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那時候,不知道是哪兒組織的一場戶外比賽。 那天他難得沒有去網吧,在自家附近逛電子設備,眼見比賽進行得如火如荼,就停在一邊多看了兩眼。 有人正端著杯水,要經過曲折陡峭的路段。踉蹌著維持過平衡之后,一滿杯水只剩了二分之一。 他站在原地,懷抱一貫有的消極,淡笑一聲。 已經潑掉一半了。 她卻站在隊伍中間,笑著長吁一口氣:“還有一半啊。” 那一瞬間,自她身上散發的氣息,居然難得讓他怔忪片刻。 積極、向上,像是拉開窗簾迎接的第一縷晨光,每一寸都浸透著飽滿的生命力和朝氣。 和走秀前一樣,在大家皆為此頹喪的時候,她永遠能找到積極的那一面,并且感染他人。 事實證明,每一次,她也都完成得很好。 也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幽暗而頹靡的世界,曾被頂溫柔的陽光,照耀過片刻。 后來的一周,他難得地哪里也沒去,就守在附近,希望能再看到她。 可她沒再出現。 第二次遇到,是一個月之后,他熬了三個通宵,徹夜未眠,去附近的超市買煙。 那實在是非常糟糕的狀態,抬不起眼皮,也睡不著覺。 他燃了根煙,剛咬住,抬頭就看到她穿著校服從斑馬線對面走來。有一線光柱浮在空氣里,沿街無名花捎來一段香。 干凈又純粹,元氣又美好。 他也是那一刻才知道,原來無論人的骨子里多么厭世,都本能地對美好的事物,懷抱著一種義無反顧的向往。 他想,不能這樣,這是第一次他覺得要對現有的生活做一點兒改變,至少不能同她看起來相差太大。他回家洗了個熱水澡,睡了一天。 夢里是她,醒來就去找她,找到她就讀的初中,路過的時候,想到她在這里上學,莫名就覺得有了點兒什么動力。 本來就想隨便上個高中,后來他老子問起他的時候,他隨意地報了崇高的名字,塞錢跟她上了一所高中。 高中剛開始,他得空去學校,就會倚在欄桿上等她出現。 她的作息很有規律,第二節課下課去廁所,第五節課之前會去買東西,中午會在cao場上走一圈。 他記著這個規律,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沒來由的高興。 是什么時候感覺到不對的呢? 后來他住了一個月的院,一個月沒見到她,若有所失,直到她跟朋友笑著,重新路過他的視線。 怎么說,那一刻,仿佛失而復得,煥然新生了。 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好像有什么不對了,恍恍惚惚地感覺到,原來自己有生之年,生命里也能出現同“愛”有關的東西啊。 實在有點讓人匪夷所思。 后來幫她趕退sao擾她的男生,她在底下抬頭往上看他的時候,算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視。 其實沒有很明確地想過自己要變成什么樣,只是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她像理想國里的燈塔,吸引著他前行。 打探到她想上的大學,高二下學期開始,他就請了老師教自己美術和文化,拼一拼,和她一起上了w大。 返校的時候本不想去,想到能見她,就回去了一次。 老師全部都對他刮目相看,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 其實也不是從良,對他而言,從來沒有本質意義上的“好”與“壞”。 她在哪里,他去哪里。 就是這樣而已。 剛在學校看到她的時候,高興是真的,不敢貿然行動更是真的。 她高中時候拒絕了不少人,也說過自己不喜歡只知道戀愛的人,他深知,假如自己沒有足夠的把握,一意孤行的表白,不僅會得到拒絕,更會得到她的疏遠。 他不想就那么成為她生命中的路人,他想和她走得更遠更久一些,那么首先就要和她從朋友開始,慢慢融入她的生活,了解她的好惡。 然后,也試著讓她……喜歡上自己。 只有到那個時候,他才能夠告白,才會有勝算。 現在并不是最好的時機。 /// 第二天八點半就要集合。 鄭意眠窩在被子里,伸手把鬧鐘給摁掉,在被窩里掙扎了一會兒,總算是坐起來了。 “起床了啊——”她瞇著眼開燈,下床洗漱,喊醒寢室里的四個人。 寢室四個人關系都不錯,但基本都是兩個人一起走,協調行程什么的也方便點。 “今天的活動是什么啊?”李敏打著呵欠穿衣服。 “去附近參觀,下午回來畫速寫。” 鄭意眠洗了把臉,拿洗臉巾把臉擦干,對李敏示意:“我洗完了,你去吧。” 洗完臉,吃了早餐之后,大家集合去山上。 這寫生基地開發得就像個度假山莊,往后走就是耕作的地方,還有人住在里面。 鄭意眠和李敏走在后面,慢悠悠的。 一邊有人在采茶,新鮮的茶葉在日光下折出一帛碎金。 見前面隊伍忽然停滯了,李敏抬頭往前看:“前面怎么回事?” 前面女生轉頭回答她:“前面有坑,要跳過去。” 李敏強撐笑意:“……還真是山路彎彎峰回路轉哈。” 最前面的班長揮手招呼大家:“跳過來的男生招呼一下女生,把她們拉過來啊。” 趙遠忽然感覺到,前面走著的女生,放慢了腳步。 他捅了一下梁寓:“她們是不是想走你后面,讓你拉來著?” 梁寓也放慢腳步,半晌道:“走慢點,留到后面。” 趙遠點頭:“明白。” 他們倆維持著步伐,留到了后面。 最后后面就只剩趙遠梁寓,還有鄭意眠和李敏。 班長:“你們四個,快來啊。” 趙遠先跳過去,站在對面。 李敏是個明白事兒的,立刻往前去,跟鄭意眠說:“那我先過去了啊!” 隊伍很快往前挪動。 李敏和趙遠也先走了。 這個路口,就只剩下鄭意眠跟梁寓。 梁寓扶著墻,靠著腿長的優勢,很快就跨了過去。 鄭意眠站在那兒,扶著斑駁的墻壁,抬頭,就看到他朝自己伸出手。 …… 她略微傾了傾身,手就搭上他的掌心。 這回他的手心,有點濡濕的汗意。 梁寓拉著她的手,稍微往自己這邊扯了扯。 他低頭看她腳下的路,不忘提醒道:“小心點。” 其實也不是多寬的路。 鄭意眠縱身往前一跳,梁寓在前邊兒穩穩地接住她,手腕稍稍使力,就把她給拉到了身邊。 他身上的氣味撲面而來,好像冬天迎面被人擲了一個毛茸茸的雪球,清冷雪香裹挾著葉子的淡香一同浸入肺腑。 她撞進他胸膛,他胸膛帶著一種出人意料的安全感,讓人忍不住心跳。 剛站穩,鄭意眠直起身子,正要感謝他。 才張嘴,發現前面好像有什么東西不對勁。 ——原本她以為撤離了的大部隊,全部都站在路口處,圍觀他們倆。 大家清一色地圍作一團,臉上掛著“你知我知”的姨母笑,樂呵呵地看著幾乎可以說是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鄭意眠急忙跳開兩步,問同樣是站在圍觀角度的李敏:“你們站這兒干嘛?” “還能干嘛,”班長收起手機,“等你們倆唄。” “不是我說,就跳個小水洼,又不是跳崖,你們倆要不要搞得那么羅曼蒂克啊?” 有人笑著拍了拍班長肩膀:“我年紀大了,就愛看小年輕們的小膩歪。” “我們不……” 話還沒說完,大家作鳥獸狀散開:“好了好了繼續往前去吧,前面還有好長的路呢!” 鄭意眠:為什么不聽我解釋? “別解釋了,”李敏洞悉她的心思,“反正你們倆也……” 鄭意眠點頭:“嗯,反正我倆也沒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敏奇怪地看著她:“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反正你們倆都這樣了,解釋了我們也不會信的。” 鄭意眠:……? 為了防止李敏她們又把話題延展到某種奇怪的高度,鄭意眠特意苦口婆心同她道:“敏敏,謠言止于智者。” 李敏認真地點頭,舉起手機:“嗯,美顏始于b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