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節
毀就毀在一個詞上——“過猶不及”! 當初詹家是靠著冷家一路發達起來的,都能半路倒戈,他這情況,說是高處不勝寒都可以理解。 與冷家不同,嶠家僅剩他一人。沒有家人,代表羈絆也無。雖說無牽無掛,來去無形,卻也讓人擔心真要是嫁給了他,等感情淡了,冷云溪震不住他,她又會落得如何悲涼。 來之前,他曾細細想過冷樁髯的反應,只因之前找云溪的時候,他幾乎是樂見其成、甚至還推波助瀾了一番,抱著七成以上成功的信心過來,倒是沒成想,這位冷家的最高發言人竟然突然踟躕猶豫了。 “伯父今早的飛機離開是迫于公事,我今天上門卻是為了私事。禮物在于心意,既然不能送給伯父,送給您也是一樣。” “這么說,倒是我占了便宜?”冷樁髯看他,忽然面色一緊,毫無表情。 云溪在一旁看得越發覺得有意思,壓根沒有插手的想法,自己倒好了差也不斷過去,徑自倚在墻邊,自己喝得舒心暖意的。 嶠子墨暗自咬了咬牙,心底罵了一句“小沒良心的”,面色卻是越發莊重大氣:“冷先生認識我多久?” 冷樁髯一愣,倒是沒想到忽然會被問到這個,自是按實回答:“也有四五年了。” “那您覺得,以我的心性,若不是真的愛極了,何必這樣拋下面子被您挑剔?”鋒芒一現,如游龍在天,睥睨四海、海納百川之勢再無遮掩。偏目光一轉,對上那個自飲自酌的人,堪堪沒有半分辦法,一絲輕嘆、念念念,都是天注定、不可活。 冷樁髯眨巴眨巴了眼,竟一時間有點被這話給驚倒了。 “愛極了”,他竟然用了這三個字。 若說品性,嶠子墨當然堪稱“高潔”,連作風都有些“天外飛仙”的味道,忽然聽到他這么直接地“表白心計”,說實在的,混跡官場多年的冷樁髯都要被驚呆了。 順著他這思維再一想,卻也對。這人,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卻從來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主,不相干的人壓根從來連看一眼都吝嗇,什么時候這么低聲下氣地跑到別人府上去送禮了? 莫說這b市,就是整個z國也找不出幾個他能平視的。 這樣一想,心底里的顧念一下子就消了大半,心情也好了許多,見他微微垂著眼簾,靜靜地看著那副棋子,目光柔和,冷樁髯忍不住問了一句,“別人送我禮物送的都是些字畫,你為什么偏要送副棋子?” 老人家一旦打開心結,心思便徹底活絡起來,見自家孫女是個沒心沒肺的,壓根連口水也不給別人喝,便叫來了下人過來上茶。茶,用的是他的珍藏,平日里自己都很少動的那種。 茶香裊裊,徐徐散開,嶠子墨卻忽然不說話了,直直地望向云溪,目光里如帶著一道光,劈開了一切庸庸擾擾,將她整個人都纏住,恨不得就此霸住她整個人,從今往后,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 云溪也正好奇老爺子問的問題,見他的目光越發炙熱起來,忍不住咬了咬唇,極力做出坦然狀:“問你話呢。” 嶠子墨忽而一笑,如春花秋月,滿室芳華,那一瞬,幾乎連桌上的鮮花都為之黯然。 他的目光卻順著客廳的窗戶,遙遙地落在冷宅大院的一角。 冷樁髯和云溪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同時一呆。 老宅的院子與別處不同,并無噴泉或奇石,而是簡簡單單地建了一間獨立的書屋。 房間并不多大,但卻獨立隔開,用著最古典的磚瓦筑成,有股江南水鄉的味道。 紅色的墻壁已經被爬山虎攀爬了半壁江山,隱約間透出一分靜謐。 房頂竟然開了個四面的窗口,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材料,竟然像是可以吸收光源一般,里里外外透著股柔和的光。 云溪忽然握緊了手中的瓷杯,垂目看著杯中盤旋的茶葉,裊裊娜娜,堪為入畫。 那日,她匆匆趕來,月色下,見到這處書屋,門并沒有關,相反,由于天色已黑,里面的兩人竟然沒有開燈,乘著月色,在那四面窗口下面,正在對弈。 平生僅見,竟然有人能在她祖父面前,其實不墜半分。 兩人的棋,因為她的突然出現而中斷,她至今也記得,當時嶠子墨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點了點頭,沒有說一個字,眼神飄了一下,像是在她面前晃過,隨后,仿佛是對著空氣說了句什么。 隨后,竟然有一個一身黑色西服的人站在她身后,她卻渾然未覺。 那人用一種沒有起伏的聲音道:“車子已經停好了,隨時可以走。” 他便從椅子上起身,對著自家祖父隨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踏出房門,朝著她點頭一笑。 這一笑,那一雙筆墨不能形容的眸被一層密密的睫毛忽然掀起,神秘得像是一個深淵,帶著三分淡然,七分雍容。 當時便覺得,這笑堪比傾國。 他的眉斜飛入鬢,帶著天生的尊貴與疏離。高挺的鼻梁像是山峰,曲直分明,那鼻下的一雙唇,性感得幾乎讓人色授魂與,便是那一笑,讓人呼吸停止。 也是那次,她心中對此人只有四個字來形容——月下美人。 雖心中各種感嘆,臉上卻是態度自然,表情平靜地打了個招呼,再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那一夜,她對他的印象,是驚艷。 如今想來,云溪靜靜地看著那一幅和田玉棋子,滿臉不可置信。 他的意思是,竟然他對她是一見鐘情? 望著眼前這幅貴氣得不似凡人的男人,云溪瞠目,懷疑自己是不是忽然生出了幻覺。 “當時是因為一局棋而結緣,自然,我要以最好的棋來代表我的心意。”若說沒有這圍棋,當初的他與她不知是否能有相遇……。 風華之人暖暖一笑,伸出右手,不知何時,已輕輕走到云溪身側,她只要一個轉身,便能落入那副寬闊的胸膛中。 他卻并不在前進一分,似乎等著她的抉擇。 這一次,他站在原地,任她來選…… ☆、第一百七十一章 滿室芳華 冷老爺子捧著茶,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對,唇邊的笑容帶著一抹深不可測,可細細地看,卻是有種樂見其成的味道。 負責端茶倒水的那位下人眼下也完全被調動了所有八卦娛樂的興趣,壓根就捧著茶壺不肯走了,倚在門邊,靜悄悄地,心想一定要獲得第一手資訊,或許,全冷宅除了老爺子和小姐,怕是他是第一個知道冷家千金花落誰家。 嶠子墨啊,這可真的是貴不可言的男人。 是個女人都拒絕不了的吧。 更何況,這個容貌讓男人都忍不住心笙搖曳的人此刻正用那樣一雙絕世無雙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冷小姐……。 云溪抬頭,將手中的茶杯推開、放在桌上,神色如泉,剛剛看戲似的神態已然全部落下,剩下的,幾乎是一種雅靜芳華的氣韻。 眼底的笑意已消失的干干凈凈,此刻,帶著一種讓人窺不出任何情緒的沉淀,淡淡地凝望了嶠子墨一眼,忽然,垂下眼眸。 房間的氣氛,忽然一低。 本以為會看到本世紀最浪漫的情定時刻,沒想到事情卻直轉急下,端茶的下人面色一僵,只覺得都不敢去看嶠子墨的臉。 卻見冷云溪忽然朝窗邊走了幾步,一下子將整間客廳的窗戶統統推開。 陽光如璀璨的金沙,漫過窗沿,瞬間,給整間房子披上一層金色縷衣。在那漫天璀璨下,忽有幾片花瓣從遠方飄來,粉嫩粉嫩的顏色恰恰落在她的指尖,一時間,房內頓時消了聲音,像是一出戲突然被打上了靜默符號。 老爺子的眼神微微一暗,卻并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低頭,啜了一口茶,任這靜謐慢慢的擴散。 她拉開了與他站著的距離,沐浴在陽光下,似是整個人都變成了透明,那粉嫩的花瓣墜在她的指尖,卻越發襯得她的雙手潔白無暇,清透出塵。 云溪靜靜地將被威風掠起的發梢勾在耳后,隨即用那雙空靈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只是,嶠子墨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絲不同——那是前所未有的風平浪靜和幽深。 不知為何,心底忽然一悸,只覺得,微微發沉,臉上的輕松也像是被那陽光輕輕奪走。 良久,云溪慢慢轉過身,看向遠方,視線似乎透過眼前落在曾經的某一點,越發顯得讓人無法捉摸:“嶠子墨,記得我們第二次見面是在哪嗎?” 因為“古玉軒”的主人,她與他結下第一次的緣,在這個院子的書房里與他初次邂逅,第二次的見面卻同樣讓她毫無準備。 玉樹而立的人目光一閃,靜靜地望著她把玩指尖的那片花瓣,扯了扯唇,輕聲道:“在波士頓。” 云溪笑,的確是在波士頓。 確切的說,是在哈佛商學院門口。 “你既然是對我一見鐘情,可那次看到我如同看到一個陌生人。”她眉目入畫,隨處一筆,便是傾城之色,此刻,眼神微挑,從側面看去,只覺得驚心動魄的美,“還讓卓風當中間人將我引薦給你,嗯?”話音輕勾,像是天生帶著一把鉤子,將人的心魂都要擄走,偏她眼中沒有絲毫情緒,堪堪讓人看不清、弄不懂,心神搖曳、無法安然。 彼時,她作為交流生出國學習,考試季后參加留學生派對,恰逢鎏金和司徒白一起去美國探望她,也正是那晚,夜間覓食的時候,她,第二次見到了他。 可惜,她不吭聲,他便神色悠然,只做不識的樣子,倒是卓風打了個圓場,出面當了介紹人,外人還以為,他從未見過她一般。 她看著眼前那天價棋子,色澤光滑,都堪稱極品,若論心意,這真的是無人可及,可她從來不是感性過人的嬌羞女人,在愛情面前,她已翻山越嶺、歷經劫難,對于這樣舉世無雙的“表白”,她的想法并不僅僅是浪漫……。 若論心性,怕是蕭然在嶠子墨面前都完全不夠看,這樣一個男人,若是玩起心計,無人可防。 從第一次見面,她便知道,這種人,她只能遠觀,可面對他的一次次出人意料的霸道,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一退再退。 如今,既已絕無退路,便索性干干凈凈說個清楚,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她倒要看看,究竟,他的心是真是誠還是別有它意…… 嶠子墨目光一動,唇邊微微一沉,卻是忽然走到她身前,垂眉看她:“那時,你身邊已有一個詹溫藍。” 怎么可能無動于衷,又怎么可能故意裝作素不相識。 只是,不愿意在那異國他鄉,看著她滿身披著別的男人的愛情,神色自若,與他保持禮貌距離。 卓風不知道他與她有過一面之緣,深怕他不知道她是冷家最受寵的第三代,才好言出聲介紹。那時,他心底翻騰著的情緒,首當其沖,便是悔。 竟是被別人搶先一步,偏還是和冷家關系密切的詹溫藍。 強取豪奪? 那也得她心里念著的那個人是他。 可那時,他記得清清楚楚,她抬頭看了一眼月光,微微一笑,眉目靈動,眼角卻是清冷一片,對身邊的朋友道:“鎏金,你看清楚,那是神,而我們……。是人。” 她親自給他與她之間劃開一道邊界,那么深,卻也那么讓他無能為力。 云溪一震,抬頭,望見他嘴邊的苦澀,心臟像是被什么忽然撞了一下。 是了,以他的驕傲,怎么可能會對別人的女人出手。 更何況,那時,她成天與詹溫藍形影不離,在整個大學是出了名的情侶,他怎會不知? 只是,她沒料到,他竟然肯等。 而且,一等便是經年……。 “所以,在香港的時候,你是算好了,我是空窗期?”她記得,她在香港第一次被這人調戲的時候,直接給了一記過肩摔,他卻好,越發得寸進尺,最后干脆想盡了手段,把她弄到他的專屬大廈里開始“同居”生活。 嶠子墨輕輕一笑,那雙黑眸剛剛還因為有意收斂帶著半分不明意味,此刻,略微稍抬,窗外的陽光像是整片都落入他的瞳孔內,印著那片,光芒大盛,只一眼,看得所有人渾身發麻。 這之后還需要解釋嗎?自她對詹溫藍徹底撒手后,這人便步步玄機、精心布局。 從香港到英國,從英國到埃及,哪一步沒有他的身影,設下了天羅地網,便只等著她一頭撞進,從此再也掙脫不得。 “你這人,太聰明,如果一開始就顯露動機,估計,再過個十年,你都不會給我丁點機會。” 嶠子墨輕輕地將她的手心握住。 那一片花瓣自是隨著空氣飄到一邊,云溪也不撿,只隨著他的動作,順著他的方向,往老爺子對面的沙發坐下。 嶠子墨捻起一顆棋子,靜靜地看著云溪:“棋包括云子、玉石棋子,日本的蛤貝棋子、哈馬力石棋子等等,你知道,最常使用的是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