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說話間,沈禾已經換好戲衣,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話音戛然而止。 沈禾應了聲:“可以。”順便甩了下水袖,見唐慈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微微側首,問:“怎么了?” 唐慈咽了口唾沫,說:“女神!你知道嗎!你絕對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適合穿戲衣的!剛剛我差點以為杜麗娘從戲里走出來了。” 沈禾笑了笑,說:“多謝夸獎。” 唐慈捂著胸口:“啊,我不行了,陣亡。” 沈禾哭笑不得。 . 沈禾包了頭,戴上頭飾之后,她等得無聊,索性一邊和觀眾互動,一邊看《牡丹亭》的故事。沒多久,一臉喜色的紅昆團長匆匆進來,說:“阿珊,等會所有人完成后,你帶她們上四樓。” 蔣珊問:“七爺他們不是在用舞臺嗎?” 團長說:“京墨不像青昆的老頑固只認死理,主動提出讓我們紅昆的網紅班也過去參觀,趁老頑固不在,趕緊完成。” 蔣珊:“我盡快。” 唐慈在沈禾身邊說:“我們這次走大運了,七爺的戲向來是一票難求的,之前票價還被黃牛炒得翻了五倍不止。” 沈禾的眉眼微動。 唐慈又嘀咕了一句:“不過真是奇怪,以前我們紅昆也開過好幾屆新人班,七爺掃都沒掃一眼,更別說主動提出讓我們紅昆過去參觀,青昆的柳團長知道后估計得氣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七爺:居然沒認出我…… 禾禾:畫成這個樣子我媽都認不出我來! 七爺:哦,是嗎? 作者菌:所以七爺你準備搞事是吧? 第 3 章 青昆今天過來的學生都是上海戲曲學校即將畢業的,這一批學生申請了青昆的實習機會,恰巧今天也是過來青昆報道的第一天。按照以往慣例,第一天這批學生將能見到青昆的正團和副團,不過今天不巧的是,柳團長去蘇州開會了,一時半會趕不回來。 實習的學生都有七八年的底子,尋常話也不必多說,徐京墨一整個白天都在舞臺上糾正學生的唱腔和身段,時不時還會來一段折子戲。 不論是臺上還是底下的學生都看得目不轉睛。 七爺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今日得以親眼見識,渾身毛孔都寫滿佩服兩字——來自全體學生的心聲。 唐彬跟在徐京墨身邊已有兩年,是徐京墨的私人助理,看得多了也不感興趣,反倒有幾分心不在焉。等徐京墨下臺休息時,他遞上一瓶水,喊了一聲:“七爺。” 徐京墨擰開瓶蓋,仰脖喝了半瓶。 今天 | 飾演的是《牡丹亭》里的書生柳夢梅一角。戲衣未脫,坐在長椅上喝水時,畫得細長的眉眼透露出一股子與生俱來的溫潤。 不遠處的學生們悄悄地打量著他。 他似是毫無察覺,問唐彬:“想說什么?” 唐彬說:“柳團長雖然人在蘇州,萬一提前回來了,正好撞到紅昆的網紅班和青昆的實習學生坐在一塊的話,肯定會大發雷霆。七爺你也知道,柳團長向來認為紅昆那一幫子都是糟蹋昆曲的存在。” 他總結一句:“七爺,我覺得你今天有點奇怪。” 徐京墨說:“四樓的舞臺一直以來是青昆與紅昆公用,紅昆今天讓給我們,我們也不必厚此薄彼,兩個劇團理念雖不同,但最終目的相同。至于柳叔那邊,有我擔著。” 唐彬無話可說。 . 忽然,學生們的目光紛紛轉移。 唐彬也順著目光望去。 門口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十位盛裝打扮的杜麗娘,一模一樣的妝容與著裝,胭脂紅的戲衣襯托著滿頭珠翠的精致臉蛋,小小的表演廳登時變得姹紫嫣紅。 唐彬瞠目結舌,說:“紅昆這次辦網紅班真舍得下本,上個月我看他們只有兩套杜麗娘的戲衣,七爺,紅昆這回想搞大事呀。” 遲遲沒得到七爺的回應,唐彬側過首,卻見徐京墨原先溫潤的眉眼深邃如墨,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測。 紅昆團長大步走來,下午的時候他已經換回便衣,穿著老式的棉麻,手掌一拍徐京墨的肩,說:“那老頑固有你一半懂得變通就不錯了,聽說去了蘇州開會,一把老骨頭還愛四處亂跑,四月雨季到時候整得老風濕又犯了,可別賴到我們紅昆頭上。” “幾個月沒見曾叔,曾叔還是和以前一樣。” 曾實哈哈大笑:“老當益壯是吧。” 徐京墨淡道:“還是和柳叔過不去。” 唐彬默默地在心里補充一句:說不好聽的就是嘴賤,和柳團長斗了十年,不諷刺一下柳團長就活不下去,兩個都是老頑固,一見面,針鋒相對,十步見血。 曾實吹胡子瞪眼睛:“誰有空跟老頑固過不去?算了,不提他。”掃了眼另一邊的學生,又說:“青昆今年實習的學生底子不錯,中午我看了幾眼,有幾個身段可以,念白功底也強,都是好苗子。今天你唱了《牡丹亭》的哪一出戲?《拾畫叫畫》?” “嗯。” 曾實一拍手掌,說:“巧了,你一個人唱獨角戲也無聊,你們這兒今天缺了個杜麗娘吧。要不來我們網紅班挑個杜麗娘合演一段?” 紅昆團長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本來紅昆來參觀七爺指導唱戲,柳團長知道后肯定要發飆,再來合演一段,晚點能替柳團長收尸了,尸體就掛在紅昆的門口。 唐彬委婉地拒絕:“曾團長,這不太好吧。你們網紅班的杜麗娘都是門外漢,擱在舞臺上干瞪眼嗎?” 曾實:“當舞臺背景也成,讓我們網紅班的杜麗娘體驗體驗。” 唐彬真沒見過這么死皮賴臉的,只好向七爺求救。 沒想到七爺卻分外爽快地說:“曾叔開口了,我沒有不答應的理。” 曾實夸徐京墨:“爽快人!”大手一揮,指著門口的十位杜麗娘,說:“京墨,隨你挑。” . 徐京墨緩緩起身,走到十位杜麗娘的面前。 曾實說:“來,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昆曲界的名角,人稱七爺。等會你們其中的一個和他上臺演一出戲,不會唱不會動也沒關系,目的在于體驗舞臺的感受,站著不動當背景板就行。” 說到這里,他看了眼徐京墨。 他似是在審視每一位杜麗娘。 曾實又問:“有沒有人愿意主動上臺?” 七八個網紅紛紛舉手。 徐京墨像是沒有看到一樣,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每一位杜麗娘。驀地,他邁開步伐,走到最后一位杜麗娘身前,聲音低沉地問:“以前聽過昆曲嗎?” 沈禾微怔。 剛剛她并不在舉手之列。 對于當背景板這事兒,她不是很熱衷。 然而,她身邊興奮的唐慈已經替她回答:“有的有的,我下午問過了。” 徐京墨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又重新問了沈禾一遍,這一回聲音微微喑啞,話末猶如一根長羽輕飄飄地掃過沈禾的尾椎骨,輕微的酥麻。 她抬了眼,與他的眼神碰上。 “嗯,聽過。” 徐京墨沒再看沈禾,轉身與曾實說:“曾叔,讓你的人準備一下,杜麗娘是主演,上了舞臺沒有當背景板的理由。不會唱可以不唱,念劇本也行。” 曾實問:“唱哪一出?” 徐京墨腳步微頓,似是在思考,說:“《驚夢》山桃紅前半段。” “行!正好前半段都是小生唱,杜麗娘戲份不多。”曾實隨即招呼沈禾過來,說:“我和你說下戲,《牡丹亭》講什么知道嗎?” 沈禾正好剛剛看了完整的故事,點了下頭。 曾實說:“一句話來概括就是閨閣千金杜麗娘和書生柳夢梅的愛情故事,《驚夢》這折戲前半段都是內心獨白,你尚未學戲也不用你唱,后面到山桃紅這個詞牌名,也就是這一段的曲前半段是杜麗娘的夢境,她恰好夢見書生柳夢梅,兩人在夢中一見鐘情,杜麗娘主要表現出少女的羞澀和對意中人的期待,懂嗎?” 在沈禾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牡丹亭》就是一出少女思|春,夢見男人,最后郁郁而終,未料幾年后夢中男人來到杜府,恰好看到杜麗娘的畫像,與畫中杜麗娘幽會,兩人的感情感化了神仙,杜麗娘復活,最后有情人終成眷屬。 當然,這出戲在明清時意義大不相同,畢竟時代不一樣。 沈禾拿了劇本。 曾實指點她:“你只有兩句念白,“那邊去”和“去怎的”,剩余你的配合青昆的七爺便行。他六歲開始學戲,二十年的老戲骨了,會帶著你走,不用緊張。” “好,我明白了。” 曾實多看了沈禾幾眼。 小姑娘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緊張,這會很是從容淡定,再看她的妝扮,俏麗溫婉,與杜麗娘一角相當吻合。 . 沈禾上了臺。 徐京墨早已站在舞臺上,此刻正慢悠悠地打量著她,等她走近了,忽然出聲問:“會演戲嗎?” 沈禾:“不會。” 徐京墨眼神微深:“有愛過人嗎?” 沈禾一怔。 “有嗎?” 沈禾問:“有什么關系嗎?” “有的話,把我當成你愛的人來演,”微微一頓,他溫潤的眉眼似是沾染了一層微光:“沒有的話,我教你怎么愛我。” 沈禾移開目光,說:“不用,我知道杜麗娘怎么愛柳夢梅。” . 驚夢山桃紅開頭。 杜麗娘在夢中第一次遇到書生柳夢梅。 柳夢梅對杜麗娘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