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節
手術室門口的那個“手術中”的燈光一直亮著。時間,第一次變得這么難熬。 云溪低頭,靜靜地望了一眼掌心。人們都說掌紋錯中復雜的人,一輩子都會挫折不斷。可為什么,明明應該是她經歷各種風浪,到最后,她身邊的親人遭受的卻比她更多。 本就有先天的心臟疾病,再加上這次……。 眼底厲光一閃,她倏然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果然,李叔正扶著李嫂站在轉交口,兩個人都沒有太多表情,只是,靜靜地坐在凳子上,臉上出現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樣子。 看到云溪走過來,李叔當即一愣,李嫂卻是整個人都像是被人點亮了眼底的枯槁:“小姐,你……。” “李嫂,你先不要說話。我問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可好?”云溪抿了抿唇,面色一片平靜,可那種暴雨前的寧靜卻越發讓人心驚膽戰。 李叔一把握緊李嫂的手,輕輕地捏了兩下,便走到一旁,為兩人守在過道里。 云溪看了一眼李嫂雜亂的發鬢,再看到那雙哭腫了的眼睛,頓時覺得心底一陣酸澀:“我媽是不是在來醫院復查的時候,被人盯上的?” 自從上次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張翠的心臟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根治,無論請了什么樣的醫生國手,也很明確的表示,這種疾病只能靜養。所以,雖然麻煩,卻也只得一次又一次,定期回醫院復查、康健,只是,喬老到底是讓人從哪里下的手? 李嫂臉色一陣青紅,聽到云溪提到這個,頓時一陣咬牙切齒:“我陪夫人來檢查的時候,家里有兩個保安人員一直跟著,可是到了醫院,還沒進大門忽然涌出一大群人。青天白日的,拿著菜刀,離醫院還有兩百米的樣子,團團圍在附近,堵著路,不讓人進也不讓人出。我聽那些人口口聲聲說是這個醫院的醫生手術時失誤,一刀割了他們家女兒的zigong,他們也要一刀還在醫生身上。我們以為是平常的醫療事故,看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幾乎要被那些堵路的群眾拉扯得滿臉淤青,”李嫂想到這,一陣心悸。當時,那群人都擠在醫院周邊,壓根不在醫院主要大樓附近,別談攝像監控,怕是連目擊證人都以為是平常的家屬上門鬧事。而這醫院附近入口都有四個,卻偏偏就發生在她們路過的那條路上,如今想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設計出來的圈套。“夫人看不過去那個穿白大褂的人被打得不成樣子,就讓陪我們來的那兩個保安人員去拉架。誰知道,那群人逮著機會,就把他們兩個人架住。然后,然后一把沖到車子上,把夫人拽了出去……。”李嫂的眼底已然一片通紅,卻是死咬著壓根繼續道:“我拽著夫人的手,想要喊人,卻被人背后打了一下,轉眼就沒了知覺。等我醒過來,就,就看到夫人一個人臉色慘白地躺在地上,連呼吸都快沒有了……。”說完,李嫂抽泣得越加厲害,而云溪的臉色已經變得幾乎透明。 嶠子墨走過來,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的重量全部移了過來:“老爺子身體不舒服,打了針在休息。這些事情,等以后再問吧。你先休息一下。” 云溪歪著頭,眼中刀光劍影。嶠子墨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她的目光終于微微松動。側頭,輕輕地倚在他的肩膀上,突然覺得極端的疲憊。 她現在哪里有心思去想什么報復的事情,只是,只是,不找點東西來分散注意力,她怕她會一腳踹開手術室的大門。 “咯噠”—— 恰在這時,緊閉的房門忽然打開。 云溪整個人一怔,下一刻,迅速地往手術室大門沖去。 果然,一行醫生滿頭汗水地從里面走了出來。長時間的手術讓他們的臉色看上去都不怎么好,眼色也比較疲倦。冷國翼掩不住的焦急,握住一路跑過來的云溪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對著那幾個醫生道:“怎么樣?手術進展的還順利嗎?” 醫生們互看了一眼,扯下白色口罩,停了兩秒才道:“還在觀察期。病人求生意識比較強,放心,只要熬過今晚,就沒有太大問題了。準備點清淡的流質食物,我們會定點來查房。不過,未免萬一,病人會轉送到加護病房,最好你們現在都不要去探望。如果實在是擔心,可以隔著窗戶看一眼。” 先天性的心臟疾病最受不得刺激,就好像是一朵精心呵護的花朵最忌諱疾風驟雨。好不容易才能將病人轉危為安,希望不要出現什么意外才好。想到這一家人的特殊身份,幾個醫生不免同情地多看了幾眼。 生命面前,沒有特殊。任是家財萬貫、權勢煊赫,也無法逃開命運的撥弄。 好在,這次是發現得較早,搶救及時。如果再晚上一點,眼下,怕就不是在病房外等待了…… 李叔將幾名醫生一路送到電梯門口才轉了回來,這時,嶠子墨吩咐的人已經回來,帶了滿滿幾個碗的小米粥和小菜。 此刻,抬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天,已經蒙蒙亮。醫院大樓附近的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有許多是已經起來晨練的病人。安靜的大樓里,也多了些人煙氣息。 “少吃一點,待會休息一下。”嶠子墨走到冷國翼身邊,將餐點遞過去,輕聲道:“阿姨的病需要慢慢康復,您自己也要保重身體。” 冷偳似乎這個時候才忽然醒了一樣,走到冷國翼身邊,將粥上的蓋子打開:“不管怎么說,人是鐵飯是鋼,嬸娘醒過來也不想看到您憔悴的樣子。我爸那邊等會我去通知,爺爺這邊您不要太擔心,還是要自己保重身體。” 冷國翼望著眼前的東西,雖然沒有一丁點胃口,但還是緩緩地拿起湯匙,慢慢地吃了起來。畢竟,家里現在真的已經一團亂,他要是再倒下,云溪就真的會六神無主了。 而此刻,云溪靠在一邊的墻壁,靜靜地遠視前方,目光讓所有人都猜不透她想著什么……。 這一刻起,她沒有再說一個字。 吃了早餐后,眾人到了特殊招待房梳洗一番,冷偳回家幫冷國翼和云溪他們去帶了衣服和其他用品。倒是grantham從頭到尾沒有吭聲,卻也幫了不少忙。 冷偳眼下沒有多余功夫去想,grantham他一個外人在這忙里忙外不太合適,倒是嶠子墨轉身之余多看了grantham一眼。 不幸中的萬幸,上午十點的時候,醫生來通知,張翠算是徹底地熬過了危險期,已經轉為平穩期,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消毒過后,進去房間看看病人。 冷國翼拉著云溪準備一起進去,誰知云溪卻擺了擺手:“還是讓媽多睡一下吧,不急在這一刻。” 轉身,她卻是問了一句:“爺爺呢?” “上年紀了,一時受刺激有點吃不消,現在在病房睡著呢。”嶠子墨將手里的一個蘋果放到云溪嘴邊:“你沒吃早餐,好歹吃點水果。” 云溪點點頭,一口咬了下去,鮮甜的汁水彌漫在整個口腔,甜膩清脆,可她卻沒有任何表情,只仿佛是在完成一項工作一樣。 嶠子墨垂下眼簾,靜靜地將她整個人摟進懷里:“沒什么事情,我已經讓人在那邊盯著了。只是人上了年紀,一時間情緒激動,吃了降壓藥現在睡得很沉。” 云溪靜靜地抓住他的衣襟,點了點頭,這才疲倦地閉了閉眼:“我睡一下,待會叫我。” 坐在人來人往的過道上,這兩人依偎在一起簡直像是一幅美好的畫。可,再怎么安靜,不時飄過來的視線和醫生護士們詫異的眼神,也讓這場難得的小憩變得有些不合尋常。 嶠子墨朝冷國翼輕聲打了個招呼之后,一把橫抱,帶著云溪去了樓內家屬專用休息室。 清雅整潔的套間里,難得的,沒有太多消毒水的味道。從裝飾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五星級賓館的房間。 松軟的床墊上,嶠子墨小心翼翼地將云溪放上去。 烏黑的頭發散落在腦后,越發襯得她那張白白的小臉沒有血色。 嶠子墨就這樣站著窗邊,看了許久。良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低頭,印在她唇邊一個吻。“我在這陪你,睡吧。” 微微顫抖的睫毛忽然平靜下來。云溪雙手交握,靜靜地依入懷抱,臉頰靠在他的胸前,像是不愿再發出一聲聲音。 嶠子墨吻了吻她的發梢,她不說話,他就當什么也沒發現:“我不走,你好好休息。” 這一次,她僵硬的肩膀徹底地放松下來,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夢中遇見了什么好事…… ------題外話------ 先來一章墊墊肚子。 ☆、第兩百六十七章 熟人 連軸轉了好幾天,眼睛都沒閉過,得知張翠已然度過危險期,云溪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是夕陽西下,望著醫院遠處那紅色的晚霞遍布天空,略帶濕氣的空氣中,隱約的散發出一種朦朧的青草味,云溪只覺得神清氣爽。 轉頭,看向側臥在她身邊的嶠子墨,她的指尖微微一劃,從他臉上掠過,下一瞬,卻被他細細握住。 “醒了?”略帶鼻音的磁性嗓音,淡淡的沙啞。他閉著眼睛,卻像是能捕捉到她所有的動作。 “嗯。”云溪輕輕應了一聲,翻了個身,從床上起來。 嶠子墨順勢放開她的手,走到桌邊幫她倒了一杯水:“我下午的時候去看了老爺子,醫生說情況很穩定,只要多注意休息就行。你母親那邊,醫生說大概晚上就能醒過來了。乘著現在還早,你回家先洗個澡,休息一下。” 云溪靜靜地看著他,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覺,就是覺得心底暖暖的。不知不覺間,他似乎什么事情都幫她打理好了。她所需要做的,只是,信賴他就好。這種有人依靠,有人疼愛的感覺,讓她一時之間,整個人都想將他死死地抱住。 而她,也確實這么做了。 嶠子墨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頂,微微一笑:“怎么了?忽然發現我很好?” 云溪低著頭不吭聲,只是,用臉頰微微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第一次看到她這樣依賴的表現,嶠子墨說不出是心疼還是受寵若驚,只是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不用擔心,我向你保證,絕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你先回去吃點東西,晚上再過來。順便讓李嫂他們都回去休息吧,昨天她們都受了不少驚嚇。” 云溪沒有說話,但是眼前閃過李嫂那張憔悴崩潰的臉,明白他說的都有道理。爺爺已經倒了,要是李嫂她再有個三長兩短,家里的病人就真的太多了。再說,母親醒過來最好能吃一點清淡的白粥,她回去煮一些帶過來也好。 “那我先回去,你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再過來。”云溪聽得清楚,嶠子墨的聲音暗沉低啞,下午一邊看護她,一邊又要和醫院的醫生們溝通她家人的病況,估計到現在一直沒有休息過。 “恩,我讓人送你。”嶠子墨點了點頭,打開房門,對門口的人交代了一下,目送云溪離開。 冷偳恰好在一樓電梯處碰到云溪,臉上一驚,隨即一喜,慶幸的表情忍不住露了出來。云溪細細地問了他醫生的答復,確定和嶠子墨說的一字不差,心底最后的擔憂徹底放松了下來,“我回家煮點粥,一會就回來,你累不累,要不跟我一起先回去?” 冷偳摸了一把臉,發現整夜沒睡之后,胡子都長出來許多,只是今天一直忙里忙外的,到現在才發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皺得跟咸菜似的衣服,便點了點頭。現在既然確定沒有危險了,呆在這里也是熬時間,不如先回去。 “知不知道李嫂在哪?”云溪撥了個電話過去,可惜電話一直未接通,她轉頭看向冷偳。 “就在外面,李叔陪著在。”李嫂整個人憔悴得厲害,上了年紀,本來就受不住刺激,這一天下來,簡直像是老了好幾歲。 云溪沒多廢話,和冷偳一起在醫院拐角處果然找到了李嫂夫婦,強制拉著她們一起回了冷宅。 回到家,云溪和李叔商量了一番,好不容易將李嫂勸回房間休息,然后,她迅速地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之后,直接去了廚房,一邊淘米,一邊翻看冰箱里的東西。病人不能吃大葷或是刺激性的東西,但光吃白粥又太清淡,她找了找,配了點下飯的小菜。 爐臺上,小米粥翻滾著,她換了小火,細細地煮著。 去了客房,看到冷偳睡得香甜,又輕輕地離開房間,關上房門。 坐在餐桌旁,等著小米粥煮好的同時,她才豁然想起,她忘了一個人。 電話撥了過去,很快被人接起。“云溪?”淡淡的,帶著細微的關切,grantham沒想到,她會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暈頭轉向,現在才想起給你打電話。昨天,謝謝你幫忙。”路上,冷偳和她說了,grantham這次忙里忙外幫了不少事情。說實在的,作為朋友,他做了很多,她真心感激。 “應該的,你不要客氣。”grantham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打來電話竟然是為了這個,目光微微一暖,隨即,想到了什么一樣,卻又倏然一深。坐在他對面的人面色訝然,似是好奇,竟然有人能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你這兩天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我離開的時候,聽說你母親已經度過危險期了,修養身體本來就是慢工出細活,你也不要太心急。” 云溪輕聲道了謝,看了一眼時鐘,走到鍋前,揭開蓋子,小米粥已然濃稠地翻滾著,細細的米粒早已化成一團,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便草草地和grantham道了別,微微嘗了一口,確定可以了,才小心翼翼地用保溫瓶裝好。 grantham掛了電話,目光卻是落在對面的人的身上。 徐愛榮見他遲遲沒有吭聲,忍不住嘆息:“你最近總有點不對勁,是不是遇到什么問題了?” grantham忽然一怔,抬頭,望向自己母親,到了嘴邊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見他不肯多說,徐愛榮在心底無聲嘆息,去了一趟香港回來,兒子似乎整個人都和以前有點不同了…… 云溪拿著保溫瓶出門的時候,恰好是七點半,月亮剛剛升起。到達醫院的時候,正好許多其余樓棟的病人家屬已經探病結束,往回趕,于是,吵吵鬧鬧間,越發覺得這棟特殊大樓里格外安靜。 張翠是在晚上九點左右才醒過來。呼吸器罩著下的面龐,帶著蒼白的病弱。她使勁想要睜眼,卻是廢了許久的力氣,才眨了眨睫毛。 云溪一直盯著母親的動靜,見此,趕緊按下床頭的按鈕,就連情緒向來很少外露的冷國翼也一臉緊張地盯著張翠。 醫生來得很快,各種測量儀器小心翼翼地用了一遍,才微笑地對他們父女倆說:“病人剛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不要和她多說話,這兩天,少吃多餐,有什么問題,隨時叫我。” 云溪看到張翠忽然睜開眼睛,目光沒有焦點,只是直直地望著頭頂,便往她身邊坐近了幾分:“媽,你有哪里不舒服嗎?” 張翠剛剛才醒,感覺腦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因為沉睡的時間太長了,還是其他什么緣故,云溪說完話,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直到云溪又重復了一遍,她才慢慢地轉過頭,看過來。 冷國翼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你感覺怎么樣?” “水……。”張翠張了張嘴,只說出這一個字,嘴巴里干得連嗓子都有點疼。 云溪趕緊拿了一杯白水過來,先倒出一點,沾濕了棉簽,輕輕濕潤了張翠的嘴唇,隨即才仔細地端到她嘴邊:“來,您慢點喝。” 張翠小口小口地喝了幾口,很快,杯子就見了底,還想再要,醫生卻搖了搖頭,“一點點來,一次不要喂太多。你待會可以讓她先吃點東西。” 云溪趕緊將保溫瓶打開,瞬間,熱氣便冒了出來,乘出一小碗,配著小菜,她細細地喂給張翠吃。 胃暖和了,整個人的神情也恢復了不少。 醫生見沒有什么事,和冷國翼輕輕地打了個招呼,便退了出去。 “媽,你別動,我幫你調整一下枕頭。”睡著吃,怕她嗆到食道,云溪將床頭的按鈕輕輕按了下,瞬間,床頭調高了些許,云溪又墊上兩個枕頭,張翠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我沒事,你們別擔心。”望著云溪和丈夫滿臉的擔憂,張翠努力地勾了勾唇角,試圖安慰他們兩個,可惜,效果并不太明顯。 她忍不住輕輕嘆息。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從小就心臟先天不足,當年生云溪的時候更是難產,九死一生,甚至還暈死過去。好在是有驚無險,云溪也順順利利的長大了。只不過,她自己后來忙公司的事情,也沒有徹底修養好,這次,倒是又把他們嚇得不輕。 “你有沒有事,我們聽醫生的,現在,你只負責靜養,其余的,你就不用擔心了。”云溪笑了笑,用紙巾輕輕地擦了擦她嘴角的粥,這才又盛了一碗給冷國翼遞過去:“爸,你也吃點,媽既然都醒了,你待會去睡一下,這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