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她把前幾天和嬌陽吵架的事情講給蔣曉魯聽,還很得意。 蔣曉魯以過來人的經驗罵她:“你長腦子嗎?那是你上司,你當著那么多人說話,不怕她背后給你穿小鞋?” “我知道她一秘密,她不敢。”鄭昕胸有成竹,滿不在乎。 “哎,我想把小誠哥那車還給他,但是得再等等,過兩個月飛國際線補貼高了,我就能買新的了。”鄭昕爬到蔣曉魯旁邊,討好地跟她商量:“你再補貼我點兒唄?” “我欠你的啊,我補貼你?”蔣曉魯斜了鄭昕一眼,刷刷翻著手機。 “你是不欠我,你不是我姐嘛,我也不要多。”鄭昕伸出幾根手指:“就這個數,三萬,我都算好了,不想貸款,每個月還煩都煩死了。” 蔣曉魯沒說話,擺著架子:“你求求我吧。” 鄭昕為五斗米折腰:“我求求你。”她湊過去,和蔣曉魯臉貼臉,抱著她很親昵地撒嬌:“我求求你了。” 蔣曉魯嚇出一身雞皮疙瘩,猛地坐起來,指著她:“……你你你。” “是不是覺得我沒安好心?”鄭昕仰著,哈哈笑:“特不習慣吧?” “是。”蔣曉魯戒備地看著meimei,“簡直喪心病狂。” “嗨——我這是忽然想明白了,以前跟你不對付,是怕你總搶我東西,還得求著你,現在你都嫁人了,家就是我的了,還跟你較勁干什么啊。”鄭昕大大咧咧地說著:“人在江湖,就要闖蕩,要大方。” 蔣曉魯一陣無語,慢吞吞爬下床:“回頭我打你卡上,你得還我。” “行行行,摳死了,哎,你什么時候走啊?小誠哥今天怎么沒來?” “明天上班,他今天有事兒出去了,一會兒我自己回去。”蔣曉魯穿上拖鞋,還是不放心。“那你以后在機場也注意點,說話別沒遮沒攔的。” …… 琉璃把的玻璃壺壓在小爐子上,從壺嘴蒸騰著跑出白花花地蒸汽,燒著今年的新普洱,一雙男人手將它取下來,對準小茶盞斟了一杯,推過去。 “來,過年過的人都乏了,喝一杯暖暖胃,天涼,你車里那礦泉水可不能再喝了。” “謝謝,放這兒,我自己來就行。”寧小誠身體往前探了探,虛扶。 跟寧小誠說話這人叫趙合平,和他是老交情了,比寧小誠大了兩旬,倆人算是忘年交,老趙以前也算個神人,窮苦出身,和妻子來大城市奮斗,三十多歲起的家,生意做得很大,搞開發區建設,投資生態園和出租寫字樓,后來因為一次工人事故,人受了打擊,說什么也不干了,手中的固定資產該變賣變賣,該轉手轉手,帶著老婆孩子去了廣州定居。 在廣州的日子過的很滋潤,有一個很大的生態茶室當辦公室,做專職投資人,控股了一個國內有名的奢侈品銷售公司,偶爾與幾個合作伙伴搞資產并購,能請動他的,除了回報利潤十分豐厚以外,大多都是幫熟人的忙。 他每年只有逢年過節或者父母生日的時候才回北京。 眼看著又要走了,這才從各方飯局里擠出時間,約寧小誠好好坐一坐,聊聊天。 “你考慮好了嗎?要是真愿意來我這兒,一萬個歡迎。”趙合平抿了口茶,舒服地直嘆氣:“這話我早在六年以前就跟你說過。” 那時正逢何汴生病逝,他人每天飄飄忽忽的,看著揪心,老趙是真心實意想讓他來幫自己,但那時候他決心已定,說什么也沒用。 小誠拿起桌上的小鐵盒,隨手剝開一塊潤喉糖,扔進茶碗里。 趙合平哎呦一聲:“你還很為難?我豁出這張老臉都做到這份上了,還矜持什么啊!” “我有要求。”小誠坐窗邊的藤椅里,直言不諱。 趙合平和爽快:“你說。” “我手底下有幾個人,得都帶走,不能我這一來,把他們坑了。” 寧小誠那家狗頭公司一共就幾個人,都是他養著。 兩個年輕高材生,一個經人介紹的在美國某公司的金融師,負責幫他盯股市動向,每年按利潤領年薪;一個在上海外企跳槽過來的女會計師兼秘書,幫著處理公司賬務稅務和寧小誠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兒;一個專門做資產分析的風險師,業內很有口碑,有自己的專門職業,偶爾寧小誠用得著他的時候來一趟,按次結算工資。 “就你那幾個人還算什么麻煩,算上保潔一共就六個,他們要愿意,我都收。”趙合平又往茶壺里添了些水:“在科技園那兒我有個房子,旁邊都是搞文化的工作室,環境不錯,有湖有草兒,你要是決定了,等開春帶著人搬過去,幫我跑這邊的生意,你愿意收多少人都行,但是有一點,自負盈虧,薪金你來出,我只給你一個人年薪。” 在商言商,老趙不是慈善家,看中的是他寧小誠和他身后的關系網,怎么做事在于他,用什么人他也不管,至于寧小誠在股市那攤事兒,他不愿意扔,就得自己擔著。 老趙伸手比了個數字:“你要是說準了,一年給你這個數。” 寧小誠不在乎這筆年薪,笑一笑:“你說了算。” “怎么忽然就想通了,說說。”趙合平特別想知道他為什么忽然提出要過來幫自己,很有興趣:“這兩年……股市不好干?” 小誠吹開茶葉末子,嘆息:“一年里好的時候不多,不能坐吃山空啊。” 趙合平趁熱打鐵: “我可跟你說好,你要答應了,一天天不能隨心所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了,咱倆簽的是三年合同。一年你要不能給我交這些錢,得自己補。” 看來老趙準備的是真的很充分,連合同都弄好了。 小誠手指搭在膝蓋上,隨意敲著,沒去翻。 “這事兒也不急,你考慮考慮,以后答復我。”老趙觀察了一下他的反應,笑笑:“還是受不得這份約束吧。” 中午太陽正盛,從落地窗打進來,寧小誠穿著一件小圓立領的白襯衫,脖子處有兩顆很小的黑色扣子,他在細節上向來講究,與你面對面隨性交談著,風度翩翩,甚是從容。 “那這個先放下,我給你看個東西。”老趙朝門外喊了一聲,“小徐,把我電腦拿過來。” 不一會有秘書捧了趙合平的筆記本電腦進來,和寧小誠微笑著點點頭:“寧總好。” 趙合平接過來,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遞給寧小誠:“我不瞞你,你先看,看完之后再告訴我做不做。” “什么?”寧小誠沒接。 “你先看。”老趙很執著,堅持著要讓他看看電腦:“也是求到我這兒來的,我應了,怎么做還沒想好,想聽聽你的意思。” 寧小誠終于接過來,手指在觸控板上劃了兩下,倏然眉心微蹙:“什么時候?” “年前。” “誰干的?” 趙合平調侃了一句:“香港美榮集團,老板叫華康,一個相當狡猾的人。手腕強硬,留過洋,還當過老師,經驗頗豐啊。” 寧小誠盯著頁面上穿西裝打領帶的中年男人,神情復雜。 趙合平精明:“你認識?” 小誠從電腦前移開目光,不置可否:“沒見過面。” “元升號是塊肥rou,現在落得這個下場你應該能想到。何夫人托了朋友四處打聽你,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實在熬不住了,現在那兒的狀況能再撐兩個月都算多,何氏接手那兩個叔伯兄弟你比我清楚,把錢看得比什么都重,現在股東會亂成一片,逼著何夫人交出股權和兩塊招牌,她不簽字,這事兒就成不了。她為了躲他們,人已經離開香港了。她希望有機會跟你見一面。” 元升號因為經營不善,面臨被惡意整合低價收購,掌權人見錢眼開,打算賣掉瓜分了事。 趙合平口中的何夫人,正是已經故去的何汴生的妻子。 至于何汴生—— 那是寧小誠的一塊心病,這么多年也沒法放下的心病,是當時在他最困窘的時候敢拉他一把的人。小誠跟著他,經歷了“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猖狂時光,也領悟到了“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超然境界。 人生中的一個貴人哪。 那兩年為了這塊元升號他絞盡腦汁,累的像個牲口,如今一手經營過的生意眼見高樓起,眼見著高樓塌,心情復雜。 要說跟他沒關系,何汴生走了那么多年,這事兒早該忘了。他當時付出的辛苦也得到了回報,生意人,講究一碼是一碼。 要說有關系,也就是老何走之前那么一句托付的話。 “我太太一個人在香港,沒有我,很可憐。” 不為了元升,為老何。小誠是重情義的一個人。 但這事兒還得好好想想。 把電腦遞回去,小誠說:“再說。” 趙合平笑著收回筆記本電腦,扔在一邊:“好。” 陪著趙合平聊了一下午,從家里老人聊到他廣州的生意,老趙不停的用話勸他,小誠給他打工的事兒敲定個七七八八,只等著開春天暖了,找個合適的機會給他騰辦公室。 晚上老趙想留寧小誠吃飯,妻子做了一桌子豐盛晚宴,小誠拎著車鑰匙和夫婦倆道謝,告辭:“嫂子,今天我就不留了,改天帶著媳婦來家里看您。” “哎,好。”老趙的妻子是個很溫柔的女人,雍容大氣,但是眼角還是能看出年輕時cao勞的痕跡。 上了車,開著開著,寧小誠摸出手機回撥了個電話:“老趙,你那兒有香港美榮的資料嗎,我想琢磨琢磨。” 趙合平就知道他心里一直放不下這事兒,滿口答應:“我馬上給你發過去,你慢慢看,我等你消息。” “這華康——”趙合平在那端呵笑,忽生感慨:“可不是一般人哪。” 第38章 寧小誠晚上想去接蔣曉魯, 沒想到蔣曉魯個實在東西以為他在外面吃,沒等他,已經自己開車回去了。 都走到了家門口,小誠一想,反正來都來了, 順路下去理個發吧。 過年這段時間懶怠, 沒騰出時間, 他是個頭發稍微長一些就不自在的人。以前理發是在大院門口的一個路攤上, 老爺子在那兒一把剪子一把推子干了幾十年,去年走了,沒辦法,小誠他們又尋了附近便民服務社里一個大嫂開的剃頭鋪。 大嫂是后勤房管科老段的媳婦, 在這兒找個營生, 小孩五塊, 大人八塊,推門進去,大嫂正在看電視。 見有顧客上門, 拍拍手里嗑瓜子的浮灰,取了門上的大褂:“理發?真沒想現在還有人來。” “怎么說。”小誠坐在鏡子前頭,微微一笑。 “嗨, 那句老理兒唄,正月不剪頭。”大姐抖開一塊布,仔細地圍在小誠脖子。 小誠樂了:“我沒舅舅,您放心剪著, 家里就我媽一個。” 晚上七點多鐘,背景音是耳朵快磨出繭子的新聞臺,伴著播音員熟悉地一聲“今天的新聞聯播送完了,感謝收看”,寧小誠趴趴頭發站起來,滿意地從鏡子里打量自己。 大嫂仔細地清理著地上的頭發碎茬,親人似的關懷:“頭發嫂子就不給你洗了,大冷天的回頭吹不干該著涼了,回家讓你媳婦給你沖一沖,可能還有點碎頭茬。” “好嘞。”小誠摸出十塊錢壓在桌上,心情愉悅地吹著口哨從服務社臺階上下來。 走著走著,忽感后脖頸一涼,巨大沖力砸在后腦勺上,寧小誠腳下一滑往前踉蹌幾步,差點摔倒。 “cao!” 一個拳頭大小結結實實的雪球啊,夾雜著爛樹枝和枯葉,撲簌簌地落在他新剃的頭發上,干干凈凈地衣領里,砸的他透心涼。 寧小誠回頭氣急敗壞地在院兒里找了一圈:“誰?趕緊出來!別藏啊。” 院兒里靜悄悄地,四下無人,只停著幾輛車。 真邪門了,誰家孩子調皮搗蛋算計到他頭上來了?不能啊,小誠納悶,這大晚上的,那些好惹事兒的苗苗都應該在家里被爹媽拎著認字兒呢。 余光掃到不遠處一輛吉普車,寧小誠鎮靜回身,假裝沒找到人,還抖落了兩下衣領。 實則,耳朵一直在聽。 窸窸窣窣捏雪球的聲音再度襲來,一,二,三!!!!! “嘿——”寧小誠迅速蹲下,一貓腰,結結實實一個大雪球正好砸到他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