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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娘子很忙在線閱讀 - 第7節

第7節

    宋拂抬頭看天,心道這黑漆漆從弦月上頭飛過去的,也不知是哪里來的黑鴉。

    桓岫見她看夠了月亮收回視線,方才道:“既是如此,宋娘子為何不呼救。這都護府人不少。”

    宋拂抿了抿唇,借著不明了的燭光,壓下唇角的弧度:“桓郎君,宋拂乃是女子。”

    她停下腳步,認真地看向桓岫。

    桓岫說:“我知道?!?/br>
    宋拂嘆道:“若非桓郎君,又有幾人會信一個教人追著跑的女子。”

    桓岫的反應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宋娘子當真欽慕六皇子?”

    “……”宋拂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連聲解釋,“不不不!桓郎君怕是誤會了六殿下與我的關系?!彼扌Σ坏玫溃扒挛迥辏钕聰y侍妾柳娘游歷至關城。后因柳娘的死,我才與殿下有了來往??赡菚r候,我巴不得殿下早些走,哪里還會對殿下生出什么心思來。”

    “為何?”

    宋拂有些猶豫,到底還是老實說了原由:“彼時,我那兄嫂還未成親。殿下瞧上了我嫂子,正日夜追著人跑。我恨不能代阿兄娶了嫂子,躲開殿下?!?/br>
    這倒的確是蕭秉瑞那家伙做得出來的事情。

    他是當今天子第六子,十六歲便出宮立府,從正妃起到通房,一溜數下來,沒有二十,也有十余位。偏生是個不知收斂的,那花街柳巷里還藏著有來有往的嬌娘。

    游歷途中看上個把女子,當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之后呢?”

    “啊,之后。”宋拂看看仍淡淡看著自己的桓岫,咳嗽兩聲,“之后,我騙了六殿下幾回,就叫我那愚笨的阿兄同嫂子表明了心意,把人堂堂正正娶回家了。”

    “所以,他才叫你小騙子?”

    “興許吧?!?/br>
    宋拂揉了揉肩。方才撞樹上那一下,著實疼得厲害,估摸著肩膀怕是已經青了一塊。她想想自己包里帶來的傷藥,心道還真是派的上用場。

    “氅衣呢?”

    “在官驛呢。同使臣一道時,到底要避諱些,不敢穿那身顏色?!?/br>
    桓岫沒有說話,只看著她因雪化后,洇濕的肩頭,轉過身去:“走吧,回官驛。”

    “桓郎君今夜不與殿下一同在都護府留宿?”

    “不留。”

    宋拂嗯了一聲,跟著就走?;羔锻蝗煌W?,望向一側。

    宋拂循著視線看去,那月色下,方才她爬過的樹,高高地立在樓閣之中。她忽然心頭一跳,便聽見桓岫平平淡淡地說道:“那個位置,大概是整個都護府最高,最看得清宴席的地方?!?/br>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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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鷓鴣

    回官驛的路上,桓岫一言不發,宋拂跟在后頭,也實在不知能再說些什么。

    說她不是早就躲樹上的,還是一切都只是誤會?

    直到回了官驛,桓岫回房,宋拂小心在后頭跟了一路,見他屋內燭燈未熄,忍不住站在檐下發了會兒呆。

    官驛里沒都護府那般高的樹,望著天,一眼就能瞧見清亮的月色。

    宋拂杵在屋檐下,呆愣愣地看了會兒天,直到背后屋內熄了燈,這才輕著手腳,小心翼翼地回房。

    她自認是個謹慎人。這么些年來,還從未犯過什么錯,出過什么紕漏??膳d許是今夜的事從一開始就選錯了地方,要不然也不會教人幾句話,就戳了個大窟窿。

    宋拂想著,輕輕嘆了口氣。

    好在人并不打算同她較真,也沒逼問原由,不然她還真不好說實話。難不成要學六殿下那樣,說一聲心有思慕,所以蹲樹上偷窺?

    這話說出去,蕭秉瑞信,喬都護信,他桓岫顯然是不會信的。

    若是再教人傳回關城,她阿兄怕是要拿起棒槌追著她打了。

    宋拂這一夜,忐忑得難以入眠。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知攤了多少張煎餅,床榻捂熱了半邊,很快又涼了另外半邊。偏偏外頭的月色不錯,照著那能映出光亮來的積雪,教人夜不成寐。

    這廂宋拂在床上忐忑不安,那頭的桓岫,自熄了燈后,便照著往日的習慣上了床,才沾枕頭,便閉眼睡去。

    或許是因夜里在都護府多少喝了點酒的關系,這一夜,他夢見了許久未見的人。

    那小小的,香香的一團坐在他的腿上,案上平攤著宣紙,稚嫩的小手握著筆,畫下模樣滑稽的小鳥。

    轉念,卻又是一片殷紅,他挑開了鴛鴦戲水的紅蓋頭,蓋頭下,是張被團扇輕輕松松就能遮蓋住的臉。

    可他握住那雙手放下團扇時,卻只能見到白茫茫的一個人影。

    至于長相,似乎已經泯滅于記憶深處。

    就連聲音,也再難回憶起。

    這一場夢,斷斷續續的,沒開始,沒結尾,竟就這樣一會兒有,一會兒無的夢到了天明。

    房門外,能聽見積壓在樹上的積雪,被人輕輕一碰,砸到地上的聲音?;羔短稍诖查缴?,睜著眼,腦海中滿滿都是昨夜那多年未見的人兒。

    他坐起身,披上外衫,打開了出行時隨身帶著的行李。

    他這趟離開永安,帶的換洗的衣物并不多,行李之中最重要的是幾本書,多是記載了他前幾年在番邦時生活的所見所聞。他還未寫完,便隨身帶著,以便想起什么,再往里添加進去。

    除此之外,還有一物。

    桓岫從行李中摸出樣東西。只輕輕一動,就會聽見清脆的響聲。

    這是串鈴鐺,鈴鐺有些磨損了,不再有最初的光澤,就連聲音聽起來也不像一開始那樣清脆。鈴鐺上,有磕壞的凹痕跟黑點,伴著他在番邦那些年經受的風吹日曬,帶著歲月的風沙,印刻其間。

    鈴鐺上面,還連著一只已經毛邊的錦囊結,原本的模樣已經被摩挲地快看不出來了。

    桓岫握著錦囊結,垂下的鈴鐺輕輕晃了晃,細碎的聲音輕輕的,應和著房門外的腳步聲。

    “桓郎君可是起了?”

    隔著門,有小吏低聲喚道。

    桓岫朝緊閉的房門瞥了一眼,收好鈴鐺:“何事?”

    小吏回:“六殿下回來了,正在前頭公廚,說是要等桓郎君過去,一道用早膳。”

    宋拂這一覺,直到天將明,才堪堪睡了過去。可才閉眼沒睡多久,前頭廊道上行來走往的聲音,便教她實在躺不下去了。

    陽光有些明媚,一改前幾日陰沉沉的天氣。宋拂翻了個身,面朝房門,睜開眼出了會兒神,又翻了個身,打了個滾,最后還是坐了起來。

    屋子里沒爐火,連湯婆子也無。她一坐起身,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門外頭興許又是灑掃的小吏,掃帚刷刷的聲響,一點兒也不輕巧。

    她瞥了眼房門,隔著糊了紙的窗看了看亮堂的陽光,下床穿上衣裳。

    昨日在都護府,宋拂得了喬都護的應允,只今日使臣一行人護送小公主棺槨出落雁城后,她便能自行回家去了。

    好在喬都護和使臣都沒再為難她,也免她還得在城中不知留上多少日。

    下了床,宋拂簡單地洗漱了把,扭頭看了看掛在架子上的氅衣,輕輕嘆了口氣,回頭擦把手,開始收攏自己帶來的行李。

    宋拂自入仵作行后,出門在外,帶的最多的東西,一是換洗衣物,以免回家時身上會沾染到不干凈的血污,二是隨身的藤條箱,那里頭裝的都是她做事時用來吃飯的家伙。

    藤條箱里的東西都擺放整齊。她隨手疊好衣裳,放進布袋中,手一揮,眼角瞥見什么東西,輕飄飄地從袋子里飄了出來,就落在她的腳邊。

    宋拂低頭去看,彎腰拾起。

    是一方錦帕。

    安西都護府一帶,因遠離江南,這里織錦極少。這方錦帕,從色澤上看,已用了不知多少年,可平平整整,不見褶皺,亦瞧不見破損的地方,儼然得到了極好的呵護。

    宋拂展開錦帕,低頭吹了吹上頭沾上的灰,手指撫過錦帕一角繡著的,已經褪了色的鷓鴣鳥,難得彎了彎唇角,重新將它收攏好,放回了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