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見家長了,是時候破財了。”陶星來伸出右手,數著手指頭,“老簡喜歡收藏字畫,陶總愛穿金戴銀,陶影帝我追求不高,給個愛的大紅包就好。” 簡晳就像冬日春光回了暖,心里頭的石頭落地卸壓。 陶星來掏出手機,作勢按號碼,“可得提前通知一下,讓他心里有個數。” 簡晳一把搶過,“別鬧。” “靠,你偏心的可真過分,愛他不疼我,我后悔死了,把從小到大的心頭愛親手送入敵人的懷抱,我……” 陶星來還沒說完,就被簡晳一把抱住,她聲音輕,“星來,謝謝你。” 媽呀,這突然的幸福。 陶星來都快老淚縱橫了,給點糖就失去了立場,忙不迭地表忠心,“姐,為你鞍前馬后,我心甘情愿,只是事情辦成后,能請我吃西湖飯館的豬蹄嗎?那個味道我超愛的。” 簡晳快要笑死,拍拍他的背,“吃多少都給。” 這邊獻完寶,陶星來又趕緊的故技重施,打電話給賀燃。 但顯然,賀燃的段數高太多。 陶星來有點無語,“你怎么沒點兒情緒波動呢?給我點互動啊,超尷尬的好不好。” 賀燃沉聲一笑,“謝了。” 這就完了?陶星來說:“我還以為你要給我作首詩呢。沒勁。你跟我姐商量一下,看什么時候過來家里一趟,我好通知我家皇太后。” 賀燃應了,說再聯系。 掛斷電話,賀燃走出洗手間,正是吃飯高峰,來往人一撥又一撥。他逮著空隙,在窗戶邊迅速抽了支煙。 后來聽到斜對面的包廂王總大著嗓門兒喊叫,“小賀,人呢?快進來。” 他才掐熄還剩半截的煙,快步走了進去,“在。” 王總喝多了,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油汗,借著酒勁有點狂,“你去哪里了啊,客戶在呢。” 賀燃笑臉解釋,“去方便了一下。來,王總。”他殷勤倒酒,瓶身還沒拿穩,就被一手拂開,“去去去,懂不懂規矩,先去敬劉總。” 那客戶劉總也是個不嫌亂的貨色,“那怎么行,叫小、叫小賀是吧,他可是你下屬,先敬你是理所應當啊,快快快,給王總滿上。” 賀燃握著酒瓶,暫時沒動。 那王總熱血上頭,踩著別人的面子來彰顯自己的本事,“你們這幫年輕人,就是不懂事,沒經驗,事情不會做沒關系,一定要多學習,多問,光不出聲有什么用,一輩子沒出息。” 老生常談的官僚語氣,惹的一桌子人哄堂大笑。 賀燃在這些譏諷看戲中,保持冷靜與微笑,仿佛踩在階下的不是他本人。 他用忍耐,演了個片葉不沾身。 對座的人事經理肖姐打岔取樂,“小賀,麻煩你叫下服務員,讓他沏壺茶進來。” 賀燃出了包廂,跟服務員打好招呼,又走到窗邊,接著抽他那剩下的半截煙。 “呀,在這抽煙呢?”高跟鞋伴著女聲一塊傳來。 賀燃轉過身,頷首輕輕,“肖經理。” “怎么,有想法啊?”肖姐比賀燃還大六歲,體態豐腴,穿著高筒靴,大衣里是薄紗材質的打底衫。 她笑意盈盈,給他遞了一瓶水,“別在意,他們都喝多了,開玩笑的呢。” 賀燃反應平靜,按熄煙頭,“領導說什么都是對的,還有,謝謝你剛才幫我解圍。” 肖姐遮嘴樂,“你多機靈啊,進公司第一天我就看出來了。”女人微紅的目光在賀燃身上來回巡禮,最后停在他牛仔褲上,笑道:“嗯,你穿這條褲子好看。” 賀燃瞥她一眼,沒說話。 “以后我跟王總說說,讓他多提拔你,我們人事部每年都會設一個儲備干部的名額,能夠增加待遇。” 肖姐突然拍了拍賀燃的肩膀,食指上的藍寶石戒指閃著光,語焉不詳的曖昧沒藏掖著,“你可要好好表現哦。” 賀燃不動聲色地側了下肩,躲開了她的手,距離感十足的禮貌笑容,“肖經理,我先進去了。” 飯局繼續,酒空又滿,賀燃看著桌上你來我往的奉承,低劣可笑的夸詞,換做早年,他一定不屑,但現在,他麻木著一顆心,靜靜受著,茫然且無力。 散局已快晚上九點。 肖經理從后面冒出來,“小賀,你住哪兒啊?我有車,可以帶你一路。” “不用了肖姐,我和你不同方向。”賀燃直接拒絕。 “哪有,你住牙蹄路那邊吧?”肖姐笑瞇瞇的,“順路的,上來啊,我車才買沒多久,你幫我看著點路。” 賀燃還沒發聲,醉醺醺的王總就在那兒扯著嗓子喊:“還不上去,這是命令。” 肖姐嬉笑,“哎呀,老哥,我就是給小賀找個方便,這邊不好打車。” 賀燃不想再聽啰嗦,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 肖姐心滿意足,眼神直勾勾的,“你可要幫我看路哦。” 一路上,這女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似嬌似喘,最后快到了,她突然急急道:“哎呀,這檔怎么換不了了,小賀,你快幫我弄弄。” 賀燃對這浮夸的暗示充耳不聞,冷淡淡的負手環胸,盯著她按在檔位上、迫不及待等他來握的手,極輕一聲嗤笑。 “我不弄,要死就死唄。” 肖經理的臉色瞬間垮下去,不高興了。 管他呢,賀燃下車連再見都沒說,吹著口哨朝家的方向走。 ——— 與簡晳父母見面的時間,暫定在24日晚上,家中設宴說是便飯,但賀燃知道,這算是一錘定生死了。 簡晳這兩天都在醫院值班,忙起來兩人也沒時間見面。 陶星來被賀燃煩的都快崩潰了,“賀賀大哥,您能別電話轟炸嗎?其實你是拿我姐做幌子,真正愛的人是我吧?先說明了,我可不搞基。” 賀燃笑著說:“對不住,我就再問一下,你mama喜歡什么顏色?” “顏色?干嘛?” “我看到有條絲巾,中老年款,顏色還挺多。” “我天,她要是喜歡金黃色,你是不是就去種太陽啊?”陶星來有點受驚嚇,“婦女之友啊賀賀哥,你在哪里看到的絲巾?” 賀燃說:“愛馬仕。” 陶星來有些不好意思,“一個老年人,整這么時髦做什么,又不用談對象。” 此刻的賀燃正在商場外面,透過落地窗看繁華街頭來往的車和人,世界就是這么奇妙,當你有了牽掛,便淡化了付出和得失。 他的目光從人群抬高至藍天,一碧如洗,就跟他的心一樣寬闊高遠。 陶星來聽見賀燃輕聲說:“小子,我這是愛屋及烏。” 他有點感動,賤兮兮地多嘴,“你給我爸拎了茶葉,給我媽買了愛馬仕,那我呢,給我的見面禮是什么?” 賀燃笑,“一個姐夫啊。” 買下絲巾去付賬的時候,賀燃拿出了錢夾內層里的一張卡。 “刷您四千八,先生請您簽個字。”導購禮貌地把卡和票據遞給他。 賀燃說了謝謝,拿起東西放手里拎了拎,長吁一口氣。 初次見面的禮物都備好了,賀燃尋思著還有什么紕漏,外婆也挺上心,自從知道他要去簡晳家后,囑咐個沒停,賀燃嘴上說煩,但還是默默地把老同志的提醒給記在了心里。 媽的,搞的跟毛頭小子似的。 約定日是周四,賀燃在幾天前就跟領導請好了假,三點半的時候,正準備下班。 卻被王總給叫住,“小賀,這假我不能給你批了,晚上有個客戶到,你陪過去應酬一下。” 賀燃說:“王總,今天我家里有事,不能作陪。” “那不行,客戶很重要,你把事情往后挪挪。” 賀燃依舊和氣,耐著心建議,“能不能讓小趙去,我這邊這有事走不……” “你怎么回事!公司的利益重要還是你的私事重要啊!公司不賺錢,誰給你飯吃,誰給你發工資!” 王總打斷他,提聲厲語,“你是新員工,更要懂得集體意識,我看你這個思想就很有問題。” 賀燃臉上始終帶著笑,看似溫和,不發一語。 這時,人事經理肖姐也從辦公室走了出來,佯裝調解,“賀燃,你就克服一下困難,公司在實習考核里會根據你的表現適當加分的。” 王總還在喋喋不休,“上級命令必須服從,在進公司的時候我就給你說了,怎么搞的啊。” 賀燃不停點頭,再點頭。 王總以為他服軟了,揚起脖頸,像個戰勝的將軍一樣,“四點出發,晚上再去訂個包廂。” “廂”字還沒說完,他“哎呦”一聲慘叫,“啊啊啊!” 賀燃cao起桌上的水杯,把滿滿一杯水倒向了王總的頭頂。 辦公室頓時驚叫連綿。 賀燃眼神再無討巧的迎合,揪著王總的衣領,手臂繃緊,把他舉得脫離了地面。 “你他媽別在老子面前裝大爺,老子在外面混的時候,你雞把都沒長出來!” 王總嚇得臉色發紅,直嚷嚷:“你,你,你還想不想要工作了,哎呦哎呦!” “要你媽個比!”賀燃把他推到墻上,像掛衣服一樣定在上頭,“你就是個傻逼你知道嗎?成天給人當孫子,自己的臉面往人屁股下頭放,四十好幾的人了,長點腦子成嗎?你這做的不是生意,是沒骨氣!” 賀燃此刻氣場全開,“你給我聽好了,這工作,老子不要了!” “小賀小賀,你冷靜一點。”肖經理踩著高跟鞋慌張勸架,攀著賀燃的胳膊,整個人都快貼他身上了,“那是你領導,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滾蛋。別碰我。”賀燃毫無憐香惜玉的意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合著是個男人你就往上撲?我告訴你,就你這樣的,我壓根看不上,老子女人比你好一萬倍!” 整個公司,鴉雀無聲。 賀燃橫行張狂,戾氣再不藏著掖著,沒有一個人敢上去拉扯。 最后也不知是誰喊來了保安,六七個人架著他往地上摔。 賀燃猛力掙扎,“cao!” 人多勢眾,他臉被人踩在地上,太陽xue青筋暴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