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上了年紀(jì)，可很多事都記得清楚。她閨女剛有身孕的時(shí)候，自己縫了好些衣裳，從孩子一二歲時(shí)的小衣，到七八歲時(shí)候可以穿的小褂，甚至還拿老爺賞的狐貍皮，給還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縫了一領(lǐng)紅色小斗篷。

    紅色的……小斗篷。

    這是……二娘的小斗篷？

    宋嬤嬤神情變了幾變，忍不住往前走：“我……能看看這件衣裳嗎？”

    李禽有些遲疑，見嬤嬤滿臉乞求，只好遞過斗篷。

    衣裳可以有相似的樣式，可針腳騙不了人。

    宋嬤嬤幾乎是接過斗篷的瞬間，眼淚洶涌而出。

    “這是蘭丫頭的針法……這是二娘的斗篷！”

    宋嬤嬤突然掉眼淚，緊接著抱住斗篷大喊，嚇得玳瑁愣住了神。李禽顯然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個反應(yīng)，當(dāng)即扭過頭看向灶房。

    灶房門口，他的妻子捂著嘴，站在那兒，早已是淚流滿面。

    *****

    桓崢是被蕭子魚趕出康王府的。

    蕭子魚說要他們夫妻和離，就沒有任何的回頭路。連和離書，都早早的就準(zhǔn)備好了，只等著他摁了手印，從此一別兩寬。

    他雖然對饒安郡主這個妻子沒有多深的感情，可看到饒安毫不猶豫地為了奢侈的生活，選擇和離，他心底充滿了憤怒。

    那是他的妻子！可他的妻子舍棄了他！

    被趕出康王府后，桓崢身上身無分文，幾乎寸步難行。

    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回桓家。

    可桓家的門，也許……已經(jīng)不會為他開了。

    桓崢找了家供應(yīng)飯食的邸店，點(diǎn)了幾道飯菜，又尋一小兒，托他去桓府后門傳個消息。

    他身上空蕩蕩的，唯一能用的信物，只有一枚玉佩。只能盼著小兒拿了玉佩幫忙傳話。

    飯菜上得不快，他吃了沒兩口，便聽見了袁氏身邊婢女的聲音。桓崢忙出聲招了招手。婢女扭頭去看，面上一喜，趕緊轉(zhuǎn)身扶過袁氏往他邊上來。

    袁氏挨著桓崢坐下，眼眶當(dāng)即就紅了：“你到底惹了什么事，怎么連夜就拋下孩子跑了？”

    “父親難道沒告訴母親？”

    “你父親何時(shí)同我說過什么大事。只是你這樣逃了，我總歸心里不放心。”袁氏說著四下看了看，“郡主呢？怎么沒瞧見郡主？為什么不去康王府，反倒住這種腌臜的地方？”

    一提起饒安郡主，桓崢的腦殼疼。可他這會兒哪里顧得上去解釋什么，著急地握住袁氏的手：“母親，盤纏帶了嗎？帶了多少？”

    袁氏擦了擦眼淚，忙讓婢女把東西拿出來：“帶了帶了！給你湊了一百多兩，還塞了一些方便變賣的首飾。你怎么突然要盤纏，你要走嗎？三郎，你跟母親說，你要去哪兒？回家好不好，回……”

    “回什么家！”

    桓崢忍不住拔高了聲音。邸店的飯?zhí)镁且云溜L(fēng)隔開各張食案，他這一喊，雖沒讓人瞧見臉，可仍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主意。

    桓崢握拳捶了下食案：“母親，三郎要走了。你……保重！”

    他連飯都沒吃完，撒下袁氏，拿了一袋子的盤纏，低頭匆匆往外趕。

    袁氏急忙起身想要去追，店小二卻從旁沖了出來，直言還未結(jié)賬。等到袁氏匆忙結(jié)完賬跑出邸店，哪還能找到桓崢的身影。

    永安城門外，人來人往，一切如常。

    桓崢出城，還沒上官道，就直接遇上了桓岫。他的二哥換了一身公服，腰間配著魚袋，儼然已非白身。

    然反觀自己，卻是一身醬色道服。加之形容狼狽，也許，在外人看來就是個尋常的文人，有著一肚子墨水，卻郁郁不得志。

    “三郎這是要去哪里？”桓岫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問道。

    桓崢咬牙：“二哥……二哥身上這身公服……”

    “只是公服罷了。”桓岫風(fēng)平浪靜地回，“你為起居郎，雖官職不高，可我若是要拿你，自是需要一個官身。”

    “所以，二哥你又回朝了？”桓崢唇角微妙地挑起，浮起一抹苦笑，“二哥為何不肯放我一條生路？你我分明是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難道你寧愿看著我被捕入獄，壞了桓家的名聲，也不肯幫我一把？”

    桓岫不語。

    他的身后是皇帝欽點(diǎn)的千牛衛(wèi)，都是桓桁手底下的能人，便是他心軟放過了桓崢，這些人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當(dāng)年，皇帝要拿虞家，何曾放過他們。

    更何況，這一次，桓崢是自己惹上了麻煩。

    “你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不知道。”桓崢茫然，“我做錯了什么？我想升官錯了嗎？我想讓父親看我一眼錯了嗎？我想比大哥二哥都厲害難道錯了嗎！”

    他的質(zhì)問，一聲比一聲更重，幾乎吸引了來往行人的所有目光。

    桓岫視線微垂：“你果然不知道。”

    “什么？”

    “你以為，起居郎這個地步很低？”

    桓崢不語，分明是認(rèn)定如此。

    桓岫冷笑：“愚蠢！”

    “你！”

    “如今任江南尹的鄭大人，當(dāng)年是榜眼，入朝后不過半年，便做了這個起居郎。之后，迎娶公主，拜駙馬都尉，又提為中書舍人、禮部侍郎。鄭大人后又歷官刑部侍郎、吏部侍郎、禮部尚書。兩年前，又任江南尹。你以為，父親讓你任這個起居郎，是在埋沒你不成？”

    “難道不是嗎？”

    桓岫沒有接話。他深深看著桓崢，只覺得這個弟弟，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走一條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的路。

    哪怕這條路的盡頭，是世人皆知的死胡同，他也只會一門心思往里頭鉆。等到撞了南墻，他不會覺得自己走錯了方向，只會怨懟那些曾在行進(jìn)路上伸手阻攔的人。

    “三郎。”桓岫道，“你是真的，無藥可救了。”

    他抬起手，面對始終不肯低頭的兄弟，沉聲道：“帶回去。陛下，要親自審他。”

    作者有話要說：

    大中午被叫出去太陽底下工作，直接曬了兩個多小時(shí)的大太陽，成功中暑……好在存稿還有，不至于要命otz天氣熱了，大伙兒夏天注意避暑防曬，不然真要瘋了。另外，完結(jié)可能會去申請個半價(jià)或者什么，能看文的早些看完~

    第75章 生擒

    太子回東宮后坐立不安，總覺得眼皮直跳，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大事。

    從皇帝寢宮回來，那扇門依舊緊緊關(guān)著，除了盧益和幾個宮女宦官，誰也不能進(jìn)。他在宮外站了許久，也說了不少話，那姓盧的老東西卻是油鹽不進(jìn)，只笑盈盈地?fù)u頭。

    天邊有沉甸甸的云，一點(diǎn)一點(diǎn)聚攏，朝著皇宮的方向慢慢移動。太子在東宮正殿內(nèi)，坐著又站起來，站著又局促不安地背著手走幾個來回，眉頭始終皺著，臉色比那黑沉沉的云團(tuán)還難看。

    心跳得很快，總覺得不太平。

    太子走到殿外屋檐下，仰頭望著黑壓壓的天。天色越發(fā)晦暗，明明還在白日，卻很快就陷入了陰沉之中，豆大的雨點(diǎn)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有近侍穿過雨簾，疾步走到臺階下，拱手道：“殿下，曹營和桓崢都被抓了。”曹營府中的探子得了消息后不敢拖延，立即送了出來。近侍才要進(jìn)宮通稟，緊接著又撞上了桓岫當(dāng)街?jǐn)r截桓崢的一出戲。近侍忙進(jìn)東宮，趕緊將消息呈上。

    近侍說著，又向左右瞥了兩眼，低聲道：“曹營……是刑部的人抓的。桓崢則是桓家二郎親自所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