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趙遠一回身,跟老板招手:“老板娘,我們五個人怎么坐?” 老板娘了然:“五個人要分兩條船,三個人一條,其余兩個人一條。” 趙遠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好!就這么定了!” 鄭意眠茫然地看過去,不知道趙遠怎么忽然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 她計劃道:“那就我跟敏敏……” “不行!”趙遠音量大如洪鐘。 鄭意眠:“……怎么?” 趙遠張著嘴,有點接不上話:“……呃……” 梁寓低頭,耐心地解釋:“因為一條船上需要一個男的。” “對!就是因為這個!我剛剛給搞忘了!”趙遠接茬,“因為這個,需要踩的人力氣比較大,所以你們承受不來……” 語畢,趙遠搶占先機,率先跳到船上,大聲招呼道:“來啊!快活啊!” 身邊的兩個人趕忙同時隨他跳入。 老板娘快速放行,不過幾分鐘,那條船只就駛離他們幾米遠了。 動作之迅疾,宛如在看快鏡頭播放的電影。 ……? 鄭意眠一頭霧水,不知道大家為什么那么著急,那么有紀律感。 梁寓低聲道:“走吧,我們上去。” “嗯。”她應著,亦步亦趨跟他身后。 梁寓先扶著欄桿跳上船,船身在水中來回晃蕩,漾出一圈細密漣漪。 老板娘扯著繩子準備放行,笑瞇瞇看梁寓:“扶一下你女朋友呀。” 鄭意眠回頭正要解釋,梁寓這邊卻并未打算解釋,只是伸手扶她:“上來吧。” 她想了想,也就沒再開口,順著梁寓的牽引進了船上。 水面上的船只因為有力沉入,順著水紋又晃了兩下,無端旖旎。 鄭意眠坐到梁寓旁邊的位置,準備跟他一起踩踏板。 這個船需要人踩,只有踩動船只才能前進。 梁寓掌舵,控制方向,側頭同她說:“你不用踩,我踩我們兩個人的,已經夠了。你坐我后面去吧。” 鄭意眠一愣:“我還是跟你一起踩吧,替你分擔一下。” “不用,”梁寓給她打安神針,“我體力和耐力都很好。”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若繼續執意要踩,就是對梁寓體力和耐力的不信任。 事已至此,鄭意眠也就轉移了陣地,坐在梁寓后頭。 日頭微醺,這會兒,鄭意眠竟然生出了一點兒困意。 真是奇怪,梁寓在她面前,竟然讓她有種“這時候睡過去也沒關系”的安全感。 已經這么想了,不過一會兒,鄭意眠的眼皮就重了。 她一點一點順從天意地閉上眼,腦袋開始放空,身體也開始變重。 梁寓感覺到有個東西碰上了自己的后背。 起先,像鴿子吃食似的一點一點,淺碰輒止。她的劉海兒撩動他的后背,似乎隔著襯衫都能給他帶來一種奇妙的觸感。 他挪了挪身子,把背往后靠了靠。 她的腦袋正好就墊在了他的后背上。 這會兒乖了,不動了,呼吸均勻,輕輕淺淺的,是睡著了。 梁寓抬頭,四下尋覓,好不容易找到個陰處,把船慢慢地開過去。 中間斷斷續續地路過了幾條船,本來還在大聲說話的人,看到他們這邊,全都放小了音量。 梁寓維持那個姿勢,很久都不敢動。 他想起高中的時候,她去圖書室借書,他就在后面坐著看她。 她看過兩個小時的書,像是累了,趴在桌上就那么睡著,后背隨著呼吸柔緩地起伏。指尖搭在桌面上,從身子的遮擋里透出來一點。 旁邊有加冰的大杯檸檬水,檸檬水內的冰塊逐漸融化,杯體外也有水珠傾落。很快,杯底周圍的水就匯成了薄薄一灘,并且還有繼續蔓延的趨勢。 她的手指靠杯子很近。 他擔心她被冰水冰醒,如履薄冰地走到她座位邊上,拿紙巾把那攤水擦干凈,再擦干凈杯體外的水珠。 還是不放心,他又把杯子放在她右邊的窗臺上。 他動作輕,她也沒有醒,他就低頭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唇形問題,還是性格原因,她睡著時,唇角也會挑起,像是在做美夢。 生活在她手下變成了一個有趣的過程,她常常會覺得滿足和舒適。 她枕的那本書,他后來曾經借過。 她看的那一頁,他也曾仔細地翻閱。 她夸過好吃的食物他會吃,她行的路他會跟隨,她哼過的歌他會學。 這么多年了……已經四年了。 他居然,能夠,把自己的心思藏四年。 沒遇到她之前,那時候的梁寓是什么樣的呢? 那時候,離經叛道的他眼里只有破碎、痛苦和無望。 可遇到她,他卻在她眼里看到了明月、山川和微光。 大概這就是,他為什么會喜歡她那么久的原因。 即使他那時候,未曾在她那段路上留下過一個微小的腳印;即使她是被動地參與了他的人生,成為他的故事。 但他依然,在見到她的時候,會覺得,原來這世界沒有那么令人厭惡啊。 至少她還很美好,很蓬勃,像懸于遠方的燈塔,縱然離他太遠,但光卻依然能福澤他、引領他。 可是太珍貴了——像是夜行的旅人忽而得到一顆夜明珠,漫漫長夜中,他視若珍寶,抱緊了怕裂了,松手又怕碎了。 假如時機未到,破釜沉舟地向她挑明來意,那樣洶涌的愛意也許會將她襲擊得不知如何是好,轉而讓她躲避自己。 在沒有確定她也是真的喜歡自己之前,他沒辦法去構想,那微小到哪怕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失去她的概率。 幸好,現在這段感情已經初露端倪,他能感覺到,自己對她而言,是不同的。 接下來,就是差機會…… 身后的人動了動,起來了。 梁寓回頭,看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緩了一分鐘,才清醒過來。 她抬頭看他,眨眨眼,很不可置信似的:“……我剛剛睡著了?” 梁寓笑了,搖頭:“沒睡多久。” “啊,真是不好意思,”她揉著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現在、現在走吧,他們可能在等我們了。” “好。”他沉聲答。 船往外退出稍許,準備調頭,鄭意眠低頭發呆,船身忽然往前一撞,像是撞到什么東西,她鼻尖猝不及防也撞上梁寓后背—— 嘶。 鄭意眠扶住自己鼻尖,感覺鼻尖處傳來一陣痛意。 梁寓回頭看她:“沒事吧?” “沒事,我緩一下就好,”鄭意眠揉揉鼻子,“你先開吧,我一下就好。” 梁寓挪開她的手,道:“我看看。” 鄭意眠松開手,看他俯下身,那張臉在自己面前加倍放大。 實在是很不公平,區區一個男孩子,皮膚居然能好成這樣。 他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摻著點笑說:“紅了。” 鄭意眠吸吸鼻子,伸手碰了碰,不甘地問:“真的很紅嗎?” “紅了,”梁寓點頭,眉頭微挑,聲音揶揄,“沒關系,很可愛。” 光線在二人之間拉出綿長的一道,身后層巒疊翠,通通淪為襯景。 她從他的眼里,看到了神色怔然的自己。 好像有什么正在發酵,他眼里有的,又好像不全是自己。 半晌,鄭意眠跺跺腳,扶住后頸說:“開、開車吧……” “不是,開船吧……” 梁寓笑著應聲,轉過身去調整船頭。 鄭意眠在他背上看到了一根頭發,她想也沒想,伸手鉗下來,遞到他面前給他看:“你衣服上……這誰的頭發?” 船只穩穩前行,梁寓似笑非笑,問她:“你說呢?” 鄭意眠把頭發拿到自己面前,確認了一下。 這頭發是她的,掛在梁寓的衣服上。 所以說,靠在他背后睡著不是自己做夢,是真的…… 他的背比想象中更緊實一點兒,即使身處夢中,溫熱感卻仍存留在她發頂。 發頂微微發燙,不知道是不是給陽光曬的。 水面的船只浮浮沉沉,搖搖晃晃,置身其上的人像是醉了,所有的醉酒并發癥都一一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