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日頭西沉得越發厲害了,小宦官滿頭是汗站在門外,身旁空無一人。再看他的手上,空蕩蕩的,不像是來頒旨的,不免令人起疑。 桓岫見此情狀,心里多有揣測,卻還是請人進了小院。 小宦官拘謹地進院,規規矩矩向兩人分別行了禮,這才道:“奴婢是盧公公手下人。陛下召見小虞大人,故而公公一早就將大人請回宮去了?!彼f完略有些害臊,“奴婢在附近等了大半日,便溜出去轉了轉,不想迷了路,這才轉悠回來。若是奴婢耽誤了事,害得大人與娘子擔心虞大人的安危,還請恕罪。” 這個小宦官倒是膽大。桓岫又具體問了幾句,他也都一一作答。末了,宋拂要送他下山,小宦官卻突然不走了。 “奴婢……想留下幫娘子做些事,可好?” 他猶豫地問了句,眼角瞥見院子里堆著的還未劈開的柴禾,忙不迭快走幾步過去,伸手去拿一旁的斧頭,就要劈柴。 宋拂愣了愣,桓岫倒是比她反應快些,幾步走上前,將人攔下。 “天色不早,小公公還是回宮吧?!?/br> “奴婢……奴婢可以……可以先不回宮的。”小宦官有些著急,“奴婢只是想報答娘子?!?/br> 他嘴上說著報答,宋拂心頭卻越發不解。 “我何時幫過小公公?” “是娘娘。娘子的驗尸,幫娘娘找到了殺害她的真兇!” 小宦官急得臉都漲紅了,好一頓解釋,這才令宋拂明白過怎么一回事。 說到底,這還是那位服用阿芙蓉暴斃的予彌國公主自己積攢的福緣。這小宦官曾受過她的恩惠,而后才到了盧益的身邊。雖然還只是個穿青貼里的,可到底用不著再受人欺負。 是以,人在燕山行宮突然暴斃。為人驗明死因的宋拂,就成了他想要報恩的對象。 雖然,這恩,對宋拂而言,來得十分莫名。 不是十分,而是非常莫名。 宋拂與桓岫面面相覷,清楚看到彼此眼中,對這個小宦官的身份都充滿了懷疑。 只是,不等他們再問,遠遠的,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 宋拂驟抬眸,一把拉過小宦官,直接躲進屋中。 直到宋拂關上房門,桓岫這才轉身走到門口。 柴門已關,聽動靜,那些腳步聲徑直走到門外,這才在口令聲中整齊地停下。然而,這山間小院的柴門,今日再一次被人敲響。 “誰?” 那小宦官身份成疑,不便此時路面。宋拂將人帶進屋,捂住嘴,貼在門上聽院外的動靜。 桓岫的聲音不輕不重,尋常地就好像對門外的訪客沒有絲毫防備。 對方的聲音這時候也隔著門回了道:“我等從康王府來,還請郎君開門一見?!?/br> 門“吱呀”打開。 門外站著的是康王府的管事,身后還跟著數名近侍。這些近侍身著青衣,底下卻都穿著黃戰裙,分明都是些軍士。 桓岫見狀,心下微突,問道:“康王有何事吩咐?” 康王府的管事儼然是個人精,聞聲瞇著眼笑了笑,躬身行禮:“郎君別誤會。是康王有請。” 桓岫不語。 管事續道:“某等先去了桓府,得知郎君不在府中,想來應當能在此地見著,便不告而來,還請郎君見諒?!?/br> 宋拂這山上的院子繼而連三被人到訪,顯然是原本以為的僻靜住處被人知曉了。只是康王…… 桓岫心下明白,康王心思深重,突然要見他,并非是什么好事。是以,當下就要關上門,自己跟著管事等人下山。 誰知,管事將手一伸,按在就要關上的柴門,笑道:“郎君,康王殿下是想請郎君與娘子一道過府一敘?!?/br> 門內。 宋拂看了看被自己緊緊捂住嘴的小宦官。 這人不過才十余歲大,年紀還小的很。但再小的年紀,她也不敢輕視。 關外,十余歲的孩子,已經是打獵的一把好手,可以面不改色地肢解沙狼。關內,窮人家這個年紀的孩子,也已經懂得如何謀生才不至于餓死自己。 她不會因簡單的幾句話,就認為這個小宦官是絕對的無辜。 畢竟,這世上沒那么多湊巧的事情。 先是阿兄被盧益等人帶走進宮,再是小宦官摸進家門說什么報恩,緊接著又來了康王的人。 饒是她們的這個小院沒有隱蔽到與世隔絕的地步,她也還小心翼翼地沒有向外人透露過太多他們兄妹一行人住處的消息。 這并不尋常。 要么,是他們的住處被康王等人調查出來。 要么,就是這個小宦官從始至終,都是康王的人。 許是看出了宋拂眼眸中沒有半點隱藏的審視,小宦官拼命搖頭,奈何嘴上被捂得死死的,又不敢發出太大動靜,驚擾了門外的康王府管事。 宋拂松手,將人往旁邊一推,帶開門。 那管事站在院中,瞧見宋拂開門往外看,不慌不忙行了個禮。宋拂回禮,側身讓桓岫進屋,當著面,“吱呀”一聲關上房門。 “不是他帶來的。”看了眼躲在角落里,滿臉驚惶的小宦官,桓岫道,“他腳底的淤泥,是山中一處水潭邊上獨有的。已經干了,說明他在山里確實晃蕩了很久。他和康王府的人,不是一路上的?!?/br> 宋拂下意識瞇了瞇眼。小宦官忙不迭點頭:“真的不是……” 桓岫“噓”了一聲:“等我們下山后,你就下山回宮。你身上帶著牙牌,理當能進出城門,再回宮里?!?/br> 小宦官點頭。 桓岫道:“回宮后,找到盧公公。就說,康王殿下怕又有了什么計劃?!?/br> 小宦官雖有些怔愣,可見二人滿臉凝重,當即只敢點頭。 見宋拂隨即便要跟著人走出房門,他忍不住低低喊了一聲。 “宋娘子?!?/br> 宋拂回頭。 他鄭重地行了個大禮:“娘子,要當心啊?!?/br> 宋拂沒有回應,只看著那低下的腦袋,伸手輕輕揉了兩把。 房門重新關上,隔著沒有合攏的門縫,小宦官偷偷往院子里瞧。 宋拂和桓岫隨著康王府那位狐貍一般的管事出了門,柴門被輕輕帶上,腳步聲越來越遠。 直到整座小院被寂靜籠罩,他方才壯著膽子,推開了門,急匆匆就要往山下跑。 可就在他踩著石階往山下跑的時候,林間突然響起一些動靜,他扭頭去看,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再回首時,天旋地轉,便什么也見不著了。 ***** 康王府內的燈才剛剛點亮。 康王正坐臥在床榻上,拂春跪在跟前,低著頭,不住發顫。她得了假出宮探親,卻只在家中待了一小會兒,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康王府。可預想中的溫情并沒有得到,反而冷落到她只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蕭子魚就站在一旁,垂著眼簾,絲毫沒有幫腔的打算。 “皇后近日的作為,為何遲遲不見你回稟?”康王終于開了口,白玉茶盞在他手中微微晃動,“難道,皇后給了你更好的?” 拂春嚇得直搖頭,康王根本不愿聽她解釋,直接不耐煩地命人將她趕走。拂春雖想留下,可見五大三粗的近侍前來驅趕,只能哭著退下,一刻也沒有多留。蕭子魚抬眼,上前斟茶。 宋拂與桓岫到時,蕭子魚恰好被遷怒的康王砸了一身的的茶水。 “沒用的東西!”康王砸了桌上的碗碟,“連一個女人都cao控不好,要你何用!” 領路的管事顯然已經習慣了康王的陰晴不定,聞聲只將人帶到院中,便不再往前。 “殿下。”隔著不近的距離,管事喊了一聲,“桓郎君與宋娘子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