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深深的勒痕,滿是青紫的手臂以及繩上的鮮血都讓人觸目驚心。 蕭雅慢慢放下她的手臂,看到李袖春身體微微發抖,似乎在害怕自己發現她的小動作。 確實,李袖春在害怕,她怕自己的逃跑還沒施展開,就又被重新綁住。她花了這么多天,在馬車底下的木茬子上蹭,已經筋疲力盡了。她怕再有一次,她會趕不上…… “漂亮jiejie……你就那么想去救神仙娘娘嗎……?”蕭雅坐到她身側,勾著嘴角,腿靠在馬車邊一晃一晃的。“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也要去救?” 李袖春失落道:“如果我都不去救他,他就太孤獨了。”她不想看到他露出那晚的神色,哭求著誰留下來陪他。 黃泉路上那么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喂他酒壯膽……她是當真不舍得,也舍不得。 蕭雅一躍,跳下馬車,偏了偏頭對恨春道:“走了,看什么呢,接著出發了。” 李袖春咬牙,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涌上心頭,閉上眼睛第一次想要逃避。 卻聽到蕭雅又道:“走錯了走錯了!回宮的路往這邊!” “……什么!”恨春和李袖春都驚呼出聲,蕭雅看著兩人的神色被逗笑了,“馮老婆子給我的命令其實有三個!” “其一,帶九皇女前往封地,不得有誤。其二,遇到九皇女反抗,武力鎮壓。其三,萬不得已時,九皇女的命令為最優先。” “……”李袖春眨眨眼,覺得自己被好生愚弄了一回。莫非這小丫頭是在記恨自己之前教訓她的事? “除此之外,老婆子還給了我一個令牌,似乎能調動上次那十人隊。”蕭雅掏出一個黑色令牌,“還有這個令牌似乎是先皇所賜,可以自由出入皇宮。” “咦,漂亮jiejie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半天沒等到接茬的,蕭雅戳了戳李袖春的肩膀。 李袖春咬牙切齒:“當務之急是——” 對著蕭雅好奇的注視,她中氣十足道:“你先給我解開繩子!” 媽的智障,嘀嘀咕咕了半天也不知道給自己解開繩子!果然還是沒有眼力見! * 三人原路返回,與十人隊會和,李袖春才知道馮封居然在宮外養了這一批人。她一直以為上次回宮,他們也一起回了的。 第六日,他們的行程卻越加艱難了起來。 “怎么又是流民?”李袖春不得不讓馬車繞道,躲開那些瘋狂的百姓。 有了十人隊,恨春自然不用駕車,她坐在李袖春旁邊,感嘆:“波斯國和鳳棲國開戰后,到今日不過六日,咱們國家卻節節敗退,屢屢失手。” 李袖春不解,“按理說我們泱泱大國,不該如此不堪一擊。” “屬下聽前線的弟兄說,波斯國好像熟知我們領兵將軍的行動一樣,地形也像是了然于心。”侍衛聽到了,也不由發表了一下看法,“而且,鳳棲國安逸了太久,已是外強中干。” 是么?聽起來,倒是……像有內應?李袖春暗自思索,心里焦急。 拜托了,讓她趕到吧。 第35了卻君王天下事 時間轉瞬而過,李袖春越發的急躁起來。今日是第十日了!他們明明去的時候才用四日,回卻整整拖了六日。 波斯國的鐵騎越加逼近國都,越來越多的百姓不得不往國都流竄。除了這里還能暫時保持平靜,到處都是殺傷掠奪。 甚至李袖春得到一個讓自己哭笑不得的消息。 十皇女因為年幼留宮,除了成為太女的四皇女留宮,其他加上自己在內的七個皇女都有了封地。 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因為現在烽火流亂,居然……那前往封地,另外的六個皇女或多或少出了事,要么被生擒,要么當場斬殺。自己倒是誤打誤撞,往回走反而保住了小命。 最慘的聽說是六皇女,由于宮中太女是她的胞姐,為了威懾鳳棲國的將領們。波斯國的人把她的頭骨掛在自己的旗幟上,用來恐嚇敵人。 當初那么生機勃勃的人……就這樣日日被懸掛,不得超生。 李袖春內心有些厭惡,穿越過來這么久……沒了當初的新奇,她發現了更多古代社會的殘忍,人命在這里不值一提。 十二日,李袖春被驚恐的恨春叫醒,她聽到外面百姓的哭喊聲。十人隊迅速聚攏在房內,蕭雅挑了一把匕首握在手上,捂住恨春的嘴道:“噓,是夜襲!” 李袖春趴在床邊,看到外面驟然升起的煙火,瞬間了悟。波斯國居然夜襲火攻國都!竟然已經逼近到天子腳下了么! 冷靜下來,李袖春,你還要救他的!李袖春握住自己顫抖的手,當機立斷安排道:“我們兩人一組各自躲在床板下面,不可出去!” 外面肯定亂成了一窩粥,更別提敵人的火攻和鐵蹄了,一旦城門被攻破,敵人肯定是要收俘虜的。他們為了名正言順的占領土地,肯定不會肆意屠殺的。 李袖春的想法果然與女將軍不謀而合。 旌旗蔽空,女將軍一雙鳳眸冷厲盯著對方落敗的士兵們。一刻不停讓弓箭手和士兵用guntang的火油交接,順便讓早就藏好的內應在城中四處放火。 內外受敵,反抗不過兩個時辰,天光剛亮,城門便大開了。 “殺啊!”女將軍一聲令下,“對方士兵一個不留!百姓投降者不殺!” 鐵蹄如雷鳴,踩在了鳳棲國的領地上。百姓如籠中豬狗,被迫跪在地上向敵人臣服——只為了那句降者不殺。 “亡了……我們國家,亡了……”與李袖春在一起躲在床板下的蕭雅,露出了不屬于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悵惘。 李袖春心里忽然有些難受……聽著客棧外面的客人向屠軍求饒,她才了悟,君臨天下這四個字底下都是尸骨堆疊而成的。 等到敵人徹底離開,李袖春才和蕭雅爬了出來。李袖春沒了剛才的淡定,“他們這么著急離開,是要一氣呵成入宮嗎?” “……恐怕是。”蕭雅呼吸一窒。 “該死的!”李袖春跺了跺腳,都近在眼前了,她本來是要等三天,到半月之期去刑場救人的,沒想到這才十二天……鳳棲國就破了。 難不成還是趕不及么! 李袖春拔腿沖出客棧,隨便扯了個馬匹,就躍了上去。蕭雅連忙跟上,“你要去哪?皇宮嗎!別胡鬧了,太危險了!” 恐怕這個時候,里面正在經歷屠殺吧。 李袖春沒有管她,反而是挺直了背,看著都跟過來的十人隊道:“亡國皇女現在要入宮救前朝鳳君,有膽量的就一起,沒膽量的就與恨春一起留下。” 被點名的恨春知道這是因為自己不會騎馬,但她這次卻沒有聽九皇女的話,站出來道:“奴婢……不,我也要去。鳳君其實才是我的主子!我要永遠追隨他!” 侍衛們也異口同聲回應道:“吾等誓死追隨您!” 就這樣,晨光蔓延到這片廢墟,十二匹毛色和種類都不同的馬,飛速穿過,目標竟是此時最危險的皇宮。 李袖春隱隱約約聽到自己的心跳鼓噪在自己耳畔,她以前只敢騎溫馴的棗紅馬,生怕快了會把自己甩出去,這次卻只希望再快一點! 蕭雅抱著恨春緊緊跟在她身后,之后是一字排開的十人隊。 表情各異,但是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 得知城門失守,女皇竟是連一刻都沒撐住,就撒手西去。 至此鳳棲國徹底群龍無首,大臣們有忠肝義膽的都隨著陛下而去了。留下萬念俱灰的,打算把太女救走,再想著復國。還有投機取巧的,想著改朝換代的另一些事…… 宮女們小侍們亂成一團,男妃們更是花容失色。只有剛坐上鳳君位置還沒坐熱的姚鳳君,抱著死不瞑目的女皇發著呆。 四皇女撲過來,“父后,我們該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姚鳳君搖了搖頭,溫柔地摸了摸女皇的頭發,“你走吧,父后想陪陪女皇陛下。” “父后!你瘋了!當初亭內下毒的是你啊父后,現在母皇死了難道不是您意料之內嗎?國破了再不逃……”四皇女并不明白,讓自己坐上這個位置,父后明明都已下定決心殺了女皇……為何這個關頭,又要留下來送死? “傻孩子,愛恨情仇這種事,哪能說得清呢。”他深情款款替女皇順了順頭發,他是暗算了女皇,為了自己女兒的前途……但是眼看她死去,又是不舍難過…… 他自幼便被教育嫁給女皇,與其青梅竹馬,她的昏庸無能風流早就看透了。在她立了花顧白為鳳君后,這種愛便成了恨。可是難道因為恨,就不愛了嗎? 生死關頭,不如隨了她去吧。 這一生情債,便也算了了。 下一世,只許愿不再遇到她。 最后四皇女只能放棄父后,含淚被下臣帶走,可惜她還沒緩過勁兒,就被沖進來的敵軍殺了個透心涼。 牢房內…… “你不逃嗎?”馮封打開了牢門,看著里面望著小窗的花顧白。左右看了看,“國亡了,已經沒有人再管你是不是重犯了。” 花顧白一頭長長的青絲因為跪坐鋪在地上,聽了馮封的話,他只是靜靜側過了頭。一張盛世容顏一半暴|露在陽光中,一半隱在陰影里。 “我不必逃。” 像是為了回應他的話,有人快步走了進來。馮封一看,表情立刻變了,“……是你。” 女將軍一身浴血,眸光犀利,“臣來參拜鳳棲國新的太夫。” “太夫…………”馮封喃喃,轉念間明白了什么,整個人倒退一步。“怪不得……” 怪不得波斯國如有神助,鳳棲國節節敗退。鳳君是最了解這個朝代的人,他常伴君側,對很多事都熟記于心。而女將軍叛逃歸國,少不了鳳君的手腳……兩人竟是聯手了? “傳令十皇女登基,封號新帝。”花顧白不再跪在地上,如出了鞘的寶劍,鋒利的筆直的站在兩人眼前。 * 姚鳳君萬萬沒想到,來取自己性命的,居然是那個已然跌在自己腳下的花顧白。 他釋然一笑,“果然是成王敗寇。我這輩子,終究還是沒贏過你。” “不。”花顧白慢慢搖頭,看著他和女皇相偎相依的樣子,展顏道:“能與最愛之人同生共死,你已贏了我。” 姚鳳君似乎明白了什么,閉上眼像是滿足了,咬舌自盡而亡。 大臣們也被弄懵了,結果波斯國居然用清君側的旗號把十皇女扶上了皇座。看著還在上面流口水的嬰兒,大臣們一時敢怒不敢言……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恐怕他們的鳳棲國已經徹底淪為了傀儡。 她們看著一身白衣格格不入的新太夫,這才想起毓家大臣磕死在御前那句話—— 國有男色,傾國傾城;男顏禍水,國之將亡。 誠不欺我也。 * 當夜,女將軍向花顧白告知:“當初你讓我留九皇女一命,所以今日她闖入宮中,我只是把她關起來了,你可要見見她?” 花顧白登時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女將軍連連擺手,“沒騙你,她和那些侍衛就像殺瘋了一樣,損失了我許多小兵,沒辦法只能等一切平靜下來才告訴你了。” 她回來做什么? 奪皇位?不……他看得出來她與九皇女不同,對那個位置毫不在意。 花顧白第三次踏進這個牢獄,第一次放走了女將軍,第二次自己被關進來,第三次居然是為了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