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簡晳下意識地抓緊她的手臂,“媽。” 萌萌由阿姨看著,賀燃也走了過來,他向前,剛要說話。 陶溪紅:“賀燃,把小晳帶屋里去。” 簡晳一聽,手抓得更緊,她腦子跟上緊的發條似的,惴惴不安。 “放心,我沒事。”陶溪紅拍拍她的手背,親自把那只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給拂了下去。然后目光掠向賀燃,說:“別慌,照顧好她。” 賀燃看這架勢,心里已經七分清明。 多說無益,他干脆點頭,以示交接。 簡皙還想堅持,被賀燃攔了下來,陶溪紅換了鞋,拿好包,跟人走了出去。 “你別急,這只是稅務局的稽查,很大可能只是去了解情況,等情況問清之后,自然就會放回來。”賀燃安慰她,“你先吃飯,萌萌還在呢。” 簡皙本就心亂,被他一寬慰,也就心神不定地照做。 賀燃把人安撫好,去廚房拿湯匙,他隱隱猜到事情絕不簡單,沒有猶豫,一通電話打給了簡嚴清。 陶溪紅被帶至稽查局,她穿戴精神,神態平淡,有條不紊地面對問話。 辦案人員起先只是問了些常態問題,陶溪紅如實回答,自若如常。之后話題一轉,談到御豐園項目。 “御豐園是當年我市重點扶持項目,您是重要資方代表,請問,當年的會計賬目,是否由您公司負責?” 陶溪紅點頭,“是。” “是否依照國家法律和政策,依法納稅?” 陶溪紅:“是。” 辦案人員提出疑問:“我們收到舉報信,反映潔犀日化,在御豐園項目上,利用‘賬簿’做文章,重計材料入庫、重列成本,并且少提折舊,導致賬面收入與實際支出之間出現巨大落差。請問,是否屬實?” 陶溪紅面色微沉,“不,核查有誤,我個人表示否認。” 辦案人員拿起桌上一份調查材料,“這是舉報信附送的證據,是潔犀日化的真實賬面,請問你有什么異議?” 陶溪紅看向投影,只幾行字,心里便有了數。 任何一家企業,更別說是潔犀日化這種較有規模的,明里暗里都會達成一種共識,觸碰法律是自取滅亡,但灰色地帶擦邊球,誰也不說誰真的就干凈清白。 陶溪紅心里有本賬,知分寸,她不慌不忙,逐條闡明解釋。 深夜十點,調查持續兩小時。 “那么請問,您名下的房產,投資分紅,包括君山北苑一處別墅……” “對不起,”陶溪紅打斷,“我需要糾正,這些房產和投資獲利人,均不在我名下,都是我女兒和兒子的。而且,這些家產,是我個人分紅獲利的收入所購買,我認為,說這些沒有實質意義。” 陶溪紅久年位居要職,人情世故通透,自我防御的危機感十分超前,面對瑣碎以及繞著圈子的問話,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合情得體。 但要說,她的公司,完完全全干凈,沒人能保證。 有人寫這封舉報信,證明是有備而來。 陶溪紅沉沉呼吸,辦案員又把事情繞回到御豐園項目上。 “陶女士,舉報信上反映的第二個疑點。” “請說。” 短暫的安靜后—— “請問,御豐園項目招標之初,作為一家毫無房產行業經驗的日化公司,能夠競標成功,是否與時任副市長的嚴清書記有關聯?” 陶溪紅心一沉,冷聲辯答:“我否認。” 第62章 逢春 簡家。 從賀燃打了那通電話之后, 簡嚴清并沒有馬上回來,甚至,他在電話里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為之所動的波瀾。 簡嚴清在處理好公事之后, 才回到家。 他進屋的時候,一肩風塵。 簡皙飛快迎上去, “爸爸。” 簡嚴清手一抬, 示意她打住, 然后問:“萌萌呢?” 賀燃:“她睡了, 阿姨先陪著。”賀燃又碰了碰簡皙, “去幫爸爸倒杯水。” 簡皙點點頭, 轉身進了廚房。 間嚴清開了一天會,神色略顯疲倦,“電話里已經說清楚了, 你們別擔心,小皙mama很快就會回來。” 他撩開衣袖,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 正說著,門鎖有動靜, “咔”的聲兒輕響, 果然是陶溪紅。 她進門一愣, “喲,干嘛呢這是,杵門口湊一桌打麻將啊?” 還能開玩笑, 神情也算自得。 賀燃粗略一掃,得出判斷后,心里的石頭也稍稍松動。 簡皙聽見聲音,從廚房急急跑出,“mama。” “慢點慢點,茶水都灑出來了。”說完,陶溪紅彎腰換鞋,把手提包擱在鞋柜上。 簡嚴清接過簡皙手中的茶杯,面色無異,說:“小心燙手。” 有幾滴濺在了簡皙手背,剛才一急也沒在意。陶溪紅走過來,抓起她的手看了看,“燙紅了,去拿蘆薈膏擦一擦。” “mama。”簡皙抽回手,眉色有憂。 陶溪紅笑笑,“沒什么事兒,稅務那邊每季度都有choucha指標,年年都有,前年我也去過。” 簡皙將信將疑,腦子迅速運轉,似在回憶“前年”是否有其事。陶溪紅指了指鞋柜上方,“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家餅店,買了點當宵夜,去吃吧。” 餅還熱乎,摸著溫度,簡皙的心到底舒緩了些。 一家人相處如平常,簡嚴清也難得地吃了一塊,又與賀燃閑聊片刻,才與陶溪紅上樓。 “你們也早點休息,太晚了,明天再走吧。”陶溪紅交待。 簡皙收拾好碗筷,回臥室時經過爸媽門前,里頭有微薄的光亮勻勻灑出,是簡嚴清的臺燈,他睡前有看書的習慣。 一切都安寧照舊,簡皙放了心,踏踏實實地去睡覺了。 零點已過,簡家熄燈入眠。 借著窗外的亮光,簡嚴清和陶溪紅都清醒著。 一個靠著床頭,一個側躺著,簡嚴清一聲微嘆,“這件事,瞞起來天衣無縫,我也是事發當時才得到的消息。” 陶溪紅單手枕著側臉,說:“那些資料很有說服力,那張賬單,我印象不深,但印章和簽名,確實是相關部門領導經手。” 簡嚴清:“我們兩口子交個心,溪紅,這么多年走過來了,你給我一個底,公司有沒有事,有,事有多大?” 陶溪紅很快回答:“至少,我經手的,不亂分寸。” 簡嚴清明白了,暗箭難防,陶溪紅看不見的背后,也許有人花數年窺探、準備,抓住不是她導致的漏洞,添油加醋一番,就能呈現一份淆亂視聽的證物。 陶溪紅躺久了,也撐著坐起來,和簡嚴清肩并肩地靠在床頭。 她聲音輕,“老簡,其實事情背后,你我都知道。找我開口子,順著往血rou里撕,到底了,就是你。” 簡嚴清何嘗不知。 陶溪紅看事拎得清,把接下來的可能抽絲剝繭層層還原,繼續說:“我不過問你工作上的事,但我也知道,省班子二把手空缺,你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簡嚴清是典型的實干家,從基層做起,一路腳踏實地,加之政績卓越,口碑極佳,正當年,前途遠遠。 “不說這個。”簡嚴清沉聲,微啞的嗓音在靜寧的空氣里,倒聽出了深遠。 他緩緩道:“且不說,我身上沒有他們想要的污點,就算有,這些年,我積攢下來的人脈圈子,誰輸誰贏也未可知。”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簡嚴清抬起眼眸,說:“為了你和這個家,我可以讓步。” 陶溪紅心驚,“老簡。” “行了,別多想,休息吧。”簡嚴清拍拍她的手背,躺平,合上了眼睛。 ——— 接下來幾天,陶溪紅完全配合稽查小組的調查工作。 有問必答,有疑必解,她的鐵娘子氣質在這場對局里展現得淋漓盡致。 潔犀日化成立時間之長,業務量之大,確實有許多鉆空子的小細節,最終,以御豐園這一陳年項目上,三筆工程建設前提前在建材這塊報決算,得出虛增成本,減少利潤的違規處分。 陶溪紅深知,這種雞蛋挑骨頭的態度,背后一定有人撐腰。 相關處罰文件迅速下達至企業本部,并且在官網公榜昭示。 一時間,輿論嘩然。 潔犀日化榮登搜索頭條,百姓對這種官商之事向來嚴苛敏感,加之證據確鑿,口水如潮水噴來。 盡管潔犀日化在第一時間作出公關,長文向公眾致歉,承認錯誤的同時,附上已補交稅款與罰款的單據證明。 可惜,網友并不買賬。 [抵制潔犀日化!] [再也不用潔犀洗發水了!] [我用沐浴露刷廁所!] 簡皙這幾天,刷著網上的評論,都快吐血了。 陶星來在外地宣傳電影回不來,視頻連線吐槽,“我次奧,什么玩意兒啊,漏稅五萬塊,這結論也是相當奇葩,簡直臭不要臉呢!” 簡皙也頭疼,“mama這個禮拜都沒回過家,公司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賀燃還算鎮定,很多事情簡嚴清沒辦法出面,只能他去撐起這個家。 賀燃很理性,把事情始末梳理了一遍,得出結論,“企業的不良行為被曝光的不在少數,比這嚴重的更是信手拈來,為什么,mama的公司事情一出,就被送上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