十米到八十米處，這說明她現(xiàn)在開始朝上走了，雖然坡度十分不明顯。

    巖石中夾雜的土壤簌簌往下掉，她抬頭時不下心蹭到了頭上的某一塊土層，噼里啪啦砸了她一臉，她抖落睫毛上的土，拍拍有些僵硬的咬肌，繼續(xù)向前爬。

    大約十五分鐘后，坡度有了明顯的變化，又開始往下。

    ……真是見你媽的鬼。

    但她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咬牙往前。可是這一次與之前不同，大概前進了一百八十多米后，她嘴里的手電筒照到的不再是黑暗，而是一塊巨大的巖石。

    沒路了。

    巖石卡在洞xue里，比這條河床的直徑更大，連刀片都塞不進去，應(yīng)該是河床干涸后，上層泥土松動，直接滾落下來的。

    ……此時見鬼已經(jīng)無法描述她的心情，她只有一句媽賣批如鯁在喉。

    李文森轉(zhuǎn)了一個身，仰面躺在堅硬的巖石上。

    手電筒在她身邊滾了兩下，停住了，光線正打在她的側(cè)臉，除了嘴唇上一點口紅，那種蒼白讓人觸目驚心，臉頰處還有幾道碎石劃出的血跡。

    退無可退，進無可進，無路可走。

    一只洞xue里陰暗處生活的鼠婦被驚動，這種短蜈蚣一樣的小蟲子，窸窸窣窣爬到她的臉上，她卻一動不動，只是躺在那里，靜止了一樣。

    蟲子從她眼皮上爬過。

    不知哪里的水聲還在往下滴落，滴答，滴答，已經(jīng)盡在咫尺，在地下寂靜的空間里更加明顯，聽方位，從她左面來。

    左面也是巖石。

    李文森盯著眼前的石頭，手指一點點摳進泥土里。

    一分鐘后，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從背包里抽出一把袖珍型的鶴嘴鋤。

    她能清晰地聽到滴水聲，說明這地下附近一定有空曠的地方，十有□□是被水侵蝕出的天然洞xue，聲音距離她不可能超過一米。

    也就是說，她側(cè)面的巖石，厚度頂多一米。

    事情進行得比她想象更順利。小時候看凡爾納的《地底旅行》，主人公們也是被巖石阻擋，他們當(dāng)時的位置接近地心，地下河水非常guntang，他們卻硬生生靠著河水的沖擊力，把巖石重開，最終找到自己的路。

    她雖然借不到力，但這一帶的巖石非常脆，是典型的頁巖，基本可以用手指一片片敲下來，她挖到三分之一時，就發(fā)現(xiàn)上層石塊的形狀圓滾滾的，于是直接挖松底部，用鶴嘴鋤手柄狠狠一撞，竟然就這么把石頭撞了出去，露出一個狗洞一般的縫隙來。

    感覺她可以去做摸金校尉。

    她打地洞打得簡直有天賦。

    李文森轉(zhuǎn)了轉(zhuǎn)酸痛的手腕，先把包塞進去，隨后自己也跟著爬了出去。

    ……

    你有沒有見過地下的世界？

    白色細(xì)長的晶體如水晶一般從頭頂?shù)箳煜聛恚汕先f，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如同生長在巖壁上的嶙峋花朵，幾千年來不為人所見，順著古老的河床延伸向不可見的盡頭，整條河都在閃閃發(fā)光，如同一條鑲鉆的綬帶。

    溶洞生態(tài)系統(tǒng)幾乎與外界隔絕，在進化中成了孤島。手電筒光線掠過河面，間或可以看見一些眼睛已經(jīng)退化的魚蝦，表皮與一般蝦不同，因為沒有黑色素沉淀，幾乎呈現(xiàn)一種透明的純白色。

    而讓河水發(fā)光的，是水里的浮游生物。這樣進化的多是寄生類浮游，體內(nèi)含有熒光素，與氧氣產(chǎn)生化學(xué)反應(yīng)后，就形成了會發(fā)光的氧化熒光素，極其壯麗。一個古老鐘乳石洞xue，在強光手電筒的光線下，以一種近乎不可思議的壯麗和華美，展現(xiàn)在她面前。

    但此時此刻，李文森只是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她沒有時間。

    沿著河床往前走大約十分鐘，就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個水潭，水底一片漆黑，李文森用手電筒照了一會兒，看見潭底有魚浮上來，就把手電筒關(guān)了換成頭燈，從包里拿出一個大約能支持十分鐘左右的便攜氧氣瓶咬在嘴里，又把必備的鶴嘴鋤、安全繩、匕首綁在身上。

    下一秒，水里的魚還沒反應(yīng)過來，岸邊的人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冰冷的河水中。

    浮游散發(fā)著暗藍的光芒，隨著水花漾開又聚攏，最終歸為平靜。

    只留下岸邊一個孤零零的背包，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

    九點一十八分，海島另一頭，警務(wù)處特別辦事處。

    桌上燈光昏暗，燈管因為使用太多，兩頭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劉易斯獨自坐在桌前，翻閱著近十年來所有的檔案。

    大海、養(yǎng)父、赴死、電腦殺人。

    李文森和喬伊在陽臺上的那段對話，反反復(fù)復(fù)在他腦海里出現(xiàn)，中了邪一樣，可他翻遍了所有資料，也沒有在任何一條信息中檢索到和這四個關(guān)鍵詞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不對，一定還有什么。

    他一定漏了什么。

    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如此詭異不合常理，他甚至開始相信李文森被審訊時說的一些故意與警方對抗的玩笑話——比如當(dāng)他問李文森“你和沈城是什么關(guān)系”，她回答“砂鍋飯與辣牛rou飯的關(guān)系”，當(dāng)他問“曹云山有沒有雙胞胎兄弟”，她說“同一個花盆里，一株仙人掌和另一株仙人掌結(jié)婚并生下兩株小仙人掌，你說這兩株小仙人掌是什么關(guān)系”，而等他問“秘密項目到底是什么”時，這個女人竟然連借口都懶得找，只抬抬眼皮嘲諷地說“我不知道，可能造了一個黑洞吧”。

    ……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難搞的女人。

    遇見李文森之后，他幾乎對戀愛喪失了興趣，如果女朋友是李文森這樣的女人就太可怕了，絲毫沒有柔弱的自覺，但凡他心理素質(zhì)差一點，兩人又爭鋒相對，分分鐘就能被她反諷到失意體前屈。

    但如果女朋友不是李文森這樣的女人……

    好像也沒什么意思。

    劉易斯又翻過一頁，平靜地發(fā)現(xiàn)自己仍在想念李文森。

    是的，他在想她……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認(rèn)，他也在想她。

    晚上她和喬伊別墅的燈還亮著，喬伊傍晚破天荒開車出門，隨后這座別墅就沉寂了下來，再不見有人走出來。

    她現(xiàn)在在房間里做什么？看書？看報？寫論文？是研究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識，還是坐在沙發(fā)上，繼續(xù)攻略她打了一百次也沒辦法通關(guān)的《超級瑪麗》？

    劉易斯抬起頭。

    已經(jīng)暗下去的電腦屏幕倒映出他此刻的樣子——金邊眼鏡、平靜、專業(yè)、文質(zhì)彬彬，嘴角卻偏偏抿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笑意，昭示著他方才想的是什么人。

    那絲笑意慢慢沉下去。

    他身后扯開一顆襯衫紐扣，向后倒在皮椅上，摘下眼鏡，有些狼狽地按了按眉心。

    沒有人能追到李文森。

    就算是在他們合作最好、關(guān)系最緊密的時候，他也清楚地知道，世間一切華美假象，都不過是他一廂情愿的幻覺。

    窗外車流如織，燈火如晝。

    這真奇怪。世界上每五十秒鐘就有一人因車禍喪生，每秒鐘都有人死亡，七十億人，不是你，就是他，可所有人都相信自己可以天長地久，所有人都認(rèn)為災(zāi)難不會發(fā)生在自己頭上，憑什么？

    一旁muji的精油熏香裊裊升起，他閉上眼，仿佛陷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他的父母還在每天買菜、養(yǎng)花、逗貓，一如尋常，可他近半年來接觸過的東西，早已超出了正常生活的范疇，倒像一部過于真實的科幻電影。

    科幻電影……么？

    門口忽然傳來三聲禮貌地敲門聲，小o推開門，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曹云山的死刑兩個小時后執(zhí)行，這是給您存檔的文件。”

    “知道了。”

    劉易斯目光掃過上面熟悉的“張廿an（耳朵旁加安，晉江無法顯示此字）”簽名，隨手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