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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娘子很忙在線閱讀 - 第40節

第40節

    分明還是個乳臭未干,身量未足的孩子,身上滿是被鞭笞的傷痕,鮮血的味道似乎再濃烈一些,就能引來那山林里的豺狼。

    她被打得身上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連額頭都被鞭子抽得破開一個口子,發黑的血跡順著鼻梁流下,直至唇角。

    桓岫不認得這張臉,只當她是個可憐的孩子,被打得疼了連話也說不出來,一閉上眼就會抽搐、夢魘。他動了惻隱之心,將人輕輕抱著,一聲一聲哄著她,才終于哄得她安穩睡去。

    再醒來時,他帶著她回了臨殷桓府。找來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她如同啞巴一般,除了尖叫,什么也不會說,抗拒任何人的接近。好在她自己能洗,他便只好隔著一道屏風守在外面,直到這個孩子洗完澡,帶著皂角的香氣,裹著中衣,赤著腳,飛撲進自己的懷里。

    那時候,桓岫才十四歲,就在前一年,他高中狀元,人人夸他少年英才。

    而這個少年,直到撿到寶音起,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身上有一日要擔起的不光是自己和家族的責任。

    好在,她乖巧懂事,通曉一切,人前鮮少撒嬌,人后雖不自覺流露出依賴,卻還是有禮有節地保持著距離,不去打擾他做任何事。

    她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心疼,不過寥寥數日,便下定決心要帶她回永安。

    他甚至還在想,如果找不到她的家人,那就留在桓府,他會教養她長大,日后再親自將她交給一個能待她如珠似玉的男人。

    第32章 悲戚

    抵達永安的前一晚,桓岫帶著寶音在永安城郊外桓府的一座別院里落腳。

    那一年,已經是隆朔四年,從他撿到寶音,到帶她回永安,隔了整整一個冬季,就連過年也是留在了臨殷。

    也許是初春的最后一場雪,雪花已經不再飛揚地讓人睜不開眼。別院外的灌叢深處,偶爾還會有驚醒的鷓鴣,鳴一聲“行不得也哥哥”,從一頭躥向另一頭。

    他在屋內不見寶音的蹤影,便抱了臨行前特定囑咐裁縫量身做的一身紅色氅衣出門尋找。

    不遠處的廊下,她低頭摸著一枚鈴鐺,輕輕一動,就發出聲響,但也許是壞了,那聲音并不清脆。

    他抖開氅衣將人裹住,順勢抱了起來。那時候他已經知道,他的小姑娘不是個啞巴。

    她會說話,她說話的聲音還很好聽。只是除了他,她不跟任何其他人開口。

    “以后你就住在我家。”他那時滿心篤定,自以為是地許下承諾,“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可承諾大多虛無縹緲。

    不過才一夜的功夫,他帶著她回府,卻驟然得到了闔府的反對。

    只是這場反對,似乎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他早出晚歸,每日只能在黃昏遠遠的看上她一眼。難得有空休沐,想要詢問她近況,不是母親尋他,就是父親找他商議政務。

    再后來,他身為尚書令的父親交托給他一件要事,需得離開永安數日。

    離開前,意外的誰也沒使各種理由阻攔他去見寶音。

    可也許是感知到了分離,那夜,他的小姑娘伏在他的腿上,流露出他從未見過的依賴之情。

    他只以為是孩子氣的撒嬌,揉了揉她的頭,隨意叮囑了幾句。

    哪知,等他再回來時,曾經被她用腳丈量了一遍又一遍的偏僻小院,已經空得只剩下花木。

    那時候他才知道,所謂的要事,不過只是一個借口。

    他們賣了寶音,如同賣掉府中任何一個不得用的婢女。

    那一年,她才九歲。

    直到兩年后,他掀開了被逼無奈娶進門的妻子的紅蓋頭,在看清蓋頭底下那張臉時,他忽地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那之后呢?

    他又一次丟了他的姑娘。

    這一回,一丟就是十年。

    他錯過了他的姑娘整整十年,錯過了她從臨殷孤身一人前往關城的艱辛,錯過了她十五及笄戴上發簪的成長。

    好在,他終于把她找回來了。

    *****

    宋拂到底沒能阻止桓岫和蕭秉瑞的插手。

    可事實上,光靠她一個人的力量,也的確無法救出彌麗古麗。

    看著執意要去救曾經歡喜的姑娘的六皇子,宋拂忍不住嘆息一聲,便也隨他去了。

    唯獨桓岫,昨日的談話顯然都是自說自話,意見并未統一。宋拂甚至有些躲避他的目光。

    霍起英不知他倆昨日究竟都談了些什么,你看我,我不看你,瞧著就眼珠子疼。他撥了自己手底下一部分人,見宋拂也要跟著去,不免叮囑道:“這次去救人,十有八.九是要硬碰硬的來,你不會武,又是女兒家,避開一些,免得傷到自己。”

    他說完話,又叫過桓岫,壓低聲音,開口便道:“你和阿拂的事兒,我一知半解。等這事了之后,你再回來老老實實同我交代清楚!”他說著作勢還揮了揮拳頭,這才讓人趕緊上路救人。

    蕭子魚藏著彌麗古麗的那座小院太過偏僻,最開始,誰也沒發現那里有什么問題。

    就連桓岫發覺蕭子魚行動略有古怪,也一時沒能查探出那座小院的蹊蹺。可知道彌麗古麗被抓后,小院自然就暴露在了他們的眼前。

    可蕭子魚為人狡詐,早有防備,他們幾次過去,那小院似乎都住著一戶尋常人家,并未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但這一次,他們直接沖向小院時,小院里已人去樓空。

    “人都不見了?”蕭秉瑞大吃一驚。

    桓岫淡淡回看他一眼:“蕭子魚不會等著你上門來抓他。況且,你大張旗鼓的出來,難道以為他不會知道你的動靜?”

    他這句話冷水似的兜頭就澆了下來,澆得蕭秉瑞一顆心拔涼拔涼。蕭秉瑞扭頭,看著底下自己帶來的那些人,蹙眉問道:“是我的人漏了消息?”

    宋拂唇角微微動了一下,望著空無一人的小院:“不,落雁城并不大。霍府,都護府也并不是什么銅墻鐵壁,想要探聽消息,根本不用從殿下你的人里下手。”

    “蕭子魚……孤回宮后非好好參他一參!”

    “參蕭子魚之前,先找人。”桓岫飛快地看了蕭秉瑞一眼。

    蕭秉瑞應了一聲,趕緊將人手兵分幾路,命人聯絡喬都護,滿落雁城搜尋蕭子魚等人,余下一撥人則搜查小院。

    院子本就不大,迅速被眾人翻了個底朝天。

    那對之前住在小院里混淆視線的小夫妻早已不見了蹤影。屋內雖還留有家具擺設,可壓根就沒有人使用過的痕跡,分明當真只是擺設而已。

    更重要的是,沒有人。

    一個人影都沒有,的確是,人去樓空。

    “搜!繼續搜!”蕭秉瑞急得出汗,“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些證據!”

    他從東屋走到西屋,不見桓岫和宋拂的蹤影,問過人才知道他倆去了偏僻的幾個。

    “你倆這時候在做什么?”

    蕭秉瑞前腳邁進黑洞洞的小屋,后腳愣在原地。

    小屋內,沒什么光亮,也不知道桓岫是從哪兒摸出的蠟燭,正舉著燭火為宋拂照明。宋拂則單膝跪在地上,一只手在地面上來回撫摸。

    “你們這時候還在磨蹭什么,找人啊!?”蕭秉瑞十分著急,邁腿就要往宋拂邊上走。

    桓岫扭頭低斥:“不要動。”

    蕭秉瑞好久沒見過桓岫生氣的臉,一時間有些怔愣。

    這小屋又黑又潮,環境惡劣地讓人一刻都待不下去,發霉的味道充斥在周圍,實在令人難忍。他搞不明白,這兩人為什么要在這里停留。

    單膝似乎有些不方便,宋拂索性雙腿跪地,伏在地上繼續摩挲。

    她是仵作,對于血的味道,比一般人更了解。這屋子陰暗潮濕,一開門,撲鼻而來的霉味,可霉味里頭還藏著血腥味。很重,但像是曾被人清洗過,帶著厚重的潮濕感。

    等到桓岫找來蠟燭,燭光立即為她帶來了線索——

    屋內一根立柱上,有噴濺開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