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寶一下慌了神，她實在是不擅長應(yīng)付這種說哭就哭的姑娘，好在方巧巧自己止住了，揉著眼睛道歉：“崔姑娘，實在對不住，我這毛病總是改不了，動不動就想掉眼淚。不瞞你說，我確實定下了一門婚事，只是那可憐的，也在這洪水里消失了。”

    崔嘉寶連忙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問這事，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不管是方知府還是你的未婚夫，一定都還活著。”

    方巧巧勉強(qiáng)笑了笑，道：“其實我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只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發(fā)生了這種事，怎么說，到底讓人覺得命苦。”

    崔嘉寶臉色一下古怪起來，她看了看方巧巧，總算確定這姑娘確實沒有壞心，只是那嘴，也著實太不會說話了一些。

    崔嘉寶嘆口氣，把話頭岔開，倒是方巧巧知道自己剛剛失了態(tài)，收拾收拾臉，就道：“崔姑娘，我也來幫一把手吧？”

    崔嘉寶見她是全心全意想幫忙，自然也不攔她，兩人便帶著丫頭婆子在府里煮了一天的粥，不停地往府外送去。

    等崔崇安和許安朗帶著第二波人和物資趕到時，瓊州城里的積水早就清干凈了，甚至還有人開始收拾那倒塌的房屋，打算重新蓋些簡易的以供居住。

    第91章 疫情

    和崔崇安一起來的，還有大批的糧草和藥材。剩下的東西全在崔語堂和太子所帶的隊中, 再過幾日應(yīng)當(dāng)也能到。

    崔崇安一來, 薛明澤便脫得開身了。他還要去下游的幾個城鎮(zhèn)一一看過, 確認(rèn)災(zāi)情。崔嘉寶沒有再添亂，她知道瓊州城的情況是大頭, 只要她能把這里cao持好了, 薛明澤就不會有后顧之憂。

    但理智上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一回事。崔嘉寶給薛明澤整著衣領(lǐng), 看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渣, 心里就有些疼了。正是酷暑, 他成天在外邊跑，飯也吃不好, 才過了多久, 整個人就黑瘦了一圈, 雖說薛明澤身子骨強(qiáng)健, 可也不是這種消耗法。

    薛明澤見崔嘉寶悶悶不樂, 低頭不語，也不知怎么突發(fā)奇想，拿下巴去蹭她光潔臉蛋。他這胡茬又粗又硬, 偏生崔嘉寶嬌嫩得很, 被他刮得受不住，拿手去推他，臨到要碰到他臉了，又舍不得用力, 最后倒是不痛不癢地摸了兩下。

    薛明澤也不再逗她，用力抱了一下，悶聲道：“等我回來。”

    放開手時，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崔嘉寶連他的表情都見不著，只能看到一個行動如風(fēng)的背影。

    薛明澤這一走，崔嘉寶便將城悄悄地圍起來。因著這幾日大家都能吃上飯，干活干得很是熱火朝天，倒沒幾個人出城。便是偶有幾人出城被攔也沒聽到什么理由，只知道門口的兵爺兇巴巴的，不敢多問，也就沒人注意到瓊州城被圍這件事。

    許安朗是個醉心研究的人，崔崇安又是她親哥哥，幾個負(fù)責(zé)的無人置喙，再加上許多人已經(jīng)見識到了崔嘉寶的機(jī)敏，如今崔嘉寶行事倒是自在許多，不至于將利弊分析的清清楚楚還要遭人半信半疑。

    最壞的情況尚未發(fā)生，但不妨礙崔嘉寶未雨綢繆。若是沒有疫情，如今瓊州城的恢復(fù)已經(jīng)逐步邁上正軌，沒有人趁亂外逃，圍城也不會有什么大事。一旦出現(xiàn)了疫情，便要將整個瓊州控制好，否則會擴(kuò)散到更大的區(qū)域。

    如今洪水已過，雖說所經(jīng)之處皆是狼藉，但到底沒有二次水災(zāi)的風(fēng)險了。許安朗和崔崇安來此，有一個更大的目的，便是重整堤壩。兩人成天趴在一起爭論到底那個方法更好，明明都年紀(jì)不小了，吵起來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就跟小毛頭似的。

    崔嘉寶看的好笑，也不多去打擾他們，城中能自己處理的事都自己處理了。

    城中淤水清理干凈后，倒塌房屋的重建也是如法炮制，由他們出糧請百姓來做。如今有了崔崇安帶來的糧草，且知道還有太子帶來的東西殿后，倒不用像剛開始那樣錙銖必較，一天也能讓人吃上一頓干的。

    這淤水一清，人能走動了，崔嘉寶便讓冬青領(lǐng)著那些個名醫(yī)開始熬制預(yù)防的藥物。時疫有多種，現(xiàn)在也沒人發(fā)病，熬得自然不是什么對癥的藥物，不過是些夏日里清熱解毒、生津止渴的東西，倒能起一定作用。

    這草藥不是什么珍貴的，便是尋常百姓偶爾夏日也自己去采一點煮來喝。如今有官府的人出面熬制免費贈送，大家也就當(dāng)涼茶喝了，倒是渴了就來領(lǐng)一些。

    崔嘉寶也沒讓人管，這東西和糧食不同，他們愿意喝才好，便是多喝一些也沒關(guān)系。

    冬青跑進(jìn)來的時候，崔嘉寶正在畫畫。這畫倒不是閑情逸致突來下的山水之作，而是整個瓊州城的規(guī)劃。這會兒她不得不感謝一下自己年少時喜歡張銀城，模仿他畫風(fēng)時打下的基礎(chǔ)，這一手工筆畫的功底倒讓她畫細(xì)致的東西時極為順手。

    冬青這一腳輕一腳重的，跑進(jìn)來時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嘴里還念叨著：“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崔嘉寶將筆一丟，蹙眉道：“怎么了？”

    冬青雖不如桃杏穩(wěn)重，卻也不是柳圓那種咋咋呼呼的性子，常日里從不曾這樣冒冒失失的，定然是有大事發(fā)生，崔嘉寶已經(jīng)往那方面想了去。

    冬青壓了口氣，道：“今天有人突然暈倒，莫大哥將人帶來，幾位老先生看完，都說像是疫癥。而且那一個倒了，常跟在他身邊的那幾個，也倒了兩三個，剩下一個也說自己不舒服。現(xiàn)如今人都在老先生那呢。”

    崔嘉寶額上的冷汗一下就下來了，雖然心里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但事情一發(fā)生，她還是有些害怕。冬青口中的莫大哥是薛明澤留下的人，叫莫羽，如今薛明澤留下的人是他在管，她平日里有什么吩咐也是莫羽去做。

    “冬青，你告訴莫羽，從今天開始，正式把兩邊城門都鎖上，不進(jìn)不出。”

    吩咐完冬青后，她坐立不安，咬咬牙自個去找了幾位大夫。她知道這樣有些風(fēng)險，但在剛開始冒出苗頭時，最應(yīng)該把事情都處理清楚，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給這些大夫準(zhǔn)備的宅子，是一處單獨的庭院，便是考慮到了如今這種情況。這些大夫算起來，多多少少有十幾位，其中有的胡子花白，是最有經(jīng)驗的，可這回他們的工作可不是親身上陣，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老大夫們經(jīng)驗豐富，見過的陣仗也多，要來幫著一起籌劃如何處理疫情，遇到疑難雜癥也能幫上一把手。年輕大夫正是身強(qiáng)體壯的時候，雖說缺了些經(jīng)驗，有這些老先生們在背后指導(dǎo)，能起許多作用。

    在來的路上，崔嘉寶已與這些大夫討論過許多事了，見是崔嘉寶來了，也沒人翻臉，反而迎了上來，胡子最白的那位道：“薛夫人，只怕要按之前說的做了。”

    之前他們曾經(jīng)定下規(guī)劃，若是真的發(fā)生疫情，絕不能讓疫情擴(kuò)散出瓊州城，但也不能將人活生生圍死，不管不顧。

    崔嘉寶問道：“確定是疫情了嗎？”

    老先生嘆了口氣，點點頭。人們常說瘟疫，瘟疫卻不是一種病，而是許多能夠快速傳染又能置人于死地的病的合稱。他剛剛把那暈倒的幾個人好好檢查了一遍，癥狀與他從前見過的那次瘟疫十分相似。況且聽送來的人說，這幾個人常在一塊，只怕便是互相傳染上的。如今幾人高燒不退，神智不清，倒像是隨時要一命嗚呼的樣子。

    崔嘉寶沉重道：“我知道了，這便要將人分開，接下來辛苦各位先生了。”

    “夫人客氣。”

    “說的哪里話。”

    “義不容辭。”

    “這是我等的職責(zé)所在。”

    聽著各位大夫豪邁的回答，崔嘉寶心里的沉重才微微散去，他們都知道此行可能會遇到什么，卻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正是所謂的醫(yī)者仁心，有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心，她應(yīng)該懷抱希望才是。

    莫羽已經(jīng)帶人將城圍了起來，崔嘉寶不打算瞞著這件事，雖然一旦公布肯定會起亂子，可要瞞著便有許多事情做不了。

    崔嘉寶先是和知府夫人談過，對方神情驚惶，顯然是被瘟疫二字嚇到，隱隱流露出想走的意思。可一向溫和好說話的崔嘉寶卻冷了神色，變得難以接近，道：“方夫人，我說了，一個都不準(zhǔn)走。若是你能走，那些百姓憑什么不能走？若是那些百姓一個個都走了，那么在不在瓊州城已經(jīng)沒有區(qū)別了，外面也不能幸免于難。”

    方巧巧不明白崔嘉寶為什么突然翻臉不認(rèn)人，嚇得捂住嘴流起淚來，連聲音都不敢發(fā)出，生怕惹了她的眼。

    知府夫人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卻還是抱著萬一，道：“我們會小心點，不會招了人眼的。”

    知府夫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滿臉懇求。

    崔嘉寶垂下眼，又抬頭，沒有避開她的眼神，道：“方夫人，我們都很感激你們的配合，但這件事，我不能答應(yīng)你。正因為你不是什么無足輕重的人物，更是不能放你離開。紙是包不住火的，要緊關(guān)頭，我不想花不必要的人力在鎮(zhèn)壓因為這種事引起的動亂上。方夫人，我沒有逼你去死的意思，我們的人會搬出方府，你若是害怕，便閉門不出就是。”

    知府夫人見不能說服她，神色灰敗，最后卻又握緊了手，似乎在下什么決定。

    崔嘉寶若有所思，臨行前回頭道：“方夫人，你先前多有相助，我在此便提醒一句。這個規(guī)矩一出，定會人心惶惶，興許有人不信邪，硬要去闖一闖。未免麻煩，我們也想殺雞儆猴，我不想見血，可如果需要，我也不怕見血，就是不知道，會是哪家人被抓個典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