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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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甚至惡劣地想,自己已經為她做到這一步了,她容忍一兩次,應該也沒什么吧? “我真是為太太不值。她聽別人風言風語,指著她鼻子罵‘就是因為她生不出來,她丈夫才會出軌’的時候,應該站住來維護她的丈夫,卻說自己不知道。” 他倏然抬眼看向張姨,這話太過刺耳難聽,他實在不敢相信會有人用來罵她。但他不期然又想起當時堂嫂在背地里罵她的樣子。 他終于反應過來,這樣的話堂嫂怎么會罵一次就被自己逮住,在他沒發覺的時候,她或者他家里那些其他的人早就罵過上百次了…… 突然,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聞櫻秘書的號碼。 “閻總,聞總出事了。” 聞櫻是開車上路的時候,被遠光燈一閃晃了眼睛,撞上了道路兩旁的欄桿。 幸而是欄桿不是對面的卡車,她又及時調整了方向,因此受傷不重,只是腦袋發暈的癥狀需要留院進行觀察。她給秘書打了電話,讓對方來替自己處理住院手續等一些事宜,卻沒想到等來了顧元洲。 “……怎么是你,你怎么來了?”她扶著暈眩的腦袋發問。 “別動。”他去替她調整了坐姿,又道,“你先等著,我去幫你辦手續,還有那個卡車司機,你留了他的電話?把號碼給我,我叫人處理。”他說著,不自覺想起當初自己受傷住院,她替他處理的情形,黑眸中生出淡淡的溫度來。 她更驚訝了,輕聲問:“你怎么知道我要了他的號碼……” “我安插了間諜。”他給她倒水時,隨口道。 “你是說……”她腦海中浮現了秘書的名字。 他搖了搖頭,緊跟著報了一個資歷深的部門經理的名字。 至于部門經理是怎么從秘書口中了解到她的即時信息,拉幫結派、交易往來,感情原因都有可能,聞櫻暫時也不準備細究。 她只是一時被他這樣的“毫無防備”所驚,兩個人都知道他吐露這樣的信息意味著什么。一個資歷深的部門經理,受到的關注少,是高層歷來信任的人,能夠產生的價值不可預計。等同于兩人在下一場暗棋,而他大方地掀開了自己的棋子身份,讓她得以安全避開,心中有數,對他來說,所造成的損失難以測量。 “為什么要告訴我?”她輕撇開視線,低聲問。 “我不說你也猜得到。”他說完,見她并不相信的模樣,無奈道,“別管了,這些都沒有你重要。” 閻正奇到達病房門口時,隔壁床住的老奶奶正在調侃兩人。 “奶奶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細心的小伙子,你們是在談戀愛,還是結婚啦?”奶奶也是小傷,只是年紀大了為確保萬一才住了院,眼下精力充沛沒事做,好不容易逮著樂子,很是取樂了一番。 顧元洲原本想給聞櫻調成單人間,但聞櫻只說住一天觀察,住哪間沒什么差別,不肯興師動眾,他也就隨著她了。 顧元洲只笑著在一旁聽。 聞櫻卻直接澄清道:“結婚了,不過他不是我丈夫,奶奶您弄錯了。” “啊?” 奶奶一時沒反應過來,有點傻眼。 顧元洲臉上的笑也沒變,他看完了她的病歷,又削了一個蘋果給病床上的老奶奶遞過去,“您吃。” “哎……”奶奶接過了蘋果,多看他一眼,又要嘆息,“那多可惜。” 聞櫻只笑了笑,沒接話。 顧元洲總是有這樣的魅力,能將別人輕而易舉地攬進自己的陣營里,是天生的領導者。 就在病房一時有些許沉靜時,聞櫻看見了急匆匆趕來,就站在門外的閻正奇。這一次不用問,她也知道應該是自己的秘書將事情告訴了對方,秘書不知道他們今晚發生的意外,告訴她的丈夫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他們家別墅的地點要遠,所以慢了顧元洲一步。 閻正奇在門外停頓了一刻,直到與聞櫻的目光對視,才匆忙間走進來,“沒事吧,撞到哪里了,還疼不疼?”他就像無視了顧元洲的存在,只對她噓寒問暖。 老實說,他現在的模樣有點邋遢,因為晚間喝了酒,眼下脖頸、胳膊上長了不少紅疹,臉上都有一些,加上被他自己抓亂的頭發,狼狽之中又透著點好笑。 但聞櫻沒能笑出來,輕偏過眼睛,像是不愿意見他。 這讓他不經意地想起,她從前特別愛取笑自己的紅疹,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就笑的不行,一邊給他涂藥膏,一邊指著說這是青春痘,取笑他長不大。 他心里驀地一酸,低聲問她道:“手續辦了嗎?我去處理。” 第182章 三年之癢(十六) “我已經辦好了。” 旁邊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 太過熟悉,熟悉到無法繼續忽略, 令閻正奇不得不抬頭與顧元洲對視。兩個男人無聲的交流之中, 充斥著排斥的情緒,火花四濺。 聞櫻對顧元洲道:“能麻煩顧總先出去一下嗎?” 顧元洲不過遲疑一刻, 就道了聲:“好。”他走之前還將兩床之間的布簾拉上了。已經是較晚的時間, 隔壁床的老奶奶已經躺了下來,大約終于累了,闔著眼睛在休息。 在一段時間的對望和沉默之中, 聞櫻道:“我準備出院以后,就遞交辭職信。” 他猛然一驚, “如果是因為我的原因……” “有你的原因, 也有別的。”她說, “在閻氏我能一開始就得到最好的位置,但是受到的拘束也非常多,我很早就有過綜合的考量, 認為它并不適合我。只不過這是你的公司,你在這里, 所以我才沒有想過辭職。” 她的話里無不透著一個信息, 曾經因為他在這家公司,所以她留在這里, 而現在這個原因消失了,那么只能是—— “你真的要離婚?”他一瞬間說出口的聲音,竟變得嘶啞。 她沉默了。 兩個人經歷了一場爭吵, 車禍,此時都已精疲力竭。她也不想鬧了,只恍惚道:“卡車的遠光燈刺到我眼睛里的時候,我就在想,我人生的最后一刻不能這樣狼狽。我以前從沒有想過離婚重新開始,但到了那個時候,我終于意識到我浪費了多少時間,我總是想再試一試,和你一起走下去,不甘心將你讓給別的女人……” “嫉妒讓我變得不像我,也不像你愛的那個聞櫻。” 閻正奇想去握她的手,搖頭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他莫名的酸澀,他到底有什么資格去責怪她的態度,認為她將無辜的人牽連進來,是她被豪門圈子同化的表現? 她的自責讓他格外難受,喉嚨里仿佛塞了一團棉花,有話也難以出口。 他忽而想起張姨對他說的話。 “太太每次跟您吵完架,都會記得提醒您不要開車,就是怕您在氣頭上出了事。要不是心里時刻惦記你,關心你,誰會這樣做?” 她一直都做的很好,反觀他,將她氣跑以后只顧自己茫然,卻沒有替她的安危擔心過,直到接到她出事的電話。 他難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因此發生意外,而兩人最后一面竟然是爭吵,他甚至發了瘋想要對她……懼怕和后悔就像潮水一樣向他拍來,幾乎將他淹沒。 “誰的問題都不重要了。” 她望著他,她以認真而又帶著懇求的姿態道:“正奇,我真的累了。” 一剎那,他心中驀然驚慟。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們兩個是因為相愛而結婚,她不希望分開的時候鬧的太難看。她希望他放她走。 醫院里不能抽煙,閻正奇特地去到醫院外。他剛點上一根煙,突然有人出現在他旁邊。 是顧元洲。 他看了對方一眼,第一次在見到這位從小斗到大的對手時,沒有挑釁對方,而是默然垂頭抽煙。 顧元洲也不看他,只是與他并排站在寒風之中,看著馬路上稀少的車輛道:“她今晚來赴我的約,跟我說,我們兩個的行為越過了界限,以后私下最好避免見面。” 閻正奇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心臟疾跳。 她竟然…… 再回想自己對她做的事,他猛地抽了一口煙,卻被嗆到了氣管,猛烈地咳嗽起來。 “簡直是道德模范。”顧元洲笑了笑,“說老實話,我們周圍的人在外偷吃的還少嗎,夫妻之間對彼此都心知肚明,各玩各的,高興就好。我以為她也是這樣的,在婚姻之中受了傷,就想在外面尋找慰藉。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怪她,畢竟我很早就察覺到了,放任它發生,甚至主觀上用了一點手段。”他也跟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煙來。對男人來說,這是緩解壓力的最好方式。 “如果你現在想打我,我可以不還手。”他道。 閻正奇早已攥起的拳頭最終也沒有揮出去。 打一架又能怎么樣? 他已經漸漸明白,最大的問題不是顧元洲,更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如果他能令她安心,能與她共進退,顧元洲就算有心也做不到介入其中。 顧元洲倒是對他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些驚訝,但也只道:“理智和感性一直是對立面,但這個女人既有感性又有理智,你從小到大腦子不聰明,運氣倒一直挺好的。” “是我眼光好。”閻正奇輕瞥他一眼,復又垂下了眼瞼,“只不過……” “我雖然沒有結過婚,也知道我們這樣的家庭對普通家庭來說壓力有多大。”顧元洲在煙霧之中,出了神般徐徐道,“這份壓力對我們來說也一樣,作為妻子和父母,甚至整個家族之間的紐帶,一旦選擇出錯,婚姻家庭的平衡就會崩塌,離婚是遲早的事。” “所以你一直不結婚?” “總比你好,娶了她卻不知道怎么對她好。”他笑笑,“你這樣的行為,就像是看見路邊一朵花美麗奪目,就想折下來收進自己家里,但你又不會養,只能看著她枯萎。想結婚,就應該在婚前將這些事考慮清楚,畢竟結婚和戀愛不一樣,是相對慎重的事情。”他拍了拍他的肩,“你敢赤裸上陣,我佩服你。” 閻正奇想像往日那樣笑諷他一句故作文藝,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只能狠狠地掐滅了煙頭。 聞櫻不是一開始就想要離婚。 當然,如果她想,她有許多種辦法來挽救這段婚姻。她可以在閻正奇面前裝作毫不在意,能夠對他好,讓他的自尊心得到滿足,做各種細小的舉動來讓他體驗家庭的溫馨。等他快速地喜歡上她,再用他不討厭的方式,一步步讓他成為最完美的丈夫…… 這樣的過程顯然需要她先放低姿態,“聰明”的女人也許都能做到這種平衡,但她并不愿意這么做。 而離婚同樣不是解決事情的首選辦法。 嫁給一個人不合適,離婚,嫁給另一個人不合適,離婚。一開局就想要一刀兩斷重新洗牌,認為推翻以后就能將生活過美滿幸福的人,其實通常會將日子過的一塌糊涂。 因為他們沒有嘗試過如何處理糟糕的境況,他們不懂得遇到這樣的情況應該怎么做,唯一的手段就是開局重來,而往往再來一次,還是會被生活中的不如意輕易擊倒。 聞櫻對婚姻生活確實也有著好奇心,所以她選擇了按照原主的性格去行事,仍然維持這樣的生活,過程中試著做一些改變,試圖點醒那個男人,但她到這個世界來,始終是為了完成任務,而不是過日子,所以她也埋下了分開的伏筆。 她做了兩手準備。 事實證明,他們或許本就是不適合走進一段婚姻的人。戀愛時的甜蜜是因為沒有負擔,當他們遭遇各種現實的問題,兩人的處理方式迥異。他們各自的生活環境教會他們的,父母教會他們的,他們天生的那一部分性格所決定的,都讓他們漸行漸遠。 沈葉的出現是必然,她有原主身上某些受他喜愛的品質,又與她不完全相似。 同樣的,如果是原主與顧元洲相遇產生交集,那么對她來說,顧元洲的存在就像是夜里的歸人看見的一盞燈,在她步履蹣跚,磕磕碰碰的時候,送給她一點無法抗拒的溫暖。但她最終也會因為理智而停住腳步。 再來一次,她拋開了原主的攻擊性,不去對付沈葉,矛盾不再升級到一點就燃的地步,有無數個機會她和閻正奇仿佛能走到一塊了,但最終仍舊像是桌面上的兩顆圓球,一碰之后奔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有時候問題不會隨著一個矛盾的解決而解決,當他們再次面臨新的矛盾,可能仍然會出現無法走到一起的不同選擇。 辭職、離婚程序還需要一段時間,但分居卻是可以馬上執行。 聞櫻回到別墅收拾自己的行李,顧元洲也跟著幫她搬行李,充當了一次純粹的搬運工,沒有說什么刺激閻正奇的話。 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顧元洲自覺回到了車上等她。 她即將要走,一回頭就看見那個男人孤單單的站在大廳,視線落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她在原地看了半天,忍不住回頭走到他面前,踮腳抱住他。 他們在一起六年,她愛這個男人,即使他讓她遍體鱗傷。 他身上傳遞來的是最熟悉的氣息,讓她忍不住說:“以后我就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意氣用事。” “和家里人要多聯系,你爸媽對你始終很好,別等他們老了再后悔。” 他的腦袋埋入她的肩膀,好似有guntang的眼淚流入她的肩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