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徐煥怎么肯接受呢,她不是不知道舒南心里的芥蒂,眼睛紅了又紅,千言萬語也只會說:“你放心,可人不會知道這件事的,只要她醒來之后好好調養,不會對她身體造成太大影響,她還年輕,可以恢復的好。” 道理是這樣說不錯,可是躺著的那位小姑娘,是他最重視不過的人…… “我知道,媽你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就夠了。”他還是這句話。 徐煥當然會順從他的心意,多看了兩眼何可人,不是不心疼的,小女孩生的很討喜,她也很喜歡,一向見了面笑的那么溫柔,現在卻毫無生機的模樣兒,都是因為她的失誤啊。 “她這邊有什么事,馬上往家里打電話,你爸爸……他也不放心。”徐煥臨走之前這么叮囑。 舒南卻沒有回,他甚至沒有起身或者回頭,他在想的是,她不能再有什么事了。 a市秋季落葉滿城,落日余暉灑進病房的時候,何可人才緩緩清醒。 幾乎是她一動,舒南便第一時間發現了,剎那心中升起的說不清是一股什么情緒,又是熱切的期望著她醒來后平安無事,又擔心她發現了什么端倪。 所幸,她很平靜,身處醫院,她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疑惑,可見吊燈墜落的那個時候,她是知道的,只是躲避不及。 “可人……”舒南啞聲喚她,神情百般緊張惶然。 何可人手指抓著身上薄被,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問:“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受傷?” 舒南被問的一頓,哪怕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要怎么跟她說? “嗯,不過……你也沒有事,醫生說你太累了,要多休息,這段時間——不要去誠致了,就在家里修養,我陪著你。” 舒南的話意滿滿都是對她身體的憂心,但何可人隱隱覺得不對勁,她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又動了動手腳,的確完好。 “舒南,我……”她想說出來的,卻又不懂怎么表達。 “怎么了?”舒南以為她不舒服,緊忙湊近了問,她剛剛經歷過那些,他不敢大動作的動她,只是扶著肩膀上下的打量。 “哪里疼?我讓醫生過來好不好?你別害怕。” 何可人沒有立即回,只是指著自己的肚子,問:“我覺得好像有點不舒服,不知道是疼還是別的感覺,我隱約記得,我昏迷之前,肚子好疼好疼的。” 小姑娘問的不解,一臉茫然無措的樣子,殊不知這種神色落進舒南眼里,該是怎樣的一種心疼。 “乖…”說不出別的話,舒南沒有控制好,一下就紅了雙眼,他雙手捧了女孩子的臉,往前傾了傾身子抱住她。 “以后再也不會了,你相信我,以后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以后我陪著你,你不會再有危險,可人相信我好不好?” 他聲音越發的模糊,說到最后幾乎發不出聲來,何可人覺得奇怪,扭了扭頭想要看他,奈何他擁的緊。 “你怎么了?”她問他。 舒南怎能讓她有一絲的懷疑,所以很快便放開了,只是一個人獨攬那樣深切的悲痛,何可人怎會瞧不出來。 “你哭了嗎?” 舒南反應快,坦然的點頭承認:“是啊,被你嚇的,我這么愛你,如果這一次你真的出了事,你想我怎么辦?” 雖然是為了敷衍她,但舒南卻也真的這樣想,孩子再不舍,還可以再有,但是何可人……倘若真有了什么萬一,恐怕他尋遍千山萬水,追到天涯明月,也找不回。 “以后我帶著你,相信我這一次,你不會再有危險。”這一句,是真真正正的保證了。 只是,只是舒南眉目斂的那么深,語氣雖輕話意卻那么重,何可人哪里能聽不出來,所有的事在這時已經重回她的心頭,更何況他眼神閃躲,分明在瞞著她什么。 “是我自己不小心,我自認倒霉,跟你沒有關系。”沒有方才的平鋪直敘,這句話里加了十足十的疏離冷漠。 舒南的心一痛,那種痛迫切尖銳難擋,他還想再說什么,何可人已經自發自的躺下了,她翻了身,徒留一個后背在他眼前。 舒南不忍心,別開了頭,雙拳緊握。 他知道她心里還有事,她對他的意見,沒有因為這一場意外便不存在,可是他不知道,她對他的話是懷疑的。 自從醒來,她一直沒有吃東西,約莫夜晚九點鐘的時候,她才說肚子餓,保溫壺的湯她不愿意喝,他當然立即去摁護士鈴,卻被她擋住。 “我不想吃醫院里的東西,我要吃外面的,你出去幫我買好嗎?” 舒南縱然舍不得離開她,也舍不得拒絕,所以只是有片刻的遲疑就點頭答應了。 走的時候帶上門,舒南到了電梯那里才察覺到不對勁,他心頭一慌疾步折回,打開門時,被子被掀開,床上已經沒了人。 如臨大敵…… 舒南全然慌了,他不知道她會去哪兒,但是這么短暫的時間,想來不會走太遠,那么……究竟去了哪兒呢? 幾乎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搜尋,后來在一條走廊的拐角處見到穿著病號服的何可人,她最近不知不覺的就瘦了很多,病號服又寬松,套在她的身上極不合身,空蕩蕩的讓人看了平白心疼。 她的對面站著一對身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看的出來是人家走在半路,被她堵上來的,也正是這樣,他才會知道,她是有所懷疑的。 “醫生,我身體真的沒事嗎?可是我總覺得,我的腹部不太對勁……” 原來流掉孩子這件事,身為當事人,她并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原來并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她。 幸在,這里的醫生護士已經全都打過招呼了,那樁意外,對著她要絕口不提。 所以,醫生當然說不出個長短來,翻來覆去的也只會告訴她:你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只是需要休息。 ☆、第89章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何可人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她分明是不信的。 “何小姐客氣了。” 何可人不再出聲,她垂下了頭,轉過身往回走,沒兩步就看到幾步之外的舒南。 原地站定,倒是舒南走上前來,他的語氣神態一派平然,問道:“怎么出來了,你現在還不能下床。” 兩個人距離近,何可人下意識往后退了退,動作細微,舒南不動聲色的瞧見,濃眉一蹙,心痛的措不及防。 這樣躲著他?這么不情愿嗎? 可人,現在的一切,究竟起因在哪兒呢? 倘若我能知道,我一定竭盡全力,如你所愿,回到當初。 “我帶你回去。”不容許自己思慮太多,舒南說著彎腰將人抱起來。 他行動太快,何可人驚嚇了一跳,在他懷里不自在的扭來扭去,她想要下去,卻便便一句話都不愿說。 但是,舒南怎會不清楚,他強忍著心底痛極的某一處,臉上浮現的神色因壓抑愈發顯得動人。 “我只是抱你回去,你剛出了事,不能下床,只是回到病房……” 何可人,只是回到病房,我就放開你。 所以,你真的不必如此著急跟我扯開距離。 說到做到,將人安穩的放到床上,舒南便獨自站到了一邊,關于剛才的事他只字未提,自己也沒有再出去,有什么需要一并交給護士去辦了。 何可人剛出了那么大的事,身體極虛,所以舒南吩咐護士拿過來的都是益氣補血的湯品,但何可人連看都不肯看一眼,更別提吃了。 “我不餓,不想吃,你拿走吧。”往被子里縮了縮,何可人有意的排斥。 舒南心中滋味陳雜,濃墨一般的眸色里,竟滿是不知所措,仿佛用盡了一生的主意,此刻只覺得毫無辦法。 “你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能這樣不愛惜?”大約是太心急,舒南的語調忽而變得嚴肅。 而何可人不知是不是有心如此,話落音,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臉上還帶著病態的蒼白:“我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舒南想不到她會這樣,手上不設防的一顫,熱湯便灑了一些出來,兩人之間只隔著裊裊熱氣,便如同相距千山萬水一般無法跨越。 “你到底在懷疑什么?把我打發走,你不顧一切的去找醫生,何可人——我就這么不值得你信任?”舒南問的心竭。 “你自己做的事,你比我清楚。”哪怕眼下毫無證據,可她的直覺不會有錯。 從床上起來,何可人身體虛得厲害,舒南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她晃了兩下,卻不敢伸手去扶。 她臉色不是很好,一點兒紅潤的顏色都沒有,瞧著那樣弱,但還是直視著他一字一句話:“舒南,就算你不說,我也總有一天會知道。”說完又連著后退了幾步。 這一夜,就是這樣了,明明相處一室,卻仿佛隔著無法逾越的屏障,何可人雖然覺得累卻沒有睡意,直到天光熹微,她實在撐不住,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昏了,總算迷糊過去一會兒。 何可人再有意識時,是被細微地說話聲給吵醒的,似乎是徐煥的聲音,離床邊很近,絮絮念道的都是她的身份是否安好。 何可人有心希望偷聽到什么,但是有舒南在,他們之間的談話很平常。 “我熬了紅棗銀耳湯,大早起的恐怕她也吃不下rou湯,等她醒過來,你哄著她多喝一些兒,總不吃東西怎么能行。” “我知道。”舒南頷首答應。 徐煥大約又坐了一會兒,后來舒正華過來接人,進了里面也叮囑了幾句,最后病房內又陷入沉寂,何可人知道,那是他們走了。 感覺極累,何可人腦海中昏沉著不愿意醒來,但是舒南卻在這時靠近了,他的手指仿佛擱在了她的頰上,一下一下的摩挲,溫柔極了。 何可人緊閉雙眼,鼻腔內卻一陣陣泛酸,她強忍眼眶內滾動的熱意,但終究還是無用,那眼淚自她的面頰上緩緩落下來,不知是不是滴在了他的手上,只感覺到那干燥溫熱的手指不再動了。 空間仿佛霎時凝滯了,兩人俱不敢動,最后還是舒南站起來,他極壓抑的嘆了氣,背過身去倒那一壺溫度剛好入口的銀耳湯。 碗碟碰撞之間產生了微弱的響聲,何可人在這時睜開眼來,舒南適時回過頭,看著她說:“先吃點東西吧。” 何可人只是偏開頭,她雙眼還紅著,晨起的光披了她一身,卻襯得她更加蒼白脆弱。 大約是她眼前的樣子太嚇人,瘦的可憐又毫無血色,舒南心中一時惶惶,竟然不知怎的就無法自控了,他驀然揚手摔了碗,厲聲道:“不吃算了!” 從未有過這種時候,他的勃然大怒來得突然,何可人伏在床上的身子忍不住一縮,清清楚楚的落進了舒南眼底。 他立即便是悔恨萬分,看到她重新蜷縮在床上,走上前想要說些又出不了聲,他的手不自禁地發抖,想去抱她又不敢,最后只好一直問:“可人,讓我抱抱你……” 他的語氣中帶著懇求,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連人裹著被子帶進自己的懷里,不住的道歉:“對不起,剛才對不起,我沒有生氣,我沒有不高興,真的沒有……” 卑微至極,何可人聽聞眼底又蒙上了薄薄一層淚,她一聲不吭的推他,但身前的人紋絲不動,最后她累了,舒南也松手了。 她哭的無聲無息,心痛欲絕,他怎么能不放開她? “可人,我、我不是生你氣……”不知該怎么說才好,他的聲音低不可聞。 何可人沒有立即答,她瞧起來十分恍惚,倒是低低應了一聲“嗯。” 只有一個字,舒南艱難地點一點頭,口中喃喃不絕:“你別誤會就好,別誤會就好。” 我不是怪你,不是生你氣,你不要誤會,否則——就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 這一日的秋天氣極好,護士剛收拾完地上的碗碟碎片,譚曉曉那邊正好趕來,兩個要好姐妹多日沒見,這一見卻是在醫院里,何可人剛剛發生了那么危險的事,譚曉曉一進門看到她的樣子就哭了。 譚曉曉這個學期忙,之前還能常常翹課,但自從掛了幾科之后她倒收心了,來找何可人的機會減少,也少了解許多事,這一次若不是舒南電話通知,她一樣神不知鬼不覺。 “你怎么瘦成這樣了?你看看你怎么這樣不會照顧自己,還有舒南呢,他都沒有好好照顧你嗎?” 譚曉曉的疑問一句接著一句,何可人回答不上來,反問:“你怎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