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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寵在線閱讀 - 第74節

第74節

    太后輕點她額頭,“可算是知道改口,方才在殿外那一聲,差點沒嚇著哀家。”

    “下次再不會了。”知漪不好意思一笑,宣帝坐于旁側笑看自家母后和小皇后喁喁私語。

    略說了幾句,宣帝起身暫時去往別處,殿內陸續進了眾多女官和內侍總管,身側的人各端著托盤,齊聲向三人行禮。

    太后望了一眼,轉頭拍知漪的手,“金冊金印,可是都命人收好了?”

    “嗯。”知漪轉眸逡巡一圈,心中有了猜測,不由訝異,“母后?”

    “莫急。”太后溫和止住她,“哀家以前也從未教過你這些,自然不會一次放手。但哀家總不能一直幫你管著,從今日起,無論如何,也得學著認一些,偶爾也該管管。若是有人敢因你年幼便欺上瞞下或故意疏忽,不必告訴皇上和哀家,直接處置了便是。”

    眾人矚目之下,太后這話顯然不是說給知漪聽,而在敲打殿中俯首的那些女官和內侍總管。得太后和皇上寵愛和自己有權勢畢竟不同,旁人會因知漪受寵而討好她,卻不一定會真正敬重聽從于她。

    以前太后沒想過自小摟在懷中嬌寵的小姑娘有一日會成為大宣皇后,所以并未有意教導過這方面。而如今這第一步,總要慢慢邁出來。

    知漪點頭,卻道:“執掌宮務是兒媳應盡之責,不過這些宮人們畢竟習慣了母后管制,而且兒媳于此道也尚不熟稔。到時偶爾有人疏忽也無可避免,還該先查明原因再分責處罰才是,不然本在母后手中管得好好的后宮,到了兒媳這兒反倒人人惶恐,便是兒媳的失職了。”

    欣慰應聲,太后知道知漪是領會了自己的意思。

    立威和收買人心一事,最簡單的法子莫過于一人白臉一人紅臉,棒子和糖皆不可少。

    偏頭囑咐兩句,身側原嬤嬤立刻抬眉揚目,朗聲道:“各位都將名冊按以往次序一一呈上吧,莫忘了向皇后娘娘報出名字宮職。”

    眾人齊聲應是,隨后井然有序依次上前。

    “皇后娘娘,奴婢名應棋,掌司衣局。”

    “皇后娘娘,奴婢名曉夢,掌儲秀宮。”

    “皇后娘娘,奴婢名樂玲,掌舞樂司。”

    ……

    知漪沉眉凝神,將眾女官和內侍的話與其面容一一對應,然后銘記在心。

    如此持續了約莫一刻,林嬤嬤將名冊同擺好,呈給太后查閱。太后喚過知漪,再一一教她如何辨別這各司各局的宮務往來聯系,每逢節日祭祀又該調配哪些宮人,教得極為耐心仔細,讓下面呈列站好的一眾宮人都忍不住吃驚。

    太后娘娘當真是將這位皇后疼到了骨子里,以往但凡有交接宮務權之時,總會有一方貪戀權勢先將部分握在手中。他們太后娘娘倒好,若非因為皇后娘娘不熟,看這架勢怕是都要直接放手了。

    豈知若非因為宣帝后宮久久無人,必須要有人打理宮務,太后連這些年都不想管。要知道她前半生早就當夠了皇后之位,便是為著宮權同后宮嬪妃你爭我奪,如今知漪為后,她便只等著小姑娘羽翼豐滿,便去享清閑了。

    此舉讓眾宮人知曉,今后雖說是由太后和皇后共掌宮權,恐怕今后時日一長,便該完全是由皇后娘娘做主了。這也代表著她們今后真正該服從效忠的主子,已然易位。

    “可記清了?”又重復了一遍,太后溫聲道。

    知漪略一回想,“記熟了。”

    “哦?”太后知道小姑娘向來背書厲害,但也有點懷疑不過聽了兩遍便能將這些牢記于心的效果,有心考校一番,待揮退這些宮人后才輕聲詢問。

    知漪思緒飛轉,往往太后問題才說出一半,便已將答案道出,最后叫太后高興又好笑道:“哀家的小酣寶兒就是聰敏。”

    “咳咳”提醒的是林嬤嬤,她最是謹慎。

    太后意識到自己一時忘形也說岔了嘴,頓了頓與知漪對視一眼,升級成婆媳的二人齊齊笑出聲來。

    其實稱呼再如何變化對她們來說差別也不大,不過是習慣問題而已。

    回避良久,宣帝終于回了大殿。帝后大婚,朝臣集體休沐十日,也不許上奏折,所以最近他都會十分清閑。

    徑直在知漪身旁落座,十分自然地握住小姑娘垂在身側的手,毫不避諱的模樣讓太后微不可見挑眉。

    “皇上去哪兒了?”知漪順口問道。

    “宮內四處隨意走了走。”因著大婚,宣帝眉眼間染上的柔意一直未褪,那些宮人私下都道最近皇上似乎沒有以往那么可怕了。

    太后似想起道:“說起來,近日宮中的桂花似乎也開了,昨夜哀家都還聞著不知何處飄來的桂香。”

    宣帝應是,“正是云清湖邊梅花中夾的幾株桂樹,母后喜愛桂花糕,正好此時桂花最為鮮嫩,朕方才已著人吩咐了御膳房。”

    太后好笑道:“皇上這話兒,倒像哀家平日有多貪嘴一般,叫人聽了笑話。”

    知漪仰眸才想幫宣帝說什么,就被太后含笑作勢輕輕一推,往旁邊斜去,正好被一雙寬厚手掌接住,“今日天兒好,你們可別窩在哀家這敬和宮中,多出去走走。”

    “母后嫌棄我們了……”知漪委委屈屈道。

    太后邊擺手佯裝趕人,“可不是,兩個這么大的人了,還杵在哀家這里像什么樣子。奉過茶便散了吧,哀家昨夜沒歇好,這時正乏著呢。”

    再欲開口,眨眼間人都已經到了殿外了。

    立在廡廊下,知漪小小望了眼宣帝,目光復雜,“原來是皇上一人被母后嫌棄,現在連累得知漪也被嫌棄了。”

    安德福忍笑,皇后娘娘這話說的……他們皇上可真委屈。

    一路行至宮中各園,為帝后大婚特制的各處裝飾還未取下,就連那幾株最先開花的桂花樹上也掛了一串串同心鈴,淡黃的小花兒隨風輕搖,細碎的鈴聲和成一片。

    這是一月前宮中便掛上的,聽說還有許多宮女暗地到這些樹下祈禱,期待能有個好姻緣。

    “聽說皇上命人在宮外擺了流水宴?”

    宣帝頷首,手心多了一片落下的桂花瓣,本想拂下,卻鬼使神差般同知漪那支羊脂玉簪放在了一起。

    安德福補充道:“回皇后娘娘,正是呢。皇上命人大擺流水宴,從咱們東直門穿過三條街,徑直擺到了京城的西城門,連續擺六日六夜,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皆可前去。”

    “我和皇上也可去嗎?”

    安德福咧嘴,“皇后娘娘說笑了,您和皇上千金之軀萬金之體,怎么好去呢。”

    知漪也就說說,想也知道那一條長道必定是人聲鼎沸、亂得很。

    “想出宮?”宣帝倒沒什么意見,反正他這十日無事,都會一直陪著他的小皇后。小皇后想去哪兒,他自然便跟去哪兒。

    看出知漪顧慮,他淡笑道:“避過那幾條街便可。”

    語罷知漪也不再糾結,只有周圍一圈宮人瞠目結舌。

    這才大婚第一日,皇上就帶著皇后娘娘偷溜出宮,這……這合適嗎?

    無可奈何,還是各自呈上便服,伺候帝后二人換上。

    既然成婚了,知漪自然就改了髻。三千青絲挽起,配上各式華麗珠釵,小巧耳垂上是宣帝親自為她選的紅珊瑚耳墜,與昨日的莊重大氣之美不同,今日更還原了小女兒的嬌色清麗。

    出宮去的第一處,自是信王府,途徑幾條熱鬧的街道,叫賣聲不絕于耳,讓知漪想起幾年前的場景,不禁笑出聲。

    宣帝轉眸用目光詢問過去,知漪便歪頭俏皮道:“皇上可還記得那次帶知漪出宮,結果沒帶銀子的事?”

    怎么可能忘記,這簡直能算是宣帝前半生生涯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尷尬之一,而每次這種場景發生,往往都是有身旁的小姑娘在場。宣帝無奈揚唇,“自是忘不了。”

    “皇上這次可帶銀子了?”

    宣帝一瞥安德福,知漪隨之望去,安德福立刻識趣道:“帶了,銀票碎銀都有,二位主子放心。”

    他暗暗抹汗,心道這回若再忘了,自己丟臉事小,讓皇上失了顏面才是罪無可恕啊。

    幾人身后照例跟了一隊帶刀侍衛,尋常百姓見著都會主動遠遠躲開。但便是這種情景,知漪回身同宣帝說話時,還是有一人匆匆忙忙自前方行來,也未看清這邊場面,徑直往知漪身邊撞了過來。若非宣帝反應極快地摟過知漪的肩往身邊一帶,當真差點就要被撞著了。

    那人最后迎面撞上侍衛劍柄,侍衛反射性抬手,“鏘”得一聲拔出一半劍鞘。

    來人被這劍鳴驚回思緒,目光先瞥見反射出銀光的劍身,頭也沒抬便趕忙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不是故意的。”

    話一出口,眾人才發覺這人應該不過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之前帶著兜帽,求饒低頭抬頭間帷帽抖落,露出一頭烏黑略為凌亂的長發。想是走得太過匆忙,里面的發髻早就散了下來。

    宣帝皺眉,一手護著知漪,默不作聲后退兩步。

    安德福領會上前,淡聲道:“既是無意,便趕緊走吧,咱們主子好心,不會怪罪。”

    他壓柔了聲線,饒是如此,也被來人聽出宮中內侍特有的絲絲尖銳。意識到這點,她不禁悄悄抬頭往被侍衛圍住的中間看了一眼,這一眼,便看見了面無表情的宣帝,而被他護在懷里的那張面容,卻讓她驚惶地瞪大了眼。

    第105章 告御狀

    慕聽霜沒想到自己的運氣會如此之‘好’, 剛溜出府就碰到了這二位。

    自在江南養老的祖父母歸京, 她和姨娘幾乎就沒再見過面。姨娘一直被關在別莊中, 她也被禁在房內,整日除了學規矩學女紅,便無其他事可做。往日她是府中最受寵最得意的姑娘,到后來, 竟連那個由婢女升為小妾所出的女兒都比不上。

    祖母見不到嫡姐本人,也不喜歡自己, 起初慕聽霜還很疑惑, 據她所知自己的姨娘分明是祖母的遠房侄女。后來她才知道原來數年前祖母就不待見姨娘, 當初爹爹要先納姨娘為妾祖母也曾嚴令禁止。

    怪不得多年來爹爹從不敢在信中說自己和姨娘的事, 慕聽霜終于明了此事。

    被禁閉近一年,數日前慕聽霜房中的婢女不知從何處聽說姨娘在別莊風寒未完全好,又因長期勞累患了惡疾,再不請名醫診治好生休養, 怕是性命堪憂。管家將此事報給祖母時, 祖母卻只淡淡道:“隨天意吧,是死是活,全看林姨娘的福緣了。”

    婢女將此事告訴慕聽霜時, 她還沒反應過來是何意, 怔了半天才聽懂祖母的狠心。明明真正做出這一切的是爹爹,姨娘最多不過是正好被爹爹利用了而已,祖母轉眼卻將所有的罪全推到了姨娘身上。

    更何況,祖母現在做這些給誰看呢?那位高高在上的嫡姐, 被太后和皇上捧在手心的嫡姐,根本就不會再往慕府投來半點目光,而且就連母親也與爹爹和離回了莊家。

    所以既然祖母如此狠心,就算姨娘外家比不上慕府,她也定要尋機讓外祖家知曉此事。再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姨娘被這般拖著惡疾送了性命。

    午時前慕聽霜讓婢女出府為她置辦東西,實則是讓人帶了些銀票碎銀出府,自己再在用了午膳后偷溜出府。

    她算計得不錯,帝后大婚才過,闔府的人仍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氛圍中,她溜出去沒費多少力氣。只是萬萬沒想到,她那位才成了皇后的嫡姐竟也會出現在街上。

    眼角注視著那二人,慕聽霜對莊氏面容很熟悉,也曾見過她這位嫡姐畫像,所以能一眼認出。她猜測著嫡姐旁邊那位應該就是皇上,恐慌之余亦浮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同為慕府的女兒,只因著一嫡一庶,差別便該如此大嗎?嫡姐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娘娘,而自己連出府見一次生母都要費盡心思,潛行于光天化日之下,卻不得見人。

    何況說到底,她這位嫡姐不過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空有個嫡女名分。若非運氣好得了兩位尊貴之人的寵愛,現如今說不定連自己也不如。

    分明是第一次見面,以往也能平心靜氣地評價自己同嫡姐的地位待遇之別。待見了真人,又是在地位如此懸殊的情況下,慕聽霜還是不免又嫉又恨。

    知漪斂笑,蹙眉望向那兜帽脫落一直低著頭看不清神情的小姑娘。她感覺敏銳,此時也有點不確定對方身上傳來的nongnong惡意是不是沖著自己,畢竟除了宜樂和莊家等,她并不認識其他人。

    “還不走?”安德福聲音放尖,侍衛的劍仍未回鞘,叫旁人不由側目,連忙匆匆行過。

    垂在身側的手緊捏衣角,慕聽霜死死轉了兩下,神情自猙獰和失落間來回變換,半晌忽然噗通跪地猛地磕頭,大聲道:“求皇上為我做主——”

    周圍霎時寂靜,來往行人的動作仿佛被硬生生扭停,不約而同轉向宣帝這邊。

    安德福暗叫不好,下一刻嘩然四起,如guntang的油鍋沸騰,熱浪猛地朝此處打來。

    “皇上?哪兒,哪兒?”

    “真是皇上?皇上,草民叩見皇上——”

    “皇上旁邊該是那位皇后娘娘了吧?皇后娘娘——”

    一行人被群涌而上的百姓逼得連連后退,侍衛們滿頭大汗牢牢成圈護住宣帝知漪,腰間佩劍接連鏘鏘出聲,大聲阻止百姓接近。

    但這些百姓幾乎都是此生也未必能有見宣帝一次的機會,好不容易有這機遇,哪還管這些侍衛半嚇唬式的威嚇。頂多避開劍尖,該擠的還是擠。

    其實早在慕聽霜剛喊出聲宣帝就心知不妙,現在果不其然起了sao亂,好在有個侍衛眼疾手快將慕聽霜逮住,不然就要被人趁亂逃跑。

    “皇上,皇上。”安德福勉力從眾喧嘩中發出聲音,“后邊有條小巷,您帶皇后娘娘從此處脫身,奴婢很快跟上。”

    百姓無惡意,但這種熱情對宣帝并非好事,他點點頭,將被掩在懷中的知漪打橫抱起,借著幾個高大侍衛的掩護幾步自小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