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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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櫻將整個身體陷在鵝羽軟被之中,背手摸一摸額頭,確實微微發燙。窗外吹來的一縷輕風讓她打了個寒顫,她不得不起身去關窗戶。 月亮已經藏到了烏云身后,夜里下起了雨,將古堡籠罩其中,更添一分森然之色。 就在她即將關上窗的時刻,有一只蝙蝠撲棱著翅膀飛入窗戶中,倒掛在天花板的頂燈之上。它的爪子抓住了鍍金的燈體,使燈影跟著搖晃了片刻。 聞櫻也不在意,將窗扇合緊就回到了床上。 畢竟是吸血鬼古堡,之前她住在朝向不好的那間房間,因為陰冷濕氣重,時常有蝙蝠出沒,時間一久,將它們視作房間里的擺設,逐漸變得習以為常。 雖然這一只蝙蝠并不尋常。 她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作息因為奧斯維德變得一團糟,直到現在還睡不著,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在她說出“請進”之后,門被溫斯頓推了進來。 ——這也算是難能可貴的改變了,之前可沒有敲門的好待遇。 “櫻小姐。”溫斯頓禮貌周到地行了禮,將手中的銀質盤托放到她的床頭,“我想您吹了風,又受了一場驚嚇,或許身體會有不適。于是給您準備了藥品和熱水。” “是有一些。”她出口的嗓子有些啞,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謝謝你。” “是我應該做的,奧斯維德大人想必也不愿意看見您無精打采的模樣。”他微笑道,“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告訴我,在太陽出現之前,我想我都可以為您服務。” 話音落下,燈下的蝙蝠發出了一聲動響,使溫斯頓朝這邊看了一眼,表情略有些驚訝,但他沒有說什么。 而這邊,化作蝙蝠形象飛入窗戶的奧斯蒙暗自咒罵了一聲。 他知道被溫斯頓發現了。 他來到她的房間里,是為了了解她說謊的原因。他不明白,她究竟希望給他賣個好,希望他別殺了她,還是想要在奧斯維德面前表現出好心腸的一面,畢竟她的演技實在很拙劣,奧斯維德認真想一想,也許就能明白過來。 他不能忍受自己和奧斯維德的關系居然需要她來修復,這令他感到反胃。 所以他一定要探知她的秘密,揭露她的真面目! 然而他沒想到,先看見的是自己的管家對她像一朵小花那樣細心呵護的場景,能讓溫斯頓隨時服務的人,明明就只能是他和奧斯維德! 這該死的z國女孩是也給溫斯頓下了迷情劑嗎?! 床上的少女輕咬了下嘴唇,神情十分猶豫,溫斯頓立即給出了一個鼓勵的表情。他的溫和給了她很大的勇氣,聞櫻問:“……能將我的手機還給我嗎?我想和我的親人朋友們取得聯系。” 溫斯頓:“這恐怕……” “我保證不會說出在古堡之中的事,只要將平安的信息告訴他們就可以了,你可以在旁邊看著。” 他聽見她急切的保證,在心里輕嗤,溫斯頓可不會被謊話連篇的人類欺騙。 “如果可以,我當然愿意為您分憂解勞,但我沒有這樣的權利。”溫斯頓果然搖了搖頭,“除非兩位大人中有一位能夠答應。” “……對不起,讓你為難了。” 她看上去非常沮喪。 也許是溫斯頓溫和的脾氣讓人安心,也許是他銀白的頭發昭示著兩人的年齡差距,在他面前,她更像一個小女孩,不像扎手的小刺猬——是的,自從奧斯維德當了她的后盾之后,她就從軟綿綿的白兔子變成了逢人就扎的刺猬。 溫斯頓又安慰了她一番后,叮囑她吃藥,就退了下去。 奧斯蒙一動不動。 她沒有吃藥,果然,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但背著人就會是另一套。他冷漠地想,她或許是懷疑溫斯頓拿來的藥品有問題。人類的警戒心。 他的眼睛跟著動,看著她再一次走下床,推開窗戶。 ……溫斯頓不是說她身體不適? 凜冽的風裹挾著雨吹進來,一瞬間將她烏黑濃密的長發吹的飄揚而起,她穿著純白的睡裙,光裸的足尖踩在地上,任雨水撲面,寒風呼嘯。 奧斯蒙靜靜地看著,只是不解,她的面色看上去更差了,兩抹不正常的嫣紅從臉頰上浮現。 他一直注視著她所有不正常的舉動,關窗,開窗,關窗,下床,上床,下床,她最后將自己蜷在床頭,抱著雙腿,看上去柔弱而無助,無論是藥還是水,她都沒有動。他能看見她身上的生命的氣息在減弱,并不是她要死了,只是……只是她仿佛不想要活著,和激怒他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始終沒能找到想要的答案,她看上去傷害不了任何人,反而自己像枯萎的花。 奧斯蒙搖搖頭,偽裝,也是人類的特長。 直到他看見她的嘴唇碰了碰,仿佛發出了什么字音。 他倏地一怔。 這是全世界都相同的發音,包括吸血鬼的社會,他沉默了下來。 她在喊“mama”。 她在……尋求保護。 托她的福,奧斯蒙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反反復復都是他母親死的那一晚。吸血鬼的社會沒有所謂的忠貞可言,生命實在是太漫長,樂趣越來越少,父母在外都有許多情人,且從不避忌對方。即便是他們兩兄弟,也是他們在厭倦了所有的娛樂項目之后,想要做一次不同的嘗試。而在生下他們沒多久,她就愛上了一個獵人。 一個假裝普通人的,吸血鬼獵人。 她死了,死在她愛的人手上,也害死了她的丈夫,險些還要害死她的兒子們。當他們藏身在溫斯頓布下的保護結界中,恐懼地瑟瑟發抖時,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喊著“mum”,那時候他們知道的還太少,不知道這些恐懼,就是因為他們口中的“mum”帶來的。 天邊亮的令人心慌,奧斯蒙從寒冷的夢中掙扎著醒過來,發現自己仍然倒掛在她房間的頂燈上。 他在飛到窗邊的過程中化作人形,日光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溫暖的感覺,仿佛灼燒起來的疼痛令他愈發不舒服。他將厚重的窗簾拉上,擋住了刺眼的日光。高階吸血鬼不會因為一縷陽光就灰飛煙滅,但也不會喜歡它,而往常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睡覺。 他下意識地往床的方向看去,床頭的藥和水原封不動的放在那里,地上扔了一條毛巾,顯示她隨意將身上擦干就入睡了。而少女已經蜷在被子里睡著了,身體隨著呼吸起伏,看上去異常柔軟。 這個時刻,他莫名想起奧斯維德的話。 那家伙一點都沒發現他的不情愿,像只麻雀一樣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她的身體很溫暖,真是不可思議,只要抱住就能驅走所有的寒冷,別笑!奧斯蒙,雖然我們不怕冷,但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你無法否認,總會覺得有那么點和冷相似的感覺。” “這個時候,抱著她,你就會覺得,她的體溫也傳到了你身上,好像我們也有了溫度似的。” “奇妙的體驗。” 等奧斯蒙回神之時,發現自己已經遵從記憶中奧斯維德的話,將她抱在了懷里。她發燙的體溫與他冰冷的身體形成鮮明的反差,溫暖而柔軟,并不灼人。 奧斯蒙的手搭到了她裸露的手臂肌膚上,一路滑到她的手腕,感覺到血液的流動和脈搏的起伏,活著的,新鮮的,guntang的血液,他舔了舔唇,突然有了進食的欲望。 聞櫻本來只是低燒,但淋了雨吹了風,哪怕吃了藥也沒能完全好起來,驟然被冰塊一樣的溫度一貼身,她打了個寒顫,迷迷糊糊地轉醒。 “……奧斯維德?”她翻過身,入眼是熟悉的面容,“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窗簾被拉上了,而他在房間里,她判斷出應該是早晨。 奧斯蒙沒有否認這個身份,他灰藍色的眼眸沉沉,盯著她不動,“我想知道,你為什么幫奧斯蒙撒謊。” 雖然他并不是故意要使她摔下高塔,但是他確實希望她摔得粉身碎骨,那么就當做是他故意為之也未嘗不可。 她的意識好像還沒能完全清醒,在一個較長的停頓之后,才道:“你知道了?” “嗯。” “我并沒有在幫他撒謊。我摔下去,并不是因為他想殺我。也許是有什么別的原因,比如他窮奇無聊想要練習憑空變化的法術,比如……”生病使她變得昏昏沉沉,她盡力從漿糊一樣的腦海里整理出思路,“就算是因為他的原因,但‘故意殺人’和‘誤傷’有很大的區別。” “你怎么會知道?”他的目光很奇特。 “他的眼神很憤怒,就像是被人冤枉的眼神。”聞櫻解釋,“我也有過,這邊的人對我的國家有很大的誤解,當初同居的友人丟了東西,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我很生氣,我家就算不是大富大貴,但也不差錢,偷她一只手表,我是能交房租還是學費?無論如何,這滋味并不好受,我不希望有人和我一樣遇到這么糟糕的事情。” “撒謊。” “……嗯?” 聞櫻沒能反應過來,她只覺肩膀上傳來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道,天旋地轉之間,已經被他翻身壓在床上,雙手迅速被制在背后,受到控制的不適感讓她掙扎,然而沒有一點用處,自背后傳來他慵懶低沉地聲音:“想要趁機讓奧斯維德同情你?那你注定要失望了。” “……奧斯蒙?!”她終于意識到不對。 “是我。”他貼近她,這個距離,能讓他看見她脖頸間淡青色的血管,血牙蠢蠢欲動伸長著,“你不是要我吸你的血嗎?” 這是她曾經挑釁時說過的話。 聞櫻立時驚怒,下意識地抬出她的依仗道:“奧斯維德說過別吸我的血!”然而她的話已經遲了,冰冷的異物感再一次在側頸出現,她輕蹬著腿,卻被他輕而易舉地壓制在身下。 她的身體狀況糟糕,情緒惡劣,血液的味道無比苦澀。 然而他沒有撤離他的尖牙,一息也沒有,她guntang的身體讓他的手臂越收越緊,苦味令他的舌頭發澀,而黏膩濕熱的血液讓他……興奮。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時間,他終于從享用的狀態里離開,聲音變得低啞,“是的,奧斯維德說過,但我不覺得他能命令我。 她無聲沉默。 鮮艷的血滴濺在白膩的脖頸上,形成鮮明的對比,他輕舔去血液,能發覺每當與她的肌膚接觸時,她就會不自覺敏感地輕顫,進餐的愉悅感令他瞇眼。 這大約是這段時間來他第一次勝過她的時刻了。他怎么忘了,對于食物來說,最能令她恐懼的就是他正在做的事。 雖然他最初是想殺了她,但殺了她并不會讓她痛苦,不是嗎? “現在,你告訴我——”他低聲誘騙,“你究竟為什么撒謊?幫我欺騙奧斯維德,對你來說有什么好處嗎?”他的尖牙在她頸后游走,手不安分地滑到腿根,就像在警告她,只要她不肯說實話,他會讓她經歷永生難忘的事情。 “……因為我厭惡你們!”她的聲音哽咽不清。 “……什么?”他以為自己沒聽清。 “我給奧斯維德下迷情劑,是因為我快死了,因為你們也對我做了同樣的事。但如果我繼續做這些自己不屑做事,那我和你們這些討人厭的吸血鬼,還有什么區別?!” 奧斯蒙怔住。 她喘了口氣,“你滿意了?!” 第155章 兩只吸血鬼沒血喝(七) 她生著病, 平常聽起來應該非常強而有力的話語,仿佛踩著棉花似的甕聲甕氣, 但奧斯蒙仍然能感受到她憤怒的情緒。 哪怕是艾莉西亞那樣看似大膽的人, 也沒有這么說過話。在他們決定放過她以后,她的態度就趨于友善, 說她善良, 但她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同伴爭取過權益,也從來不敢這么嚴厲的指責他們。 如果沒有對比,也許他不會發現這其中的區別。 他奇怪地想到, 人類怎么能這么復雜?而他的判斷似乎一直在失誤。 聞櫻將情緒發泄出來之后,就發覺身上一輕, 對方似乎已經不聲不響地站起來了。 她翻了個身, 那人已經坐到了床邊, 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他下頷微低的側臉,西方人輪廓分明的長相在陰影中勾勒。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因為感冒發燒的癥狀, 嗓子眼發堵,空氣也不通, 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輕微的聲響引得他回頭看來, 他的眼神似有些飄忽,不一會兒就定了下來, 仍舊是冰冷的,“做比交易。我知道你血液的味道會根據你的意愿改變,我要最香甜美味的那一份, 如果你能做到,我就讓溫斯頓把手機給你。”他一頓,露出尖牙一笑,“至少,你能給他們報個平安?” 聞櫻一骨碌坐起來,抓住他的胳膊,“成交!” 她的手透過薄的衣料傳遞過來,柔軟的,guntang的,讓他不自覺說了一句讓自己后悔的話:“溫斯頓沒有下毒。” “……嗯?”她怔神。 “別忘了吃藥。”他提醒不開竅的少女,并且冷漠地補充,“我想,充斥病毒的血液不會讓人覺得美味。” 這天早餐的和諧氣氛被聞櫻的噴嚏聲打破了。她吃藥的時間已經有些遲了,退了燒,但感冒的病癥沒有好全,整個人看上去像腳不點地地漂浮在空中,幽靈似的,一路飄到自己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