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師父他……”那青年看起來似乎有些猶豫,但在看了溫煦兩眼之后,還是讓出了路,“師父他在書房中,我來給你們帶路吧。” 這房子并不大,在那青年的帶領下,溫煦和樂白很快就來到了書房,樂白也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人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已經緊張過了,還是對方周身的氣質太過安靜,樂白的心情竟然沒有太大的波瀾。 君復容與君柔長得并不算十分相似,可要是讓兩人站在一起,明眼人卻一眼就能看出兩人之間的關系來,那是種無法言說的玄妙感覺。 溫煦和樂白進門的時候,君復容正伏在案上寫字,聽到動靜后抬起頭來,愣了一會兒之后才擱下筆,對著溫煦行了一禮:“天君閣下。”然后才轉向樂白,眼中也浮現出一絲笑意:“你應該喊我一聲外公。” 樂白:……這也太不見外了! 對上君復容那笑瞇瞇的表情,樂白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他干咳了兩聲,想說點什么糊弄過去,可最后卻在對方那笑瞇瞇的雙眼的注視下,蔫蔫地應了一聲:“外公。” “好孩子。”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君復容的心情顯然極好。 他從書桌后走了出來,同兩人一起坐下:“你們今日找我是為了什么,我大致能夠猜到。但是……”君復容臉上的笑容消失,長嘆了一口氣,“很遺憾,我做不到。” 第98章 分離第九十八天。 戰場上金鐵交戈的聲音遠遠傳來,墨發玄衣的男子垂著眼,面色有些冷淡。手持折扇的男人立在身旁,目光自男子手腕上戴著的古怪物什上掃過,輕笑一聲,挑起了話頭:“似乎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進展呢。” “那不是廢話嗎?”翻了個白眼,被捆了雙手丟在一旁的人嚷嚷了起來,“仙界再怎么著也和你們互毆了那么多年了,你真當我們都吃素的,能讓你們幾天就攻下來?” 他一開口,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頂著這么多人的視線,常子軒也不怵,“嘿嘿”一笑,坐正了身子,那樣子,一點都沒有一個階下囚該有的樣子。 那天樂白被占寧帶走,苗青青又死在了鄭明河的手上,君無顏和常子軒自然是不可能再打下去了,而苦逼的常子軒顯然沒能成功地逃離現場,被抓了——事實上,要不是林原修及時趕到,將樂白留下的玉鐲與手表交給君無顏,指不定常子軒這條命還能不能保下來呢。也虧得他腦子轉得快,在第一時間就把樂白的情況給如數說了,才沒讓君無顏一巴掌直接把他給拍死。 和常子軒對視了一會兒,林原修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瞇起雙眼問道:“你的意思是?” “把我放了唄。”抬起爪子示意了一下捆在上面的繩索,常子軒咧了咧嘴角,“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這樣是不是太見外了?” ……目的一樣個屁! 要是樂白在這里,肯定會忍不住狠狠地在心里罵上常子軒一句。作為被常子軒坑害的人,樂白表示,這貨的嘴里就沒多少真話! 當然,就算樂白不在這里,在場的這幾人,也都是和他差不多的看法。 舉著手示意了半天,壓根沒有人理會,常子軒也只能訕訕地把手放下,嘖了嘖舌:“我說,我都帶著你們走了進攻玄天宮的捷徑了,你們怎么還是不相信我呢?” “你是在讓我相信一個仙族?”君無顏聞言微微側過頭,輕聲問道。 “仙族怎么了?仙族里也是有好人的!”常子軒一臉的義憤填膺,“我早就看仙族那幫家伙不爽了,那高高在上的嘴臉,那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態度,簡直太可惡了!” 林原修:……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而且我要是回去了,還能給你們探查下里頭的人的動向,給你們透點口風,還可以在里面接應你們的行動,多好啊不是,事半功倍呢!”常子軒還在不遺余力地推銷自己,說的煞有介事的樣子,可面前的兩人都是一臉的不為所動。 布簾被掀開,一身刺客裝束的沈云樓走了進來。他朝著君無顏輕輕地搖了搖頭,之后看了一眼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的常子軒,就直接扭頭出去了。 君無顏的臉色微沉,雖說一開始就有了準備,可他究竟還是沒有想到,竟然連沈云樓都無法潛入玄天宮中。指腹在皮質的腕帶上細細地摩挲著,君無顏略一沉吟,垂下眼看向常子軒:“我放你回去。” ———————————————————— 將剝好的花生米塞進嘴里,樂白低頭看了看自己包著紗布的的雙手,略顯惆悵地嘆了口氣。 ……特么的他待在這仙界半個月多月了啊!除了這些傷之外啥都沒得到啊!雖然說科學研究什么的不是短時間之內就能夠出結果的,但是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呆不住了啊! 原本想著,只要找到君復容,就能夠擺脫這坑爹的能力的來著,可惜樂白這輩子基本就沒碰到過多少次心想事成的情況。他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呢,這件事就被否決了。 “當初我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借由無顏身上那屬于仙族的血脈。”對于這件事,君復容顯然感到很遺憾,“可你的身上,并不存在仙族的血脈。”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不可能的,畢竟這能力是仙族的血脈帶來的,樂白的身上既然沒有這東西,這能力也不應該存在才對,然而事情就偏偏這么奇怪,就跟樂白那莫名其妙就變異了的讀檔能力一樣。 所以說,人倒霉了,連喝涼水都是能塞牙縫的。 長長地嘆了口氣,樂白將裝著花生米的盤子推到一邊,靠在椅背上發起呆來。 其實,就算君復容真的能夠將他身上的那能力給抽取出來,樂白估計也不會讓他動手的。因為一直都只是聽人說“巨大的代價”,并沒有親眼見到,樂白在這之前并沒有想過,那究竟是什么樣的程度。 君復容以前是什么模樣的,樂白不清楚,可他那不停咳血的模樣,樂白卻是見到了的。聽羅岳——就是君復容的徒弟說,經過近千年的調養,君復容的情況比起最初來,已經要好上許多了。 閉上眼睛,樂白深深地吸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應該是讓他極其失望的事情,事實上卻并未激起他情緒上太多的波瀾。 ——既然君復容沒有辦法,那就把希望放在鄧樂池的身上好了。雖然有點對不起溫煦,但他們的事情,本來就和他沒有多大的關系。 這種冷靜到詭異的情況,就是樂白自己,都察覺出了不對勁,但也正是托了這種詭異的冷靜,樂白發現了許多以前未曾注意到的事情。 在他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君復容就曾經嘗試過與他接觸了。 那突如其來的困倦,那古怪的夢境,以及總是在夢中聽到的聲音……那些當初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的事情,現在卻一一都被他想了起來。 不過,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注意到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 睜開眼睛,將雙手舉到眼前看了看,樂白撇了撇嘴。 大概是因為他這唯一的實驗體太過寶貴,也或許是鄭明河他們扯皮的結果,總是,鄧樂池他們雖然非常想把他給剖開來好好研究,但目前的做法也就是弄點血吃點藥輸入點靈力之類的,并沒有什么國際的行為,除此之外,還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如果非要說樂白有什么不滿的話,那就是這個世界并沒有針筒這種東西,所以只能用戳指腹割掌心之類的方法來放血。 樂白:真特么的疼! “又發呆呢?”路過的羅岳一探頭,看到樂白仰著頭,盯著天上看個不停的樣子,隨口說了一句。 “那是,”樂白側頭朝羅岳笑了笑,“我又沒有別的事情干。” 在樂白自己的要求和溫煦的幫助下,他成功地在君復容這里住下了,鄧樂池出乎意料地沒有多說什么,想來是抱著某些隱秘的希望。樂白對這些并不在意,讓他有些安不下心來的,是前一陣子從溫煦那里知道的那個消息。 來到仙界之后,樂白先是見了鄧樂池,后又見了溫煦,最后又來了君復容這兒,事情太多,一下子就把剛到仙界的時候看到的場景給忘到了九霄云外,等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后了。可偏偏君復容和羅岳又都算是被軟禁在這里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壓根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至于鄧樂池那邊的人,更是直接一句話都不和樂白說,好像只要和他說了話,就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似的。這事情,還是前幾天溫煦過來的時候告訴他的。 ……特么的君無顏打到門外了啊! 難怪來仙界的這一路上,都沒有碰到任何一個君無顏派出來的人呢,感情人家壓根就沒想過在路上追殺,直接堵的門口啊! 不知道為什么,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樂白覺得特別想笑。 在身側停下的腳步聲讓樂白回過神來,收回目光看過去,卻不由地愣了一下:“鄭明河?” 在來到仙界之后,樂白就沒見過鄭明河了,他還以為這家伙離開仙界了呢,沒想到居然還在。 “有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樂白開口。 鄭明河點了點頭,也沒有什么隱瞞地,就把事情給說了。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就是這些天鄧樂池他們沒有一點進展,君無顏在外邊又逼得緊,所以他們都急了唄,想要換一換嘗試的方法。 “如果你不愿意……”鄭明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樂白給打斷了:“你說過你不會傷害我的,對嗎?” 鄭明河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樂白會突然問起這個,他的眼中有光芒飛速地滑過,雙眼也彎了起來:“那是自然。” “好,”樂白點了點頭,“我和你走。”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其他的選項嗎? 鄭明河既然來到了這里,實際上就已經說明了他的想法,而溫煦雖然有心想要阻止這些事情,可他的能力卻并不夠。所以,與其拒絕之后被鄧樂池找人拖走,倒不如自己識相點乖乖點頭,指不定待遇還會好一點。 第99章 分離第九十九天。 樂白過于干脆的回答,反倒讓鄭明河愣了一下,小心地看了樂白一眼,發現他的臉上確實沒有多少不情愿的神色之后,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微微皺起。 如果可以,鄭明河并不希望樂白經歷這一切,然而…… 深深地吸了口氣,鄭明河看著樂白,開口說道:“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這并不是鄭明河第一次說這話,可對方那鄭重其事的樣子,還是讓樂白感到了些許不自在——尤其是在他突然想起來對面的這個家伙,實際上暗戀自己暗戀了好久的時候。不過……這家伙真的對他有那方面的意思嗎?明明一點都看不出來好嗎?! 不管是在知道這一點之前還是之后,樂白都沒有從鄭明河的身上看到一點苗頭,所以總是下意識地忽略這件事。 ……其實,那次真的只是鄭明河在開玩笑吧? 忍不住多看了鄭明河兩眼,樂白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沖著他笑了笑,也算是對剛剛他的話的回應。 跟在鄭明河的身后穿過迷陣來到他之前就來過幾次的房間,鄧樂池和占寧,以及其他一些熟面孔早就已經等在了那里。看到他們的架勢,樂白就知道,他之前的猜測并沒有錯,就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對他做什么,畢竟這個時代的研究手段還是挺匱乏的不是? ……好吧,他能這么想,肯定是因為這些人并沒有動真格的意思。 想想也是,有鄭明河和溫煦,再加上個君復容頂在前面,要是他還能遭到什么慘無人道的對待,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來了。”鄧樂池的目光從樂白和鄭明河的身上掃過,不帶多少情緒地說了一句,反倒是他身邊的占寧,臉上流露出些許擔憂的神色,這讓樂白不由地挑了挑眉,猜測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顯而易見的,那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當溫和的手段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時候,使用的方法自然而然地就會變得激烈起來,更何況,鄧樂池他們,本就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 不過真要說起來,樂白倒是更樂意鄧樂池他們的手段劇烈一點,他本就沒覺得就這種沒什么力度的方法,能夠起到什么效果,還不如直接上狠一點的招數,把事情給解決了,他好走人。 ……反正他也不怕死。 事實上,當初留下來讓鄧樂池他們研究,樂白本來就是抱的這個心思,可誰知道,因為溫煦的阻攔和鄭明河的維護,反倒是拖了這么長的時間。 瞥了那群人一眼,樂白淡定地走到房間里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他的心態最近真是越來越好了,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有點緊張的情緒的話,現在就是讓他在這群人面前跳個桑巴舞,他都能面帶笑容。當然,前提是他會跳。 作為房間里所有人的目光的聚焦對象,樂白歪了歪腦袋,特別裝逼地開口:“能快點嗎?我的花生米還沒吃完。” 占寧鄭明河:…… 看到樂白的動作,鄧樂池的眉頭皺了皺,似乎想開口斥責,但最后竟忍了下去,讓樂白不由地朝他多看了兩眼。 重重地“哼”了一聲來表達對樂白的不滿,鄧樂池卻站了起來,走到了樂白的身邊,抬手按上了他的手腕。這時候,樂白的眼中才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鄧樂池畢竟是仙界的長老,又不像君無顏那樣當甩手掌柜當慣了,平常要處理的事情都挺多的,所以后來樂白的這件事,基本都是交給占寧或者他手下的其他弟子來辦的——當然,樂白很懷疑,鄧樂池不樂意自己動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覺得這樣做會失了自己的面子,但不管怎么說,在這件事情上,鄧樂池很少自己動手,甚至很多時候,他都不會到現場,畢竟之前的那些事情,也都挺簡單的。 也正因如此,這一回居然是由鄧樂池自己動手,讓樂白忍不住琢磨起這次他們要做的事情,到底有多重要來。 冰涼的觸感從鄧樂池觸碰的地方蔓延開來,這感覺樂白并不陌生。靈力侵入體內的感覺會讓樂白感到有些不舒服,但還可以忍受,這些日子來,他早就已經習慣別人往自己的體內輸送靈力了,甚至還能夠分辨出每個人的靈力的不同之處。就好比君無顏的靈力是溫暖柔和的,占寧的靈力則帶著點水樣的清涼,至于鄧樂池,他的靈力給樂白的感覺,卻有點像遙望著雪山的涼意。 樂白的眉頭猛地皺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剛剛似乎覺得有什么東西,順著鄧樂池的靈力鉆進了他的身體里,就像是入了水的魚,一瞬間就游得沒了影。等樂白想要再去尋找的時候,已經完全找不到任何蹤跡了。 ……錯覺? 看了眼神色如常的鄧樂池和鄭明河,再感受了一下鄧樂池那逐漸往肩頭蔓延的靈力,樂白的眼中滑過一絲疑惑。屋里的人都緊張地盯著樂白,生怕錯過他一點反應的模樣。 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一一掠過,樂白略微一側頭,就對上了占寧的視線。他的目光閃了閃,便飛快地扭過頭去,像是突然對那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梨花木桌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似的。 ……不是錯覺! 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跳,樂白看著鄧樂池收回手,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就在鄧樂池的手撤下的那一瞬間,他的手上傳來了鉆心的疼痛,猛地咬緊了牙關,樂白才沒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而慘叫出來。雙手緊緊地抓著椅子的扶手,關節與指腹均泛著青白,尚未愈合的傷口裂開,白色的紗布浸染上血液的顏色,樂白的神色有些蒼白。 樂白并不是個非常怕疼的人,哪怕曾經因為貪涼快,赤著腳在家里亂跳,結果一腳踩到了圖釘上,他都沒喊出聲,只是一瘸一拐地挪到了角落里,拿出急救箱里頭的消毒水給自己消了毒包扎好,甚至都沒讓自己的父母發現。可現在,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雙手也不自覺地抽搐著。那股無法用語言描述清楚的疼痛順著樂白的手腕蔓延上來,幾秒鐘就遍布了全身,讓樂白連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抓著扶手的手一松,樂白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跌倒在地。身上傳來的劇痛讓樂白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子,唇齒間也難以抑制地發出細微的呻吟,汗水沾濕了睫毛,讓樂白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起來。鄭明河站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方,低著頭,神色平靜。恍惚間,樂白似乎回到了好幾個月以前,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被鄭明河帶著在魔宮里閑逛,卻恰好撞上了一個女人對君無顏告白的場景。 那時候的樂白還沒有摸清君無顏的心思,一開口就戳中了對方的爆點,死得那不是一般的凄慘。而鄭明河就像現在這樣,一臉平靜地站在一旁,雙眼之中一片漠然。 ——魔宮那么大,為什么偏偏就撞上了這么一件事?從一開始,樂白就沒有看清過鄭明河這個人。 樂白突然就想到了鄭明河對自己說絕對不會傷害他的樣子,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有點想笑。嘴角艱難地向上扯起一個弧度,樂白覺得,他現在的表情,肯定扭曲得可怕。占寧站在鄧樂池的身后,雙拳緊握,原本顏色就有些淡的嘴唇被他緊緊地抿著,更是看不出一絲血色,那樣子,看起來像是恨不得代替樂白遭受這份苦難似的。樂白更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