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節
當蕭氏的股份跌倒史上絕無僅有的慘烈價格時,被逼得無路可退的一眾股東們甚至想出要請張先生出山的主意。 只是,令他們絕沒有想到的是,饒是蕭然已然失去行蹤,張先生的下落依舊像是不透風的墻,任他們撒下大把人手,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所以,那群老狐貍們最終找上了,最后一個和蕭然接觸的蕭氏高層——冰徵。 當聽到他們來意的時候,冰徵無疑是早有準備。在香港的別墅里,張先生那扭曲而瘋狂的容貌至今還記憶猶新。 “蕭氏能發展到當初的地位,張先生居功至偉。如今蕭總下落不明,張先生作為原來最大的股東,讓他出山是最明智的做法。不管怎么說,先穩住局面,后面的時候還有轉圜的余地。如果你現在還不說出張先生的下落,萬一蕭氏至此毀了,你能負責?”頭發花白,眼底卻閃著冷辣光芒的大股東們第一次在這位外籍副總面前露出了冰冷的冷笑。 于他們來說,張先生是否能主持大局,根本不重要,他們現在只是需要一個傀儡,一個能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過去的傀儡。至于,張先生是否癱了,那又如何?癱了,更能激發別人的慈悲和憐憫。 只要蕭氏能得一息尚存,等過段時間,風頭一旦過去,照樣能夠東山再起。 冰徵躲了無數的地方,卻每每都能被這批股東揪出來,三天后,連回下榻的酒店都被他們圍住,走投無路,終于還是供出了香港那套別墅的位置。 很快,就有人乘著當夜的航班直達香港。 蕭然安排在別墅附近的保安和監管人員卻不像冰徵那樣好打發。冰徵忠于的是蕭氏,可他們不是,他們眼里只有一位主子的話是圣旨——那便是蕭然。 除了蕭然,再有錢有勢的人都不過是浮云。 連夜趕來香港,卻不得入門的老股東們氣得發瘋,想要賄賂對方,卻沒有一個人理睬他們,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這世上,到底有那么個漏洞會被人發現,也會被人抓住。 天亮的時候,專門負責給張先生注射鎮定劑的醫生發現醫藥用品不足,離著最近的藥房也有三公里,眼見昨晚注射了針劑的張先生就要醒,那醫生和保安們打了聲招呼,便自行驅車去山底下取鎮定劑等藥品。 誰知,車剛開到半山腰,便被人把路給堵了,還沒來得及下車,突然從旁邊躥來兩個壯漢,一榔頭直接敲碎玻璃,瞬間將他一把打暈。 那兩個壯漢將醫生迅速從車里拖出來,其中一人脫掉了他的衣服,扒下醫生的外跑直接穿了上去,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口罩,罩住了大半張臉。 于是,另一人將那暈過去的醫生拽到路邊、一腳踢進草叢里,而那個喬裝為醫生的壯漢便開車原路返回。 保安們看到幾分鐘前才開出車庫的車子竟然掉頭回來了,心中奇怪,可還沒來及去攔,便見那“醫生”扯著皮帶,一副急不可耐要沖進廁所的樣子,頓時笑成一團。 于是,原本防守森嚴的別墅里,躥進了一只別有所圖的“老鼠”。 他迅速地在別墅里翻找著,很快,終于在一間病房內看到睡著的張先生。 當下心頭一動,大步走過去,死勁地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張先生!張先生!我是李董派來救你的,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張先生只覺得頭疼欲裂,卻有人不停地晃著自己的胳膊,迷糊著睜開眼,當即被眼前的陌生人嚇了一跳。可轉即,他聽到這人口口聲聲說是“李董派來救他的”,立刻想到了被注射鎮定劑的始末,口齒僵硬道:“出,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冷云溪又干,干了什么!” “張先生,您要是再不回去主持大局,蕭氏怕是要不保了!”那壯漢聽到樓下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心道不妙,怕是他這么久呆在里面,一直沒出去引來了別人懷疑,眼見張先生癱得連路都走不了,心道后悔,眼睛四處提溜,想著退路,卻是沒注意,張先生忽然暴突的眼珠子,幾乎一片青紫。 “你,你說什么!”唾液順著下巴流過,他卻一點都沒注意,只覺得耳邊一陣轟鳴。什么叫蕭氏怕要不保!誰敢動蕭氏?誰能動的了! “蕭氏快要分崩離析了。”他深怕張先生估計蕭然,不肯隨他離開,頭都沒轉回來,直接接口道。 “不,不!”一輩子的心血,一輩子的結晶竟然要煙消云散? “既然你不想讓他死,那就讓整個蕭氏代他陪葬吧。”紐約病房中,冷云溪的話忽然在張先生的腦中一遍一遍地響起。 陪葬!她竟然真的讓蕭氏跌入絕境! 張先生忽然一股氣哽住,只恨不得立刻飛回b市,將那個妖孽狠狠抽死,可剛剛翻身,四肢便已經不聽使喚,整個人僵直在床邊,動都不能動。 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壯漢眼睛瞟得更厲害了,見房間里除了一閃窗戶,再無其他出口,咬了咬牙,“別浪費時間了,李董他們還在外面等著呢,我帶你跳窗戶。” 說罷,一把架起張先生,推開窗戶,就往外跳。 可惜一推開窗戶,他的臉色立馬難看了起來。 此間是別墅三層,不知道是不是經過特殊設計,窗外竟然沒有任何可以攀爬的管道,要想從這下去,除非是用繩子。用床單綁成繩索是肯定來不及了,可要是這樣等下去,下一刻,就可能被這的保安破門而入。 就在他踟躕的那一瞬,緊閉的木門豁然被砸開,清一色的保安面容冰冷地朝他走來。 “你們別過來!”壯漢嚇得一怔,下意識的,身子就往后側,誰知,架在他身上的張先生壓根無法保持身體平衡,那壯漢被眾人圍起來,根本顧不上抓住他,于是,便在眾人面前,眼睜睜地,看著張先生,從窗戶口直接跌了出去……。 “嘭”—— 一聲*撞擊地面的聲音,將所有人從怔愣中嚇醒。 當即,所有人的面色都慘白如鬼! 樓下的監護望著地上大灘大灘的血液,嚇得面無人色,慌亂中,有人大叫一聲:“快打急救電話!” 中恒控股的大廈樓下,一個人宛若雕塑一般矗立在那里。他面色平靜,容貌俊美,仿若神話中最英勇的傳奇,讓一甘路過的行人紛紛忍不住停下腳步,為之駐足。 可他似乎毫無所覺,目光直直地落在遠處的某一點,嘴角微垂,卻是不露悲喜。 他從中午站到了傍晚,眼見,華燈初上,夜色即將俘獲周邊,卻見另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從他背后走來。 不用回頭,蕭然亦知道是誰。所以,他便不動,繼續盯著那遠處的一角,仿佛整個人都已經魂魄分離。 “你,果然在這。”清涼中,帶著沙啞低沉的聲音,那張堪稱魔魅的臉上,在繁華喧囂的此處,卻越發顯得孤寂和悲涼。六十六層的高樓在他們背后,越發顯得高聳驚人。 陳昊望了一眼自己曾經最好的兄弟如老憎入定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地上的某處,忽然,扯出一個冷笑,森冷而譏諷。 蕭然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樣,動都不動地站在那,只是目光,變得僵直。 這里是中恒控股的大樓,也是他們徹底決裂的地方。本以為,一輩子互相信任、永遠站在一起的兄弟,從那一夜起,各奔東西、王不見王。 刺耳的手機忽然響起,像是將蕭然徹底驚醒。 他皺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除了設定的那幾個號碼,其余的電話已經被他設為黑名單,他幾乎是激動地拿起手機,只是,目光在來電提醒的名字上閃過后,變剩下一片漆黑。 陳昊認識他多年,當下,嗤笑一聲,這人果然傻了,難道,他以為,這通電話會是她打的嗎? 電話持續不停地響著,蕭然一直沒接。 他的注意力像是被定在那小小的一塊地面上,似乎,怎么也不愿意挪開。 終于,電話鈴音停了下來。 陳昊目光冰涼地走了過去,抬頭,看了一眼中恒控股的大樓,隨即,嘲諷而涼薄地望著蕭然:“還記得嗎?她外公就是在這棟大廈縱身一跳,腦漿迸了一地。而她,”他忽然走到蕭然目光一直落到的那塊地面上,眼底空洞而絕望:“她就是在這里,被當街碾死!” 尖銳的鈴音像是要沖破天際一樣,忽然又一次響起。 蕭然終于按開手機,免提的通話聲,瞬間讓近在咫尺的陳昊聽得一清二楚。“蕭總,張先生從別墅樓上摔下來,送到醫院,已經,不治身亡。” 風,凌冽狂亂。那邊的氣息,急躁卻小心翼翼。 手機落在地上,劃開了屏幕。 蕭然立在原地,抬頭,忽然看了一眼大廈六十六層,然,他的身體卻像是被人釘在了那塊地面上,不動如山……。 ☆、第二百四十章 全給你 路邊的燈,朦朧而閃爍。風,凌冽而呼嘯,像是一團冷冷的氣息豁然將整個天地都劈開。 陳昊目光僵了僵,卻到底挪開了視線。 “她”最親的親人跳樓自殺,而如今,蕭然的祖父,也是死于墜樓。就在時隔多年,蕭然第一次重新站在這塊曾經淌滿血泊的地方,連接著過去的冤屈和如今的死亡。 老天果然是和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還是說,這世上,真的冥冥之中,是有因果循環、倫理報應? 陳昊垂下眼簾,再沒有說一個字,他慢慢轉身,神色冷而淡,然后,與蕭然……。錯身而過。 蕭然卻忽然抬頭,怔怔地望著那六十六層的中恒控股大樓。 良久,他自嘲一笑,目光清冷而空洞,似乎那漆黑的瞳孔都散發出一片冰寒。 當冰徵接到電話時,他以為自己整個人都神經衰弱到出現了幻聽。 “蕭總,你,你說什么?”冰徵不可置信地又重復了一遍。 “不管冷云溪想要什么,都給她。”起起落落的航班在眼前來來往往,站在候機廳,蕭然孑然一身,只是,他的聲音除了低沉黯啞,聽不出任何情緒。 “都給她?”可她要的是整個蕭氏,是要整垮整個蕭氏!難道他還不知道? “給她!”她曾經那般低到塵埃里,只為要他的愛情,他嘲弄她不知天高地厚。她曾經要當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無所謂地晾著她,轉身擁著別的女人,在他們那張溫存過的床上。如今,如今……。她在他身上再無所求,他卻希望,她能要點什么。哪怕,是他這輩子,是蕭家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 給她,統統給她,只要,能抹去她曾經的痛! 輾轉反側、穿越陰暗生死,她來到他面前,已無關情愛,那么,他還有什么理由還死死地守著這沉痛的包袱? 她和她外公的死,本來,便是源于這蕭氏,源于他! “嘟——嘟——嘟——”電話盲音傳來,可冰徵已經徹底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忽然發現,對于那個神話般的商界傳奇,那個從來不曾失敗過的蕭然,或許,一切,都將成為過去……。 到香港的航班已然開始登機。 蕭然將手中的手機扔到一邊,再也沒有開機。 那是他的祖父,饒是再恨,這世上,唯有他能處理他的身后事。再煊赫滔天,死后不過是黃土一堆。他最后看了一眼b市的天空,此后,或許,很久,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 當蕭氏群龍無首的消息徹底流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云晨”合作項目發布會召開后的第十天。 不過是十天,曾經手執牛耳的蕭氏,竟被云溪和岳晨徹底瓜分了合作資源。 不過是十天,整個能源貿易界的企業排序徹底顛覆了人們的認識,岳晨正式一躍成為業界龍頭,而云溪控股的金茂國際,不過是短短一年內,便在紐約所成功上市后,又一次成功晉級,成為整個b市最著名的黑馬,所有人都要避其鋒芒。 亦不過是在這短短十天,曾經還譏笑她癡人做夢、貪心不足的人,現在卻徹底以仰望地姿態朝拜這個不過二十出頭便已穩坐福布斯亞洲財富排行榜前十的女子。 而就在這份顯赫面前,她卻不過淡淡斂容,微微一笑,目光中帶著一抹毫不在意,仿佛,這一切,不過只是她的一場游戲。 卻,沒有一個人能想到,這個驚呼讓b市商界徹底洗牌的新晉巨富,此刻竟是手捧一束巨大的白百合,一個人走在偏遠小徑上。 山上,云霧繚繞,仿佛連最溫暖的陽光都穿不過那層層迷霧。 她自山腳走來,平緩而徐步,如同這世上再也沒有什么能讓她動容一般。 負責看守陵墓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將她帶到墓碑前,便頗為懂得看眼色地退開了。 望著這冰冷的一尊墓碑,云溪緩緩地蹲下來,將懷中的百合放在上面。 她微笑著,幾乎是以一種溫暖而雋永的目光徐徐地望著墓碑上,外公的照片。 “外公,我終于為您報仇了。”明明那么恨,那么恨,可說出這幾個字,她的眼中卻只剩一片平靜。 等了那么久,謀劃了那么久,到如今,塵埃落定,卻似乎,早已沒有了太多激動。 墓地里的風帶著一股特有的潮濕陰冷。 她輕輕地撫了撫墓碑,低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照片旁:“不管您在哪,您終于可以放下了。”她一直不敢去想,自己被車撞死卻重生在冷云溪身上,那么外公呢?外公是和她一樣重生了,還是已經輪回?她的不自量力,才導致了中恒控股被誣陷,外公連自殺都洗刷不去冤屈,一世清白終不逃不過聲名狼藉。 死時,其實,外公是不是也曾怨過她? 如今,終于讓仇人血債血償了,可蕭然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動作。 說起來,從他在紐約變賣資產開始,他就已經預料到今天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