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還有他的一雙手,蕭子魚何其殘忍,在剔去他的膝蓋骨后,更是挑斷了他的手筋。 大夫說,手能養好,但再怎樣也回不到從前,用不了力氣,甚至可能再也寫不出和從前一樣龍飛鳳舞的字來。 在霍府養傷的那幾日,宋拂幾乎對他寸步不離。兄妹倆互相見過對方最狼狽不堪的模樣,早已習慣了彼此支撐。 再又一次推開門看到狼狽地倒在地上的兄長,宋拂沒有喊人,蹲下身,半抱半扶地把人從地上拖了起來。 “回家吧。”呂長真道,“該回去了,別讓你嫂子擔心。” 宋拂靜靜看著他,良久,問:“傷……好些了?” “嗯,左右也就這樣了。回家養傷總比拖累霍老將軍來得好。” 兄妹倆說走就走,沒有絲毫遲疑。桓岫得知他們離開的消息,趕到城門時,兄妹倆從霍府借走的馬車已經混跡在出城的人流中,一晃眼便看不見蹤影了。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蕭子魚和桓崢這幾日有些古怪,似乎是又在打他們兄妹倆的主意。 呂長真因為身體不好,宋拂并不敢把車趕得太快。只是不知為何,兄妹二人的心底都隱隱有不好的感覺,一時間竟也顧不上中途休息,又是熬得雙眼通紅,日夜兼程往關城趕。 回家的路越來越短,宋拂握著馬鞭的手隱隱作痛,心底更有什么東西一拳一拳地捶在心口,疼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嫂子?!” 馬車停在了家門前,宋拂幾乎是跳著從馬車上下來的。 倒在地上的大門有被重物砸開的痕跡,凌亂的小院,被人洗劫過的屋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發現,彌麗古麗不見了。 “阿拂?出什么事了?” 呂長真苦于不能下車,只好掀開車簾往外看。院子里的情景逃不過他的眼睛,臉色一下子變了,掙扎著就要下車。 “阿兄你別急!”宋拂將人攔住,懇求道,“我去找,你別急,我這就去找!” 話雖如此,可她能怎么找? 宋拂幾乎跑遍了附近所有的鄰居家,除了不在家的,誰人不是見了她的影子,就“砰”的關上了門。 沒有人愿意和她說話,即便有好心人,也只肯隔著門勸她“別找了”。 她跑得差點脫力,心口疼得越發厲害,只能蹲在地上喘息。 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她忽然累得連抬頭去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更新的時候猛地發現文檔里標題序號出錯,嚇了我一跳……應該沒更新錯。我得把文檔整理一下了…… 第29章 藏匿 “宋jiejie?”來人沖到宋拂的面前,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宋拂吃力極了,試圖仰頭看清眼前站著的是誰。可她現在實在無力,只能蹲在地上,靠著對方說話的聲音,辨別來人身份。 “是……薩麗?” 薩麗是城內一家小作坊的女工。 她的年紀比宋拂還要小上幾歲,但今年也有十六七歲了。 安西都護府轄內,有著大大小小不同的城鎮,每座城鎮上都有各自負有盛名的集市。每月初一十五,城中都會云集了一大幫從各地趕來交易的商販。關城不大,但每月來參加趕集的商販并不少。 其中,就有販賣婦孺女奴的。 薩麗和彌麗古麗就是在幾年前的集市上,被人以女奴的價格,在向人兜售。 當時兩個人的身體狀況都不大好,沒人敢冒險買兩個可能會病死的胡女,價格一低再低,那商販急得都開始往她們身上撒火。 宋拂還記得,她和兄長翻遍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這才湊夠了買下兩個人的銀錢,好心地將倆人托付給了城內一家小作坊的婆婆,總算是有了可靠的落腳地。 后來,彌麗古麗嫁給了呂長真,薩麗則依舊留在作坊內做工,成了孤苦無依的婆婆認的干女兒。 這些年,她們仍舊不時來往,但薩麗不知為什么,從來不肯在呂長真在家時登門拜訪。 “宋jiejie!” 薩麗看清宋拂慘白的臉色,慌忙就去扶她。 得了助力,宋拂總算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薩麗想扶她附近找個地方坐下歇會兒,她搖了搖頭。 “薩麗,”宋拂道,“嫂子她……在你那兒么?” 薩麗的臉有些發白,宋拂鮮少見她這樣,心里突的一下,急忙抓著人手腕。“薩麗,你是不是知道出什么事了?我和阿兄回家,家里沒人,而且還被翻得一團亂。嫂子她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 薩麗著急地向四周看去,見沒人注意到這邊,忙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來,我帶你去作坊。” 薩麗走得很快,她步子邁得大,宋拂有些跟不上。薩麗咬唇:“宋jiejie,咱們不能拖,得快一些,那些人……那些人可能還在城里等著抓你們。” 宋拂的手臂僵在那里,心里懷疑的種子一下子生根發芽,頃刻間長成參天大樹。 是蕭子魚無疑了! 除了蕭子魚,還會有人要對付他們兄妹! 宋拂很快便到了薩麗做事的作坊。 這是一家私人的酒坊,產的酒不多,可酒水醇香,不少人愛在這兒買酒。作坊的主人是位年過七旬的婆婆,年紀大了,又沒后代,就認了薩麗做干女兒,準備百年之后把作坊傳給她。 薩麗扶著宋拂徑直走到了酒窖前。 酒窖之中有些暗,薩麗點亮一小支蠟燭,微弱的燭光照不透整個酒窖,但好歹能讓人看清堆放在其間的酒壇子,不至于雙眼一抹黑,直接撞了上去。 宋拂初進酒窖,難免有些不適應里頭昏暗的光鮮。鼻尖都是醇厚的酒香,意外地一點點驅散開她心頭的痛苦,臉色也微微好了一些。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適應了這個光亮,終于能看清酒窖里的情形,也跟在薩麗身后,找到了墻角里擺著的一口大酒缸。 酒窖的墻角,擺著一口兩人環抱還抱不過的大酒缸。宋拂知道這口酒缸,聽說是婆婆年輕的時候,她曾經的心上人給燒制出來的,后來男人參軍打仗,死在了關外,婆婆就守著酒缸再沒生出過嫁人的心。 看清薩麗帶她來看的是婆婆的那口酒缸,宋拂神色有些復雜,心底卻噗通噗通飛快地跳動起來。 “這……” 薩麗沒有回應,她看著酒缸有些莫名地說了一句:“快出來。” 宋拂不明究竟,只聽見酒缸頂上發出輕微挪動的聲音。她下意識地走近一步,終于借著忽明忽暗的燭火,看清了從酒缸里伸出來的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那只手,太小,小的能被宋拂一掌握在手心。 然而,那只手,也太熟悉,熟悉到她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大郎的手。 宋拂幾步走了過去,伸手推開酒壇上壓著的木板。壇口很大,一眼就能望到底。 大郎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是彌麗古麗不久前才給他做好的新衣,只是現在那衣服上已經沾了一層灰黑,下擺還微濕。 想來是因為這酒壇長年不曾用過,里頭早就積了不少灰塵,大郎在里頭躲著,自然也就蹭到了身上。 大郎原本還仰著頭,吃力地在推木板,見木板被人輕松推開后露出了姑姑的臉,眼睛登時就亮了,也瞬間積聚起滿滿的淚水。 想要哭,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聲音。 看到大郎沒有受傷,只是吃了點小苦頭,宋拂長長地舒了口氣,伸手一把將任抱了出來。 這一抱,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撒嬌,可以哭的地方,宋拂覺察到揪著自己衣領的小手用足了力氣,哭聲沉悶,可眼淚guntang地讓她除了心疼,說不出一句話來。 還是薩麗看著面前這副重逢的場景,終于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