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宋拂道，“我不怕他們不肯幫忙，虞家的冤案，我們洗的清。”

    似乎是一夜之間，永安城陡然入了秋。秋雨如篩糠，將永安城的各個角落都淋得濕噠噠。

    似乎也因此，冊立新太子的事被一推再推。

    皇帝的病遲遲未好，御醫(yī)們進進出出，換了幾副藥方子，始終不見好轉(zhuǎn)。而同樣的藥方子，被一份份偷偷傳出宮，送到了康王的案頭上。

    早朝時，以康王為首的朝臣，幾次向老郡公提出，應(yīng)當(dāng)向皇帝諫言，該盡早冊立新太子了。

    而皇后，似乎因為太子之死，整個人都沉寂了下來。幾日后，終于振作精神，竟也開始在后宮里提起了新太子的人選。

    這后宮之中，生有子嗣的女人又何止皇后一人。一說要選新太子，上了年紀(jì)的宮妃大多默不作聲，生怕惹惱了皇后。也有年輕氣盛，正養(yǎng)育著小皇子的，滿心歡喜，臉上不由自主流露出期盼。

    可新太子究竟會是誰，誰也不知道。

    而永安城外，黑云壓陣。

    雨下了一整日，到傍晚時分，終于淅淅瀝瀝地開始暫時停歇下來。一道密旨趁著這一波雨歇，飛快地穿過皇宮抵達(dá)桓府。

    桓岫自刑部大牢歸來，還未來得及洗去滿身疲憊，就接到了這道旨意。接旨的時候，父子三人正在一處聽宋拂分析搜羅到手的一些證據(jù)。

    桓季看著桓岫起身繞到屏風(fēng)后，再出來時，已經(jīng)重新?lián)Q上一身公服。

    “我和你一起進宮。”宋拂站起來。

    “我陪你去吧。”桓桁也站了起來。

    桓岫伸手摸了摸宋拂的臉頰，道：“阿兄守好家就行。”話罷，他看了看宋拂，“等我回來。”

    他說完邁步走出房門。桓府門外，秀玉已經(jīng)備好了馬，桓岫撩袍就要翻身上馬。宋拂這時候追了出來。

    她跑得有些急，胸口起伏得厲害，伸手緊緊拽住了桓岫的衣袖。

    桓岫只當(dāng)她是在擔(dān)心，伸手就要安撫地去摸宋拂的臉。

    宋拂主動蹭了蹭男人的手掌，然后踮起腳，近乎強勢地抬頭吻上桓岫的唇。她嘴里還有茶的清香，桓岫霎時有些怔愣，隨即反客為主，捏著宋拂的脖頸，按進懷中。

    她主動啟唇，迎接他的親吻，絲毫不顧身旁還有秀玉牽著馬，手大膽地攀上男人的肩膀。隔著略顯單薄的衣裳，彼此的體溫都在攀高。可是很快，桓岫停下了吻，反而咬了咬她的下唇瓣，喟嘆道：“想要抱你。”

    他的話，有太深的含義。

    宋拂胸膛起伏，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收攏的手臂的力量：“我也想。”

    她承認(rèn)得毫無猶豫，三個字，卻字字透著情深。桓岫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fā)地松開手，翻身上馬。天知道他有多想不管不顧地抱起她回房。

    馬蹄聲穿行在細(xì)雨迷蒙的永安城中，來往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馬蹄聲嗒嗒作響，一下一下，敲在石板鋪成的路面上。

    他輕而易舉地入了宮，一路暢行無阻。可越走，桓岫心越沉——

    不應(yīng)該如此的。

    這一路上，少了太多的宮中侍衛(wèi)。就連來往的宮女宦官，都顯得比往日少了許多。

    他沉下心往皇帝的寢宮方向走，迎面遇上了站在寢宮臺階下的皇后。

    皇后顯然沒有料到他會這個時候進宮。她埋在皇帝身邊的釘子，被一顆顆拔除。那一段時間，寢宮門外的臺階下，永遠(yuǎn)都是鮮血。被毫不客氣杖殺的宮女宦官，每天都在刺激著剩余的宮人侍衛(wèi)。

    皇帝幾乎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地對每一個他懷疑的宮人下了狠手。

    就和當(dāng)年，對付虞家一樣。

    哪怕沒有確鑿的證據(jù)，殺就是殺了。

    她是來找皇帝的。

    太子死了，她還能依靠誰？只有康王。

    只要皇帝肯點頭，寫下詔書，立新太子，并尊她為母。她就會去勸康王放棄計劃。

    只要新太子是她的人，她就依舊可以尊享榮華富貴。不然，她的后位不保，甚至可能還會死在新太子手里。

    因為，她的手上有太多皇子的血，甚至也從未對這些皇子們真正的和善過。

    桓岫入職刑部的事，皇后是聽說了的。

    曹營、桓崢，甚至姜家，都在刑部，且都由他親自審問。他在刑部任了侍郎，且主管了刑部司，加上身上有皇命，沒人敢動他一動。

    但今天，皇后下意識地覺得不能讓人走進身后這扇門。

    “桓侍郎為何會來此？”

    “下官應(yīng)召而來。”

    “誰召的你？”皇后擰眉問，緊接著道，“陛下身體不適，已多日不曾召見過朝臣。桓侍郎莫不是騙本宮？”

    皇后身邊的宦官宮女悄無聲息地動了動腳步，將桓岫圍攏在中間。

    “陛下不可能召見你，你究竟為何進宮？”

    “娘娘又是為何？”桓岫還保持了幾分的客氣，“下官記得，皇后還在主持太子的大喪。”

    皇后淡淡一笑，神情中帶著疲憊：“太子的大喪有宗正寺在，本宮無需過問。本宮更想知道，桓侍郎進宮究竟是為了什么？”

    “娘娘是為了什么，下官就是為了什么。”桓岫索性開門見山。

    “本宮？”皇后心頭一突，忽的拔高聲音，“你是為了新太子？”

    “原來，娘娘是為了太子之位來的。”

    桓岫話一出，皇后當(dāng)即明白他方才那一下，不過是詐了自己一把。

    “是又如何？”

    “太子大喪還未過，娘娘就想要陛下冊立新太子了。會不會，太過著急了一些？”

    “難道你不想嗎？你與六皇子有同窗之情，又輕如手足，難道你不想趁這個機會，讓陛下冊立六皇子為太子？”

    “皇后想要誰？”

    “你……”

    皇后是想來找皇帝的。可人沒見著，見到了突然進宮的桓岫，她原本的計劃陡然間被打得支離破碎。

    如今……

    她瞇了瞇眼，望著面前自己曾一度想要拉攏，借機拉攏整個桓府的青年，心里驀地生出的別的想法。

    逼宮也無妨。

    在他審出更多更重要的東西前，唯有掐住了這些人的命脈，才不至于被人徹底翻了盤。

    皇宮的天，黑云壓頂。

    第80章 □□

    皇后幾乎是在想明白后的瞬間，張口便喊：“抓住他！”

    她話音落下，身側(cè)的那些宦官動作迅猛地?fù)淞诉^去，轉(zhuǎn)瞬間便抓住了桓岫，要把人往地上摁。

    桓岫眼角一瞥，寢宮外的侍衛(wèi)動也不動地站著臺階兩側(cè)，分明是已經(jīng)被皇后換上了自己的人。

    宦官一把按住桓岫的手臂，皇后的唇角登時浮起一絲冷笑：“你真不該這時候進宮……”

    皇后言語中多有譏諷。關(guān)于那道召桓岫進宮的密旨究竟是什么，她現(xiàn)在全然不在意。只要他礙不了事，就算真的是皇帝下了密旨召他進宮也無妨。

    桓岫看似落了下風(fēng)，然面上依舊神色從定，見皇后多有得意，竟是雙臂一掙，掙脫了宦官的禁錮。

    轉(zhuǎn)瞬間，腰間軟劍倏的抽出。劍光一閃，割開了最近的一個小宦官的喉嚨。

    噴射的血，濺了一側(cè)的宮女一臉。氣氛驟然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