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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在線閱讀 - 第44節(jié)

第44節(jié)

    笑聲落在暗濯的光線中,像夏夜的流螢,倏爾閃現(xiàn), 熄滅,又冒出。

    李不琢鼻翼貼著沈初覺的襯衫,嗅到木質(zhì)感的沉郁氣味,像雨后的森林。她不禁埋深一點, 鼻尖碰到他胸口,那只撫摸脊椎骨的手便順上來,把她的頭往胸口按了按,然后松開。

    像在確認,她好好地在他懷中。

    “你為什么不念香港的大學(xué)?為什么要來澍城?”

    沈初覺揉著李不琢的頭頂,撫過她柔滑的長發(fā),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那個時候,華澍剛進入國內(nèi),在三亞開了第一家酒店。今后還會開更多,我想過來看看。”

    “但是阿姨好像沒有搬過來。”李不琢記得,沈初覺搬來將近半年后,路過時才偶爾聽到女人的聲音。

    “她有她的生活。”

    “可你還未成年!”

    “她給我請了傭人。”

    李不琢心里涌起陣陣酸澀,一張嘴卻是無從提起的悵然。她把手伸到他背后,緊緊摟住,傳來的溫度覆蓋身.體。

    感到沈初覺撥開她的頭發(fā),她抬頭看他,隱隱看到一點亮,又伸手去摸。

    摸到他的眼睛,微微發(fā)顫的眼皮,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

    李不琢不自覺撒了個嬌,“我對你以前的事,其實有點好奇。”

    “什么事?”

    “阿姨說你讀男校,真的全是男生嗎?”

    她言下之意是,莫非沒有女生追你?

    沈初覺笑,笑聲含在喉嚨,人卻一直在抖。還以為她會問受過的辛苦,問沈家的人是怎么欺負,把對話擰成午夜悲情聊天節(jié)目,沒想到,她惦記的是這回事。

    他便認真回憶起來,“嗯……有。”

    “啊?”

    “不止一個。”

    “啊?!”李不琢聽著差點彈坐起來,被沈初覺按住了。

    “不過她們家境優(yōu)渥,早早規(guī)劃好去國外讀書的路,跟我不太合。”沈初覺瞥了眼縮在懷里不吭聲的李不琢,使壞地又說,“雖然都很漂亮。”

    李不琢轉(zhuǎn)身,拿背沖著他。

    他扳了半天,扳不動。

    “生氣了?”

    “不是。”李不琢的聲音聽著有點落寞,“在想象你那時候的樣子。”

    “跟你后來見到的沒有太大差別。”沈初覺撐起上身,低頭去吻她的臉。

    李不琢忽然想到什么,又低落下去,“你要是不那么繃著……要是壞一點,應(yīng)該也挺好看的。”

    沈初覺怔了一下,“壞一點?”

    “就是……你班上難道沒有那種整天拽拽的,不把老師放在眼里的不良學(xué)生嗎?”

    壓在她肩側(cè)的重量突然消失,隨后頭頂上方傳來一聲混著鼻音的低笑。

    李不琢轉(zhuǎn)過臉,看見沈初覺坐直了解扣子。

    穿過紗簾鏤空孔洞的光照向他,他挺得筆直,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地動作,扣子一顆一顆解開。他抬著下巴瞇起眼睛看她,慢慢提起一邊嘴角,浮出李不琢從未見過的落拓笑容,

    “想換粗暴的?早點說啊。”

    “……”

    *

    夜里李不琢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見小小的沈初覺和南燕說,要她參加第二天學(xué)校的開放日,結(jié)果她爽約,他只能站到旁邊,看別人興高采烈的樣子。

    那以后不論去郊野公園的菠蘿壩自然教育徑觀賞植物,還是在保良局舉辦的中小學(xué)環(huán)保短片創(chuàng)作比賽拿了頭獎,他都沒有再對南燕說過。

    他一天比一天更安靜,像被海水吸走了聲音。

    南燕那時剛接了一部新戲,立志要出人頭地的她每天開工去的比別人早,走的比別人晚,和兒子一天甚至難見一面。殺青那天她喝高了,跌跌撞撞地被人送回去。沈初覺跑進跑出幫她倒水、擰毛巾,后來她吐了一地,又趕緊收拾。

    她從床上掙扎著半坐起來,揪住沈初覺的衣領(lǐng),問他最近在學(xué)校表現(xiàn)怎么樣。

    沈初覺答還好。

    南燕說:“我不要聽‘還好’,‘還好’遠遠不夠。”

    沈初覺說:“有時會考第一名。”

    南燕搖頭:“也不要‘有時’,你要保持住!有些人懂藏拙,你不要藏,去發(fā)光發(fā)亮!要站穩(wěn)!知道嗎?你踩得越高,就有越多人等著看你掉下來,不準掉下來!”

    夢中的李不琢站在一旁看得心酸,想說話,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她看到沈初覺緩緩抬頭,鄭重回答:“好,我不會掉下來。”

    南燕松了一口氣,重重倒下去,荒腔走板地唱起歌。

    沈初覺好事不說,后來遇到壞事,像一度因體弱被外校男生欺負,發(fā)奮練習(xí)田徑和上肢力量,這種事情更是絕口不提。

    好賴都會過去。

    而他興起去內(nèi)地讀書的念頭,是過年回那個家的時候,聽說沈蘊之的酒店要進入中國。

    這些年他們父子的關(guān)系不好不壞,客氣又生分,更像陌生人。

    沈初覺同父異母的大哥二哥畢業(yè)后陸續(xù)進入s集團,可對于他的未來,沈蘊之從沒說過。他心慌,可還要端著。直到某次和沈蘊之通電話時,他狀似無意地說起沈家酒店,

    “聽說那邊市場前景很好,我也想去看看。”

    沈蘊之笑道:“好啊,年輕人就該到處走走。”

    不知道沈蘊之是隨口一提,還是有心點撥。但即便是隨口也來不及了,沈初覺終于從他難得的贊同中,找到方向。

    哪怕是討好。

    天天在校門外面等他的女生被他冷冷拒絕,很快又換了新的。

    那些漂亮女生大方又明艷,把他當(dāng)作一種挑戰(zhàn),互相打賭看誰先要到他電話號碼。可惜一周后他就離開香港,來到澍城。

    李不琢在夢里無聲地注視他經(jīng)歷的一切,像緩慢的電影鏡頭。

    才知道原來他的表情,是漸漸收攏的,不愿在臉上袒露心跡,轉(zhuǎn)為更加沉淀、無欲的嚴肅。

    *

    李不琢視線觸到外面杳冥的天色,刺得眼睛閉了閉。

    已經(jīng)是早晨了。

    大腦灌了鉛似的沉重,她回想那些夢,發(fā)現(xiàn)其實是把南燕和沈初覺告訴她的拼湊起來了。

    她揉揉眼睛,低頭見沈初覺的手臂圈在她的腰上,便小心翼翼地拿開,誰知剛碰到就被他反捏住手腕,又收緊。

    “等下我們一起吃早餐。”

    原來他也醒了。

    “我們?”

    *

    他們?nèi)r,南燕和馮輕已經(jīng)坐在包間的景觀餐位上。

    馮輕和那兩人一照面,滿臉的不自在。

    幾個人打過招呼后,沈初覺為李不琢拉開椅子。

    馮輕壓低了聲音問南燕:“小燕姐,不是說……就我們兩個人嗎?”

    南燕笑盈盈地說:“他們都是我的家人,一起吃個早餐還需要向你請示?”

    “不……不是。”馮輕語塞。

    南燕握起果汁杯,剛送到嘴邊又停下,歪著腦袋問馮輕:“唉呀,我的手機落在房間了,待會兒還要和制片主任通電話。”

    “我我我,我去幫你拿!”馮輕連嘴都來不及擦,拿了房卡就走。

    李不琢納悶地看向沈初覺,他手里的筷子還在夾蝦餃,視線則落在南燕身上。

    南燕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沒做解釋,繼續(xù)喝果汁。

    時間還早,包間外面的座位零零落落坐著人。他們身側(cè)的玻璃幕墻外,是壯麗開闊的海灣景色。點點白帆隱現(xiàn),海水閃著細碎的金色。

    南燕穿著寬松的綢衫和長褲,悠然自得地對李不琢說拍戲的趣事,邊說邊樂。還說原本計劃去泰國度假,誰知半途接到沈通辭打去的電話,她想見得不行,便急急忙忙跑來。眼下既然來了,她決定多休息一陣。

    沈初覺撩起眼皮看她,“怎么你和大哥還一直聯(lián)系?”

    南燕放下餐具,擺擺手,“你知道,我和他們家不來往,唯獨你大哥,他好說話,也尊重我。尊重別人是最起碼的禮貌,其他人我都不說話,他還好啦!”

    說到這,她臉上的表情都鮮活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笑著看李不琢,“初覺大哥說,他爸爸也知道了,全家都知道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這句話讓李不琢嗆了一口水,拼命咳幾聲才緩過來。

    馮輕很快折返,額頭爬滿細汗。

    他把手機遞給南燕,剛坐下,又聽她失聲大叫:“哎呀!不好!我沒帶墨鏡,等下回去人多了被認出來,就糟糕了。”

    馮輕玻璃杯才剛摸到,就見南燕含笑看過來。

    “……好好好,我去拿。”

    另外三個人半小時內(nèi)吃好早餐,只有馮輕,來回跑了四五趟,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還餓得前胸貼后背。

    他再坐下,臉上聚起醒目的慍色,對南燕也不搭理了。

    南燕笑說:“被人使喚的滋味,總是要嘗一嘗的呀!”

    馮輕手上的動作一滯,知道她是指先前在電梯廳為難李不琢的事,期期艾艾地說:“那……那都是,是她的工作。”

    “也不代表你可以理直氣壯地刁難別人。”說著,她鳳眼一斜,冷硬地扔去一句,“再說了,我給我未過門的媳婦出氣,你有什么話好說?”

    一席話徹底掐滅了馮輕的氣焰,他訕訕地捧著玻璃杯,一氣把水喝干凈。

    李不琢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南燕抿著笑,端起桌上的紅棗百合茶,拿調(diào)羹攪了攪,嘆道:“我這杯媳婦茶,什么時候才能喝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