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而等他忙不迭撥開頭發的時候,眼前哪還有周教授的身影? 周教授還是去遲了一步。 等他匆匆抵達的時候,葬禮已經結束了。他連傅瑩和宋揚的骨灰盒都沒見到,只看見兩人生前的親朋好友帶著悲痛的表情,步履蹣跚地從他身邊一一掠過。 其實眼見著傅瑩死了那么多次,周教授的心里理應完全麻木了的。可記憶力或者新聞中留下的只言片語,永遠也抵不上親眼所見的一瞬光景,于是在麻木之余他依舊感覺有一雙手在用力攥著他的心臟,他必須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從空氣中攫取一丁點的空氣藏入肺部。 傅瑩死了。 這個概念對他而言終于變得清晰無比。 宋揚死了。 這個概念又讓他如墜夢里,來來往往的人慢慢幻化成一個個看不清楚的影子,帶給他強烈的虛幻感,卻怎么也無法打破。 “……周卓遠。” 恍惚中,周教授聽見有人在叫他。 他仍然是面無表情的模樣,慢慢地轉過頭,很是平心靜氣地看著眼前的人。讓人看不出一點端倪。 只有放在兜里的手緊緊攥住了被完美保存的瑩花。 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瑩花。 也許永遠象征著傅瑩死亡的瑩花。 “我很后悔。” 應惜雅對周教授說。 葬禮過后,天空應景地飄起了蒙蒙細雨。應惜雅卻對此恍若未覺,周教授便也任由雨點細細碎碎地落在他的身上,帶給他輕微的涼意。 “如果不是我強行去改變他們的生活,他們或許還有機會好好地活在世上。” 周教授懶得說話,也沒有力氣說話。不過應惜雅雖然特意喊了他出來,顯然也只需要他當一個合格的聽眾。 應惜雅繼續說:“周卓遠你知道嗎,我以前和宋揚談過。” 周教授微微一怔,不過很快又想通了。應惜雅對宋揚的熱切確實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疇,只是難得她也沒什么惡意。 “……說來,很多人都以為,是因為你分手的。”應惜雅忽然笑道。 周教授恍然從她的笑容中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應惜雅。安靜的圖書館中,她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在周卓遠繃著一張臉提出借筆的請求后,她稍有些訝異,卻又親切地笑著將筆遞到了周卓遠手中。 她毫不猶豫地幫了周卓遠的忙。 可那之后的周卓遠,從始至終只想著如何和她撇清關系。知道她和男朋友和平分手,煩惱的也只是自己的事情。 “其實跟你沒什么關系,是我的問題。所以一直以來,我感覺特別對不起宋揚,就想看他好好的……不過,也說不準是我還一直喜歡著他呢?”也許是宋揚已經不在了,應惜雅難過歸難過,卻終于能夠輕松地說出壓在心中二十年的話,“只可惜,我以為的只是我以為的。我還是做錯了。如果時光能夠重來,我絕對不會讓宋揚去那一次的電影節……” 作者有話要說: 新死法get√ 第27章 第 27 章 周教授曾有幾次差點脫口而出,想把短信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應惜雅。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幾個和傅瑩根本不認識。是我偶然從發覺自己能與二十年前的傅瑩聯系,并扭轉了幾次命運,才會陰差陽錯到了這個地步……” 但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不知道該不該把秘密與應惜雅分享是其一,不知道該不該重燃應惜雅的希望是其二……或許周教授內心還隱藏著深深的自責感:他想要救回傅瑩,到頭來還賠了一個宋揚。 他沒辦法面對應惜雅接下來的指控。 所以他只是緘默著目送應惜雅離開,哪怕她看上去快要崩潰。 ——也許不止是宋揚。應惜雅也是在他的莽撞行動下產生的受害者。 夠了。 周教授想,他再也不要任性了。 為此他想學著無數老電影里那樣,面朝大海,然后用力地揮舞手臂將手機丟入大海中,任由它在空中劃著一道亮痕墜入浪花之中,眨眼間被吞噬得一干二凈,再也找不到蹤影——不過在這個年代,這么做的下場就是分分鐘因惡意破壞環境被警察請去喝茶…… 在這個年代,有更簡單粗暴的辦法。 在路邊隨便找一個垃圾箱,把手機丟進去。電腦會自動分析材質,并對其進行相應的分解處理。 周教授不需要毫無風度地趴在垃圾箱口看,就能知道他的手機會在其中經歷何等的遭遇。 如果說丟入大海后想要找回是海底撈針,丟進垃圾桶中想要找回……都已經粉身碎骨了,怎么可能找得回。連化成灰都認識這種話,換做是手機的灰,也再也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一旦這么做了,就再也沒有任何回頭的余地。 但這次周教授沒有任何的猶豫。 ……他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的疏忽而已。 起先已經說過,周教授的記性好到驚人,唯獨在某些方面缺失得厲害。比如他的大學同學徐靜。 這女孩當初和他的舍友在一個社團,來往非常密切,和他也有幾次交集……主要是吵過幾次架。換做是一個普通人,哪怕過了二十年,也不至于在提起的時候一點印象都沒有。偏偏是記性很好的周教授,在徐靜站在他面前并似笑非笑地嘲弄周卓遠當初對她的輕視時,一臉茫然。 如果不是徐靜手中亮著的證件還在灼灼地刺著周教授的眼睛,他一定會認為眼前的人是個騙子。 可冒充國家工作人員行騙,代價太高了。 周教授這么想著,輕輕闔上了眼睛,打斷徐靜的絮絮長談:“不用說這些了。直奔主題吧。” 徐靜不由趁著他沒注意的時候撇了撇嘴。周卓遠果然還是像學生時代那樣不討人喜歡,不過比起她后來遇到的很多口蜜腹劍的人,倒是又好上太多。 二十年過去,徐靜也不是年輕時候的沖動暴躁。即便周教授看上去仍是那樣不近人情,她卻聽了他的話,省略了因長久不見且關系糟糕而稍顯冗長的開場白,并十分和氣地說道:“你還記得,三天前你在xxx路口丟過一只手機嗎?” 周教授怎么可能不記得?他的眉頭一下子就蹙了起來。 徐靜緊緊盯著他的神色,瞬間面帶笑容道:“你大概不清楚,市民們丟的垃圾在處理的過程中會經過電腦分析,數據都會統一匯總到我們那兒。如果有特殊的物質,電腦會發出警報。在此基礎上,我們會采取相應的措施……” 雖然垃圾桶看上去沒有任何值得警惕的地方,但早年恐怖分子在其中放置炸藥的慘痛教訓讓政府再也不敢輕視任何可能存在隱患的角落。加上科技飛速發展的今天,這已經不是什么難事,只是沒有公開告訴市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已。 這些年一直埋頭研究的周教授,理應也不知道。 因而徐靜本以為,周教授聽到這種話會表現出一些她想要看到的神情。懊惱,或者憤怒。誰知道經過了最開始的一點兒焦慮之后,他展現在徐靜面前的,只有她作為熟悉的平靜。 哪怕有一點兒變化,也像是死水微瀾。 看上去反而有點可怕。 徐靜不由得住了嘴,想看看周教授會有什么反應。然而雙方因此沉默了許久后,周教授用來打破寂靜的一句話也只是:“然后呢?” 輕描淡寫。 徐靜苦笑了一下。最初她因為和周教授有一層大學同學的關系被派過來,她就敏感地察覺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現在周教授的態度也明確地說明了這一點。 即便如此,徐靜也完全擁有能夠與周教授談判的籌碼。她仍是平心靜氣不疾不徐地說:“幾乎全局的電腦都用上了,花了將近一天的時間,就為了解析一條代碼。這個過程已經夠讓人驚訝了,結果卻更讓人驚訝……” 周教授的嘴唇動了動,不過沒有接著徐靜的話說下去,而是問:“那剩下的兩天,你們在干什么?” “……”徐靜被問得有點焦躁。 時光來去,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周卓遠輕而易舉地挑起了她的怒火,讓她出人意料地追著他跑到了圖書館。 但事后社團里的人問起,徐靜簡單回想,卻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什么。 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徐靜嘆了口氣,看向周教授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一點兒莫名其妙的憐憫:“伍德羅計劃。” 周教授的眉頭又皺了皺。 伍德羅這個名字對于學生物出身的周教授似乎有些遙遠,但作為二十世紀末最杰出的物理學家——或者說是最喪心病狂的瘋子,他的名字周教授仍是如雷貫耳。 誰也不知道伍德羅對于時空穿越的研究從何時而起,只有當他向世界宣布他成功制成了時光機器,人們才知道他開始涉獵這個領域。 可沒有人相信他。那聽起來更荒謬了,尤其是隨著媒體的挖掘,人們驚慌地發現伍德羅竟然罔顧法律和人倫,肆意進行人體實驗——至于實驗過后的人呢?伍德羅宣稱是“在過去或者未來”,但無法具體說明,也沒有任何證據佐證。 人們更傾向于用自己的邏輯推理出真相:是伍德羅殺了人,然后用所謂的時空穿越來掩蓋他的罪行。 于是一個曾經名噪一時的物理學家,瞬間淪為臭名昭著的殺人犯。世界各地都有人涌上街頭□□,群情激奮地打著讓伍德羅償命的旗號。而在后來的審判中,陪審團也一致認為說不出那些人具體下落的伍德羅有罪。 這在學界的轟動也非常大。只不過相比群眾,科學家們可以用更專業的知識來推斷時空穿越到底存不存在。但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眾說紛紜之下,仍沒有一個真正可靠的結論。 所謂術業有專攻,周教授當然不會在意物理學界那些天馬行空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