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媽到樓下的時候正趕上下班時間，因為怕靳安聞風來糾纏，進院子時特意囑咐登記的保安, 如果有男的要來魅火, 一定先打電話。

    這天下午，她正坐在窗前的沙發(fā)上看這個月的業(yè)務報表時，聽到門口的前臺小妹在招呼客戶, 有時候零散的客戶會自己找上門來，所以她并未在意。

    約莫過了一分鐘, 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轉(zhuǎn)過頭一看, 就見前臺領(lǐng)著一個妝容得體、氣度優(yōu)雅的中年女人站在門口。

    “老板，這位賀女士說跟咱們合作, 我問她具體項目, 她說要自己跟您說。”前臺小妹似乎也有些迷糊的樣子。

    “啊, 快請近！”言媽忙走過來熱情的邀請。

    兩人都是極其客套的問好, 然后落座。

    “賀女士, 請問您喝點什么？”言媽趁機打量了一番，心里飛快的盤算著她那件酒紅色大衣和鴿血石耳環(huán)的價值。

    對方看上去像是個挺有涵養(yǎng)的闊太太, 身上根本沒有生意人的氣息。

    “我喝水就行了，不用太麻煩。”賀女士微笑著道。

    “不麻煩, 我們這里都是年輕人，所以茶水間里果汁、咖啡、飲料甚至紅酒都準備著。”言媽笑吟吟的介紹。

    “那就來杯咖啡吧！”賀女士道。

    “好，咖啡是現(xiàn)磨的, 可能需要等。”言媽一邊說著，一邊吩咐人去準備咖啡。

    “好事多磨嘛，等一等沒關(guān)系的。”賀女士似乎并不介意。

    言媽心里有些犯嘀咕，覺得這個人好生古怪，什么叫好事多磨？

    但她面上自然不露聲色，輕聲細語的詢問她的來意。

    “我聽說你們這個品牌是一個明星創(chuàng)立的，走中高端定制路線，這幾年在業(yè)內(nèi)可是響當當?shù)摹偤脧耐饷媛愤^，就想進來看看，您應該不介意吧？”賀女士道。

    “啊，對，這個品牌是我女兒自創(chuàng)的，她以前讀設計的，對時尚元素和流行趨勢都很感興趣，雖然最終沒有從事這個行業(yè)，但是和一批同樣有夢想有才華的年輕人一起創(chuàng)辦了這個工作室。沒想到幾年下來，竟然還做出了點名堂。”聽到別人夸自己女兒，不高興才怪呢！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是厲害，也是生對了時代，說創(chuàng)業(yè)就創(chuàng)業(yè)，一干還能干出業(yè)績。真是讓人羨慕，想想我們這一代，哪有什么機會談夢想呀創(chuàng)業(yè)呀？還不都是給公家干活，掙個口糧嘛……”

    “誰說不是呢！真是時代好呀，各憑本事吃飯。就說現(xiàn)在的女孩子吧，各行各業(yè)都有頂尖人才，年紀輕輕可以養(yǎng)活自己不說，還能過的風生水起。以前嘛，一個女人要是帶個孩子，那真是受不盡的作難。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可以花錢請專業(yè)的護工、保姆，送到最好的學校，從小就……”

    對面的賀女士眼神有些困惑起來，感覺話題好像跑偏了。不是剛在說女兒嘛，怎么一下子扯到孩子上來了？有些莫名其妙。

    “哎呀，這一下子扯遠了。呵呵，實在不要意思。因為我女兒是我一手帶大的，她是我的驕傲，是我最大的榮耀。這一說就沒完沒了了……”言媽有些尷尬，急忙打住。

    “沒事，您說，我挺喜歡聽的。”賀女士道。

    “呵呵，咱們還是說正事吧！賀女士，請問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東西？”言媽笑容可掬的問道。

    “我想知道，什么叫私人定制？跟以前那種做成衣的店有什么區(qū)別？我對這方面的認知基本為零，要是說錯了您可別生氣呀！”她眼見言媽面色有些不善，忙賠笑道。

    既然人家都這么說了，那只能把火氣憋回去，耐心的解釋道：“這兩者還是大有不同的，以前裁縫店的成衣那就是給你量量尺寸按模版做的，滿大街走的男的女的都一個樣。如今的服裝定制之所以被稱為高端定制，是因為它制作上追求精細。不僅需要更合體，更需要適合自己的氣質(zhì)，要有獨特性。這么說吧，一件高端制造的禮服從最初量尺寸到顧客穿上成衣，中間大概有幾百道的工序。”

    她頓了一下，看到對方聽的津津有味，便繼續(xù)道：“單是前期的尺寸就有幾十個，可不是簡單的就量個三圍，這個就需要專門的技師來做了。量好尺寸后制版，再把版式送到工程部，經(jīng)過電子裁剪后送入生產(chǎn)線，再經(jīng)過幾百道的工序后才是半成衣出爐。這個時候客戶就可以來試穿了，大體框架算是定下了，接下來的細節(jié)還有的麻煩，因為很多釘珠鑲嵌之類的需要手工來完成。直到最終成型且顧客滿意，這才算完成一件成衣的制作。”

    “聽著還真的有點深奧呀，果然隔行如隔山。”賀女士盡量不讓自己流露出云里霧里的表情，一臉敬佩道：“你們做這一行，也挺不容易的呀！”

    言媽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著這不是廢話嘛，錢難掙屎難吃，要不是因為你是潛在顧客，我用得著跟你在這耗半天嗎？

    “賀女士，您還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她盡量做出優(yōu)雅耐心的樣子，笑著詢問道。

    “我還想了解一下你們的業(yè)務范圍，都做什么類型的？”賀女士斟酌著字眼，緩緩道。

    “主要是時裝、晚禮服等，婚紗也接，你只要提供面料、款式以及所要出席的場合的需求，其他就交給我們了。我們有專門的設計，可以為您量身打造，絕對能彰顯您獨特的氣質(zhì)。不過……我冒昧的問一下，賀女士是想幫女兒還是朋友定做嗎？”一開始不好意思問，說了這半天，現(xiàn)在問的話應該也不算太失禮吧？

    “我沒有女兒，我就一個兒子。”賀女士笑的一臉天真溫柔，道：“既然你們這里定做禮服，那幫我做一套吧！等我兒子以后結(jié)婚的時候，那肯定是大場面，我說什么也得穿的講究一點是吧？你說這商場賣的衣服，不是尺寸不合適就是款式和別人撞了，一輩子就那一次盛大場合，怎么說也得費點心吧！”

    “呃……”言媽這下子有些為難了，站起身道：“這樣吧，我去拿一下宣傳冊，您隨便看看。”

    這個人雖然有點煩，但是那么客氣有禮，她說什么也不能當著人面說魅火品牌有年齡限制，只適合三十歲以下的年輕女性。

    言媽出來的時候，一個穿著短裙高筒靴打扮時髦的女孩正好捧著盤子過來了，“老板，咖啡好了。”

    “送進去，給那位阿姨吧！”她刻意把阿姨兩個字咬的比較重。

    “阿姨，您要的咖啡。”

    女孩甜甜的聲音隔著墻也能聽到，言媽在心里祈禱，快點讓她自己明白過來把！拿了宣傳冊后，轉(zhuǎn)頭便又走了回去。

    “你們的咖啡好香啊，這員工待遇真好。”賀女士拿著銀勺子姿勢優(yōu)雅的攪拌咖啡，一邊笑吟吟的稱贊道。

    “她們辛苦呀，被難纏的客戶氣到哭的時候您可沒看到。來，這是宣傳冊，您看看。”言媽躬下身把那個燙金大本子放在了桌上。

    扉頁是魅火的loge，一團盛放的火焰凝成了一個跳舞的性感女郎剪影，底下用小字寫著品牌宗旨等。

    她原本以為對方看到里面那些狂野大膽熱烈奔放的成衣樣品后會知難而退，結(jié)果沒想到人家不僅沒怯場，反倒一臉艷慕的仔細瞧著。

    不僅看的那么認真，而且還隨口點評，評的還挺到位。

    言媽漸漸有些驚訝起來，難道是她對老年人的接受能力有誤解嗎？

    雖說她是老板，但是很多創(chuàng)意之類她并沒有覺得有美感，不過設計師和顧客滿意就行了，老板不用管那么多。

    這位賀女士一坐就是兩個小時，眼看著就要下班了，言媽竟然沒覺得時間過的這么快，而且一點兒也不覺得枯燥。應該是很久沒有跟人這樣聊過了吧？

    “我覺得呀，時尚不應該分年齡。誰說那是年輕人的專利？中老年就不能洋氣一把嗎？言總，我給您個建議，貴公司應該專門針對中老年這塊做個項目，現(xiàn)在的老太太們消費觀念都越來越先進了，也臭美著呢！這個生意呀，不做白不做。這樣吧，先給我定做一套跟我本人氣質(zhì)比較相符，但又不能搶了新娘子風頭，就是成熟、穩(wěn)重、優(yōu)雅、低調(diào)一點兒的。如果非要露腰露背的話，那也可以。我用披肩什么的給擋著就行了，省的我家老頭子和兒子數(shù)落……”

    言媽一驚一乍的，斟酌了一下，道：“您說的挺有道理的，但是這里真正的主人是我女兒，我不過是代為看門的。這樣吧，我想辦法跟她商量一下，如果她覺得可以，再讓她跟負責人溝通吧！賀女士，你覺得怎么樣？”

    “哎呀，當然好了。你這個當mama的好開明，現(xiàn)在尊重兒女的家長可不多見呀！我有時候脾氣一上來就什么都忘了，這可得跟言總你好好學習一下。”賀女士恭維道。

    “哪里，哪里，”言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您兒子什么時候結(jié)婚？”

    第87章 chapter 86 母子

    賀女士神色微微一變, 苦笑道：“還沒定呢，這……因為工作需要，是異地戀, 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團聚。說不定我的禮服做好后, 他們也就定了呢！對了，我跟你說，我兒子的女朋友那長的跟電影明星一樣, 柳眉鳳眼鵝蛋臉，個子又高皮膚又好, 按照流行的說法, 就是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材。要是他倆把日子一定, 我一定給你帶過來，給她設計一套最漂亮的婚紗。”

    言媽微微皺眉瞧著她, 心里琢磨著除了自家女兒, 世上還有哪個姑娘有這么好看？但是又一想, 情人眼里出西施, 這位女士沒有女兒, 想必愛屋及烏喜歡兒子女朋友，所以夸到天上去了也能理解。

    “那敢情好, 真有那一天的話，您只管帶過來, 我給她優(yōu)惠。不過呀，這事不能急，還得等我跟我女兒溝通過火再做決定。你說人家創(chuàng)立一個品牌不容易, 我不能隨隨便便給壞了規(guī)矩，是吧？”言媽道。

    “好，我等著，不過呀，您女兒在外地嗎？”賀女士小心翼翼的問道。

    言媽神色忽然有些低落起來，點了點頭道：“是啊，身體不太好，外面養(yǎng)病呢！等她回來，我也就不用cao著分心了。”

    “那她什么時候回來呀？”賀女士有些興奮的問道。

    言媽抬起偷來，一臉警覺的瞧著她。

    “我的意思是說，您女兒不是真正的老板嗎？她一回來，我這禮服是不是就可以定下來了？”賀女士連忙打圓場。

    “您別急，我跟她好好溝通。”言媽站起來道：“這時候也不早了……”

    賀女士抬手看了看腕表，有些抱歉道：“哎呀，都快下班了，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了您這么久。”

    “沒事，不麻煩，要不您留個電話，等消息確定了，我再通知您？”言媽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過身拿過紙筆。

    賀女士忙接過來，刷刷刷的寫下了自己的姓名和電話。

    言媽一直把她送到了樓梯口，兩人這才揮手作別。

    “老板，有大單子嗎？”前臺小妹伸著腦袋道 。

    “大你個頭！”言媽沒好氣道：“那人不是來談合作的，是過來給我開發(fā)項目的！”

    她走到窗前，一直望著那賀女士的身影拐到右邊林蔭道里，這才收回了視線，暗自琢磨著，道：“下回要是有人來打聽你言姐的事情，可得給我留點心，知道嗎？”

    “知道了，老板。”小姑娘脆聲道。

    卻說靳安在車里等的都快睡著了才才看到靳mama走了過來。正準備下車去接，電話卻響了，拿起來一看不由得笑了，“媽……”

    “別下來，我覺得人家懷疑我的身份了，說不定在哪里盯著呢！等拐過這條街我在上車吧，不說了，先掛了。”靳mama一臉警覺的把手機塞進包里，繼續(xù)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從車旁經(jīng)過時頭也沒回一下。

    “哇，靳哥，阿姨這演技不錯。”小譚轉(zhuǎn)過頭道。

    “走吧！”靳安道。

    車子緩緩拐到了街角，等了兩分鐘靳mama才終于走過來。

    靳安下車把她接了上來，關(guān)上門迫不及待的問道：“媽，怎么樣？”

    “瞧把你急的，”言媽喘了口氣道：“可把我累壞了，不過也值得，她應該會跟女兒聯(lián)系，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提到你啊！”

    “沒事，這也算是個小進步。”靳安盡管有些失望，卻還是安慰靳mama道。

    “我聽那意思，女兒好像身體不太好，應該是在外面養(yǎng)病呢！安安呀，咱們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嗎？真就只有這一條路？”靳mama憂心忡忡道。

    “我要是有別的辦法就好了，目前這是唯一的辦法。不過我下個月進組，拍一個公益片，大概兩個多月吧！如果手頭這個片約能拿下，那明年我就可以跟著劇組世界各地的轉(zhuǎn)，這樣也能邊拍戲片打聽。”靳安撓了撓頭道。

    “天吶，好笨的方法。世界有多大你知道嗎？”靳mama往后一靠，嘆道：“剛?cè)诉€問我你兒子什么時候結(jié)婚呢，我差點就想說你閨女不回來，我兒子怎么結(jié)婚呀？ ”

    “媽，你可得穩(wěn)住，別過早暴露了身份。言阿姨防著我呢，要是知道你是我媽，怕是以后再也不會見了。”靳安抱住她的手臂央求道。

    “我知道，這還用你提醒？”靳mama若有所思道：“我得想想辦法，怎樣跟魅火工作室拉近關(guān)系。我給打打廣告吧？”

    “媽，這邊拜托您了啊！”靳安忙拱手作揖道：“需要錢的話直接跟我說。”

    言媽一把拍開他的手道：“我們的最后還不是你的？”

    十一月初，靳安去云南拍一部‘保護環(huán)境’主題的公益片。

    新西蘭，惠靈頓。

    中旬，芬妮收到了美國和加拿大兩個知名電影制作公司發(fā)來的面試邀請函。

    “言晏，你想去哪里？加拿大還是美國？”

    三人坐在面向庭院的陽臺上享用午后茶點，芬妮將她的邀請函給言晏看，并詢問道。

    姆媽有些憂心忡忡的望著她，生怕她說哪里也不想去。

    她還年輕，如果真把一輩子都耗在這里，實在是太不劃算了。

    言晏仔細看了一遍，輕輕放回桌上，低頭輕撫著懷里的小狗，道：“芬妮，你不用管我的。”

    芬妮俯身過來抓著她的手，鄭重道：“我答應言阿姨會照顧你的，何況我們是朋友，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的。如果你不想走，那我就在惠靈頓簽下來也行。這邊的頂級電影制作公司，不見得比別地方的差。”

    言晏微微一震，抬起眸子有些驚愕的瞧著她。

    芬妮也靜靜的望著她，眼神清澈而明亮，帶著活潑熱烈的能感染到人的溫度。

    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的。可是現(xiàn)在的她與世無爭，本能的抵觸著外界的關(guān)懷和碰觸，

    有時候半夜睡不著，她會去院子里散步，走著走著的時候，耳畔就會有一個聲音響起：逃吧，離開這里吧，離開所有人的目光，這個世上沒有你留戀和關(guān)懷的東西了，你應該去自生自滅……

    那個聲音教唆著她、慫恿著她，曾經(jīng)有一次，她穿著睡衣走到了大門口，手指已經(jīng)觸到了門閂，但是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將她的思緒又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