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我說……” “……那人……” 周遭的聲音突然漸漸地清晰了起來,那被剝奪的知覺也一點點地恢復了過來。樂白輕輕地回抱住自家把臉埋在他胸口的表妹,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哭什么呢,我又沒……”話還沒說完,他猛地推開懷里的人,跑到一邊吐了起來。那瀕臨死亡的巨大恐懼一瞬間彌漫了上來,就連扶著垃圾桶的手都不可抑制地顫抖著。 “表哥!哥!你沒事吧?”看到樂白的樣子,唐雅嚇了一跳,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就跑了過來。她想伸出手去扶樂白一把,卻又不知道該怎么下手,那手足無措的樣子,讓樂白看了只想狠狠地嘲笑一番。可事實上,他的臉上露出的,卻只是僵硬而虛弱的笑容。 “他應該沒受什么傷。”一個消防隊員拿著條毯子走了過來,“就是受到了挺大的驚嚇。”說著,他把毯子裹在了樂白的身上,“恭喜你活了下來。”他的笑容燦爛,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樂白愣愣地說了聲“謝謝”,還有點沒回過神來。那人似乎還和唐雅低聲說了點什么,他也沒聽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又是怎么燒了兩天兩夜的。等到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了。額頭上的毛巾已經冰涼,手背上是吊針留下的針孔,很大的一塊烏青,按上去還會發疼。之前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可怕的噩夢,充斥著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不真實。 如果說前幾次的死亡,樂白因為沒有弄清楚狀況,而沒感受到太多的東西的話,那么,當他終于明白了自己所處境之后,情況就截然不同了。被拋出去的一瞬間,伸手想要抓住扶手卻沒有成功,最后只能被甩出去的錯愕,下墜的失重感,以及那最終撞上地面時的劇痛;沒有找準落腳點,被過山車狠狠撞飛的疼痛——哪怕是現在回想起來,樂白也忍不住顫抖起來。分明是夏天,他卻只覺身上一陣陣的發冷,哪怕裹緊了被子,也沒有任何效果。 被推開的門發出輕微的響聲,穿著學校里那肥大的制服的少女出現在門口。她的手里提著兩個大大的塑料袋,愣愣地看著床上的樂白。 “你怎么在這里?”樂白將依舊發著抖的雙手放到被子底下,看著唐雅,“今天不是星期三嗎?” 但唐雅卻沒有回答樂白的問題,她把手里的袋子往邊上一扔,就朝樂白撲了過來。本來就沒什么力氣的樂白被她這么一撲,直接就仰面倒了下去。好在床上墊著的被子夠厚,才沒有磕到哪里。 “你干嘛呢?”也沒有力氣坐起來,樂白干脆就躺著翻了個白眼。 “我翹課了。”沒有抬頭,唐雅悶悶地說了一句。樂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回答他前面的問題,頓了一會兒才有點遲疑:“不是快期末考了嗎?” “那種破爛考試有我哥重要嗎?!”也不知道樂白的話哪里戳到了唐雅的敏感神經,她猛地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盯著樂白。樂白這時候才看到,唐雅的眼眶紅紅的,眼睛下面還是nongnong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最近兩天沒有睡好。頓時,再怎么樣的火氣都消了:“瞎說什么呢,我又沒事。” “你有本事說你沒事有本事你別抖啊!”沒有絲毫停頓地頂了回去,唐雅緊了緊抱著樂白的雙手。樂白不說話了,任由唐雅用一個非常不純潔的姿勢把他壓在了床上。 “……哥。”蹭了蹭樂白的胸口,唐雅有點悶悶地說,“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你又不知道那安全帶會突然斷掉。又沒有真的出什么事。 能夠說的話太多太多,但樂白最后也只是閉上眼睛,輕輕地應了一聲:“恩。”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米黃色的窗簾被風吹起又落下,發出細碎的聲響。 “哥。”唐雅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樂白,“你不想知道你為什么死了能夠復活嗎?” 樂白猛地睜開眼睛。 帶著涼意的風從敞開的窗戶里吹了進來,墨色的長發被揚起些許,拂過樂白的鼻尖,帶起些許酥麻的癢。略微偏了偏頭,樂白看著房間里那一下子陌生起來的擺設。上等梨花木制成的桌椅,大巧若拙的雕琢,以及——坐在床頭看書的君無顏。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為君無顏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光,這張精致的面容看起來更加不像是凡間所有。 ——不過,這里也算不上是凡間了吧? 自嘲似的想著,樂白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聽到動靜的君無顏低下頭來,眉眼溫和:“醒了?” 也許是夢到了以前的事情的緣故,樂白盯著君無顏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這么暗別看書了,對眼睛不好。”他記得唐雅那個家伙,就特別喜歡縮在被窩里打手電看小說,最后成了四百度的近視,摘下眼鏡人都看不清——偏偏還就是不聽勸! 比起那個不聽話的死小孩來,君無顏顯然要乖順得多:“好。”將手中的書方到一旁,君無顏再次開口,“睡了這么久,餓不餓?” “……不餓。”說完之后,樂白往被窩里縮了縮,“而且都這么晚了,廚子肯定也都睡了吧,別麻煩了。” 但這一回君無顏卻沒有聽樂白的,他伸手給樂白掖了掖被子,留下了一句“等我一下”就起身下了床。樂白望著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很干脆地就當做什么都沒聽到,閉上眼睛繼續睡了。 就在樂白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的鼻子嗅到了糖類特有的甜絲絲的味道。頓時,肚子就不滿地鬧起了革命。又磨蹭了一會兒,樂白才不情不愿地睜開眼睛,看著君無顏手上端著的那碗白嫩嫩的……豆腐腦? 直到被拉起來喂了一口之后,樂白才反應過來,坐起來接過了碗。又吃了兩口,樂白突然停下來,叼著勺子看著君無顏:“我覺得我們兩個人應該打一架。” 君無顏:……? “因為我是咸豆腐腦派的!”丟下這么一句話之后,樂白繼續把碗里剩下的豆腐腦啃完,把碗往君無顏的手里一塞,躺下繼續睡了。留下君無顏捧著碗,有點茫然:“豆腐腦還有咸的?” “當然有!”樂白似乎還想爭辯什么,但那彌漫上來的困意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只是低聲咕噥了一句,“下次我做給你吃……” 看著說完這句話后就陷入了睡夢之中的樂白,君無顏的唇角緩緩地揚起,最后化為一聲輕笑:“那么,說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君無顏:今天是我把夫人公主抱抱回家的! 樂白:zzzz 君無顏:…… 君無顏:今天我親手給夫人做了豆腐花! 樂白:哦……zzzzzz 君無顏:……qaq 樂白:下次我做咸的給你吃。 君無顏:好(^o^)/~ 君無顏:迷迷糊糊的夫人真是太可愛了!還會擔心我! 唐雅:表哥他剛睡醒和沒睡醒的時候都特別軟萌!特別好騙!我好多手辦都是他沒睡醒的時候給我買的! 樂白君無顏:…… 第24章 死亡第二十四天。 玄天宮,這個由世間有著最純粹的白色的玄天石建成的建筑,矗立于仙界的中心。常年彌漫在周圍的云霧被朝陽渲染成火焰的色彩,如一幅流光溢彩的畫卷。 盤腿而坐的男子睜開了緊閉的雙眼,望著逐漸上升的太陽長長地嘆了口氣。 “師父,怎么樣?”早就靜候在一旁的青年連忙上前一步,將手中的藥瓶遞過去。 從要瓶中倒出一粒藥丸服下,男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太順利。”他頓了頓,“君無顏似乎在他的身上設下了禁制,我沒能和他直接交流。”捂著春壓抑地咳了兩聲,他平穩了下呼吸,這才轉過頭看向青年,“查出來之前的消息是誰放出去的了嗎?” “目前還不能確定,”青年搖了搖頭,“不過我聽說,在傳出那個消息之前,鄧長老與常長老都去了人界一趟。” “是嗎……”男子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輕笑著搖了搖頭,“這兩人隨便哪個這么做,我都不會奇怪的。” “可是我想不明白,”青年的眉頭緊緊地皺起,眼中是顯而易見的疑惑,“他們把那個消息放過去,就不怕他真的死在魔界嗎?” “他不會那么容易死的,他的身上……”說到這里,他突然頓住了,繼而臉上浮現出一個帶著些許嘲諷的笑容,“按照某些人的想法,說不定他死了,才正合了他們的心意。” “你是說……”瞬間就理解了男子的意思,青年的表情頓時帶上了些許憤恨,“他們……” “這本來就是他們一貫的做法不是嗎?”說起這件事,男子就忍不住嗤笑一聲,“畢竟在他們的眼中,那并不算是‘死亡’。在他們看來,我……咳咳……”他突然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師父!”青年嚇了一跳,想要上前,卻被男子抬手制止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咳嗽,男子的臉色有些蒼白:“沒什么,都是老毛病了。” “師父,”青年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為什么你要摻和這次的事情?明明……”已經連自身都難保了。 似乎是沒有想到青年會這么問,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才輕嘆一聲:“自己種下的因,自然要由自己來結果。” —————————————————————————— 簡直像是要將這半個月所有的疲憊都補回來似的,樂白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點多。瞇著眼睛看了一眼時間,樂白又在被窩里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在肚皮不斷地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起了床。身邊早就已經沒有了君無顏的影子,樂白對此絲毫沒有感到奇怪——或者應該說,這才是常態。雖然說這半個月里面,君無顏每天晚上都會回來在這床上躺一躺,但樂白還真就沒有哪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看到君無顏在邊上過。 聽鄭明河說,修為到了他們這種地步,睡眠早就不是必須的東西了,一些人保留這個行為,也只不過是因為習慣罷了。據說以前君無顏的臥房,只有在成親的時候才會用到? 咬著筷子回憶著鄭明河說過的話,樂白蛋疼地發現,他只能想起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那曖昧而猥瑣的表情。 ……特么的他真的和君無顏沒發生什么啊! 偏偏這話他還不能說——估計就算他說了,也沒什么人會相信。君無顏不發瘋的時候的表現,簡直就是十全好老公好嗎?!有苦不能言的樂白只能默默地把話吞回肚子里,好好地當自己的“魔尊夫人”。 把這兩餐合一的一頓給吃完,樂白滿足地揉了揉肚子。要說穿到這里之后,有什么讓樂白感到滿意的話,那大概就只有伙食這一項了。可能是食材不同的緣故,就是最最簡單的一道水煮白菜,吃起來都比樂白原來的世界要好吃許多倍,害得他現在越來越能吃了!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樂白悲傷地發現那里的rou更軟了π_π掃了一眼桌上已經空了的菜盤子,樂白摸了摸鼻子,站起來找鄭明河去了。在這個娛樂方式匱乏的時代,找鄭明河嘮嗑已經成了樂白的日常活動之一——不僅能夠消遣時間,還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在嘗到兩次甜頭以后,樂白干脆就有空就帶上瓜子和花生——他十分高興這個世界也有這些東西,跑到鄭明河那里聽他說書……啊,不,和他聊天。而鄭明河,很顯然也很高興有個不會聽了幾句就讓他“閉嘴”的人,每次和樂白一聊就能聊上幾個小時。當然,樂白只要負責“恩”“啊”“然后呢”就行了。 鄭明河的書房離君無顏的臥房并不算太遠,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走到那邊,樂白也正好消食消得差不多了。他推門進去的時候,鄭明河正坐在桌前,無比專注地在看著什么東西。聽到開門的動靜后,頭也沒抬地丟出一句:“魔尊大人不在這里,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夫人你去別的地方找一找吧。” 樂白:……誰特么的問你這個問題了?! 被當頭拋過來的一句話給砸了個正著,樂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不是來找他的。”君無顏不是經常一整天見不到人影嗎?樂白翻了個白眼,一點也不客氣地走進了房間,“在看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撞見鄭明河在處理事務了——就算看起來再怎么不靠譜,鄭明河也畢竟是四魔君之一,不可能和他一樣整天閑著沒事干,一開始他還會擔心會不會造成誤會引起忌憚什么的,但后來卻發現,他純粹是瞎cao心。 “夫人我跟你說啊,今天這情報真是太有意思了,那xx和xxx居然是情人啊!都一百多年了居然一個人都沒發現!簡直就是藏得太深了!” “你看,這就是那據說從來沒有人見過長相的玉面飛賊,長得也不怎么樣嘛!” “嘿嘿嘿,魔尊大人果然受歡迎啊,居然還有人給他寫情書……” 就算他啥也不問啥也不看,鄭明河就會自個兒就把事情全說出來了好嗎!明明他對這些家長里短的八卦完全不感興趣的! 拍了拍掉在身上的瓜子殼,樂白開口:“然后呢?” ↑↑以上就是樂白和鄭明河在一起時的日常↑↑所以,在看到鄭明河在他湊過去的第一時間,就收起了手里的信的時候,樂白是有點懵逼的,一下子連接下來該說什么都忘記了,只能尷尬地站在原處。 “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將信壓在了最底下,鄭明河轉過身對著樂白,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笑瞇瞇地開口,“魔尊大人真的不在我這兒哦!” “都說了我不是來找他的!”順著鄭明河給的臺階下來,樂白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在忙,那我……” “夫人你昨天為什么不問魔尊大人那些東西是買給誰的?”不等樂白把話說完,鄭明河就打斷了他。 “……是給誰的?”不太明白鄭明河突然說起這件事的意思,樂白有點茫然地重復了一遍他的話。 “我對這個問題也很好奇呢。”雙手交叉放在下巴前,鄭明河的笑容帶著些許看不明白的深意,“每年的這個時間,魔尊大人總是會買一些首飾之類的東西,然后消失好一陣子。” ……難怪剛剛進門就會扔出那么一句話了。 “上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人是我的前任。”不用樂白接話,鄭明河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樂白:啥?! “當然,他已經死了。”聳了聳肩,鄭明河的語氣沒有太大的變化,“否則我也沒有機會坐上這個位置。” 樂白:……哦,是這個意思啊。 完全弄錯了重點的樂白松了口氣,才突然意識到鄭明河想說什么——他這是在,警告他? ——不要問那個問題,否則會死。 第25章 死亡第二十五天。 “……所以?”聽明白了鄭明河的言外之意,樂白眨了眨眼睛,給出了自己的反應。 鄭明河:…… 盯著樂白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從他的臉上看到任何忌憚與戒備,鄭明河的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有些無法確定樂白是真的沒有聽明白還是故意裝傻。而面對鄭明河那帶著探究的目光,樂白則用更加無辜的眼神望回去——老子就是聽不懂你在說啥,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