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節
剛剛放下來的一顆心,頓時又吊了起來。 此般,他終是明白,他踩了絕不該觸及的雷區。 某人,行云流水,動作清貴,猶如天邊上的浮云之上,卻亦有禁區,擅入者,唯有一條出路死! 冷云溪,便是他的禁區。 張先生背后已然汗濕,頭一次發現,他低估了自己的能力。 卓風一呆,只覺得耳邊一陣雷鳴。 明明前一刻,還是風清氣朗,此刻卻已烏云壓來,天邊電閃雷鳴,轉眼,一場暴雨即將傾盆而下……1504039561003563962 dliineda 472gt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幽深 空氣漸漸變得濕潤起來,似乎連雨水都已經開始醞起氣勢,整個車子里越發覺得呼吸困難。所有的黑衣人站在外面,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只待張先生一個眼神,不管里面拿著槍的是不是第一公子還是傳說中的嶠子墨,務必要讓自家主人全身而退。 卓風看了四周一眼,目光最終落在眼神漆黑的張先生臉上。 這樣一個人,浸透了歲月,見慣了風浪,卻依舊被嶠子墨嚇得不輕。 剛剛,若不是他的及時制止,或者,現在抵在張先生身上的就不僅僅只是一截冷冰冰的槍口,這槍口已經是灼熱的、剛剛射出子彈的出處。 從小到大,他與嶠子墨認識了這么久,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 若說當初第一次見到冷云溪的時候,還曾覺得,這兩人性格都太冷靜自持、根本不太適合的話,現在,他是終于明白。對于嶠子墨來說,冷云溪已然不僅僅只是一個認定的女人這般簡單的定位。 他已經將她看成他自己的一部分。 而張先生,動了他的大忌。 今晚,如果不能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別說這些黑衣人,張先生的命就算是由老天護著,嶠子墨也能用一遍一遍地將人給格殺。 “張先生,你的身份是什么,對于子墨來說無關緊要。”卓風斟酌了一會,終于慢慢開口道:“我們需要你一個承諾,從此再也不接近冷云溪,這樣,今天的事情,或許可以一筆勾銷。” 嶠子墨冷眼看卓風,見他面色嘆息,略帶懇請,目光淡淡地瞟了張先生一眼。 誰都猜不出嶠子墨此刻的心情,卓風亦是如此。他是在賭,憑著往日情誼,憑著對嶠子墨遇事冷靜的篤定才說了這一句話。 有些事情,一旦鬧大了,再大的本事也沒法做到風過無痕。 更何況,今晚“張先生”請來云溪的時候,故意暴露了痕跡。 如果從此張先生銷聲匿跡,或者被人發現了尸首,順著冷云溪這條線索推斷,最后絕對會落到嶠子墨身上。 殺人,不是不可以。但是,如今早已不是數十年前,戰火紛飛的年代。因為一時沖動而動了張先生,這事絕對算不上理智之舉。 張先生那張白得透明的臉忽然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森冷,望著卓風,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卓家的人總歸有不錯的遺傳,你很像你的父親。” 這話算得上是一句帶著回憶當初的意味,卻是將卓風剛剛那句轉圜的話一下子轉移了方向。 在場的人都是歷練出來的,話音剛落,冰冷無情的嶠子墨眼底閃過一道光。 卓風既然是第一公子,他的父親是誰,全世界都清清楚楚。 而這人,竟然毫不忌諱地提及卓風的童年和他的父親,可見,果然不是什么普通商人。 清冷的笑絲絲扣著殺機,割得張先生面上一冷,可眼下張先生卻似乎因為卓風的在場,已經漸漸的放下了懸著的心,竟然臉上帶著一抹笑意,轉頭看向嶠子墨:“嶠公子,何必這么氣急敗壞?冷云溪固然優秀,但是以你的條件,就算是娶個外國皇室都不成問題,何必這么……” 可惜,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某人用槍托一下子砸中了腦門。 頓時,鮮血橫流,淋漓腥紅。 狠辣如出閘的兇獸,再也不受控制。張先生狂吼了一聲:“都死了嗎?一個個站著干嘛,把他廢了!” 話音剛落,四周所有的黑衣人頓時像是解禁了一般,身手極快、如同幽靈一般,悄無聲息,瞬間就已經打開了車門。 幾雙手同時朝嶠子墨伸過去,頭一個人率先沖著他手里的槍而去,雙手成爪狀,只待一擊即中,即可將那武器空手奪走。 這所有的黑衣人各個都是經過多年訓練,動作一氣呵成,配合在一起更是默契非凡,別說是嶠子墨一個人,就算是加上卓風也難以一下子將這群人隔開。 “嘭”—— 一道黯啞的聲音,透過車后窗玻璃,帶起一片支離破碎。 透明的碎片頃刻間撒在后車廂滿滿一片,整片玻璃全然消失。 從玻璃上穿過的子彈一擊即中,將那離嶠子墨最近的一只手憑空射穿。 凄厲絕望的聲音頓時響徹在這小小的空間內。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名想要奪走嶠子墨手槍的黑衣人被人一槍崩碎了手掌,那子彈從他手心直接穿過,火藥灼燒了他的皮膚,一直堅實有力的手此刻已然成了破碎的rou屑。 還沒有等人回過神,“嘭”“嘭”—— 又是兩記點射。 離得嶠子墨最近的另外兩人同時被打穿了膝蓋骨,痛苦地疊在車外毫無站立能力。 這三聲槍響看不出任何距離和方向,發生只在眨眼之間,而嶠子墨在此之間,連眉毛都沒動,一雙眼,如夜間能視的鷹,冷冷地落在張先生那張豁然驚悚的臉上。 “我說了,誰都不能動我的人。”他唯一認定的女人,自己都舍不得碰上一下,這位香港張先生也敢動手?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冰涼,震得坐在一邊的卓風心驚膽戰:“你竟然帶了狙擊手?” 卓風幾乎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扔進沸水里煮上一開,瞧著剛剛那三聲槍響,在暗處埋伏的狙擊手絕不可能只是一個。 他簡直不敢想象,張先生如果再說錯一句話,會是什么樣的下場。 其他的黑衣人果然也不敢再有任何動作,手腳利索地把那三名中彈的同伴快速地扶到陰暗處,躲在遮蔽物后,小心地防備著。 張先生已然孤立無援,整個人臉色都黑到無法直視的地步。 他呼風喚雨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逼到絕境,竟然還是一個小輩這樣毫不費力地就將他的面子踩在了地上,比當面抽他還來的過分。 “你會后悔的!”他陰暗的雙眼里,流淌過的氣勢陰鷙恐怖,畸形的手腕已然疼到麻木。 卓風一把捂住他的嘴,強制截住他后面要說的話。天知道,他要是再說出什么,自己也不能保證今天能讓嶠子墨就此收手。 “子墨,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云溪救出來,張先生的事什么時候都好處理。”他想著既然眼下嶠子墨幾乎沒有心思再聽利弊分析,不知直接引開他的注意力。 雖然不知道冷云溪現在在哪,但這偌大的山莊,想要找出一個人,總歸要費些功夫的,拖一會是一會。 果然,嶠子墨拿著手槍的姿勢微微一變。目光從張先生那張臉上移開,定定地看了四周一眼。 過了半響,他忽然下了車,整個人朝著燈影重重的山莊里面走去——那里是客房的位置。 卓風暗自吐氣,這時才發現自己背后竟然一陣濕氣,衣服都被冷汗打濕了大半。 自他成年以來,這還是頭一次。 雖說從小就知道嶠子墨的厲害,卻還是首次領教這樣的鋒利。 目光看向一邊的張先生,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到底還是嘆息一聲。 只希望,今天某人夠好運,冷云溪沒出什么事,否則,連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解決接下來的問題。 張先生望著漸漸消失在燈影中的嶠子墨的背影,暗自計算著時間,從冷云溪和蕭然中了藥進了房間到現在已然過了四十分鐘,按理來說,應該事成…… 而在房間里,令張先生絕對沒想到的是,應該中招的冷云溪此刻正冷眼旁觀著某人的痛苦煎熬。 蕭然的氣息越來越灼熱,皮膚上的溫度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墊在身下的床單已經凌亂得不成樣子,他微微側著頭,任額間的青筋站起,神色深幽,如夜幕中的一片孤影,死死地咬緊嘴唇,不發出任何身影。 人的意志力總是有限的,在藥力面前尤其如此。他此刻就像是在火焰和冰川中反復地煎熬著,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催促著他緊緊地把房間里站著的云溪抓住,按倒,然后,狠狠地為所欲為。 可是,他不愿。所以,拼盡了一身所有的力氣,他只死死地抓住床被,不愿與那雙眼睛對上。只怕,自己一旦對上,*便再也無法制止。 “蕭然,你一直在隱藏著什么?”云溪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唇邊。那里已經被他自己咬出一片鮮血,順著脖子往下,竟有一種妖冶的美感。 蕭然從來都是天之驕子,高傲貴氣,如今這般竟帶出一種讓人恨不得墮落的黑色魅力,仿佛整個事件都陷入了魔道。 空氣里,被一種鐵銹味漸漸侵蝕,燈光越發顯得曖昧起來。 風聲越來越大,刮得窗外的樹枝開始陣陣作響。 蕭然只覺得自己血液都要沸騰起來,哪里還顧得什么想法,云溪說什么,他幾乎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當初種種絕不可能暴露在空氣中的秘密,也于今晚,在這小小的一間臥室里揭開了蒙紗。 “我從沒有在你面前提過父母,你知道為什么嗎?” 她是在他身邊呆的最久的女人,可即便如此,也從來不知道蕭氏這個家族真正的情況。 云溪漠然,從前愛得那么癡傻,見所有蕭氏的人都傳聞她即將入主蕭家成為名門正娶的媳婦,還曾經小心翼翼地朝他打探過他的父母是什么樣的性格,第一次見面要怎么樣才會得到老人家的喜歡,沒想到卻被他冷淡地打斷,從此,他們之間,這就成為一個禁忌,再也沒有提起。 沒想到,時隔幾年,竟然是他提起這個話題。 “陳昊是蕭氏的第二股東,我是蕭氏的最大股東,這在業內,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我這個第一股東,只是暫時的。”蕭然的聲音再次響起,目光依舊沒有對上云溪的,他只是看著窗外漸漸漫上天邊的烏云:“我的股份都來源于一份讓渡協議。” 云溪想了想,在蕭氏,她從未見過蕭然的父母,于是順著他的話猜下去:“是你父母傳給你的?” 就她所知,蕭然的父母很低調,低調到以蕭氏這般的名聲,竟然從網上找不到一條他們的信息。這本來就很稀奇,更不要說,她在蕭氏工作了那么久,從沒有聽說蕭然之前的掌舵人是什么樣子。仿佛就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人談到這個,都諱莫如深。 “我的父母專注享樂,哪來股份留給我?”蕭然嘲諷一笑,覺得云溪這話說的真好玩,他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沒見過的人,怎么可能會留下這偌大的家產給他? 整個b市的人都知道,他是蕭氏唯一的正統繼承人,蕭氏財富驚人、氣勢如虹,卻沒有人真正的見過他的父母,就像是空中一個傳說故事一般,只聞風聲、不見其人。 所有人一旦提及蕭氏,便只會想到他,他的風聲大過任何蕭家人,連他的父母都不能例外。似乎他父母的最大成就,就是為整個蕭氏生出了這么出色的主人。 名聲煊赫,財勢敵國,讓多少人眼紅嫉妒,多少人費盡心機,可除了蕭家的人,誰又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長大的? “你猜猜,我有多少被養在”外宅“的兄弟?” 多情放浪的父母在外面各自情人無數,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兄弟”他雙手放在一起都數不過來,只要他不符合家族的期許,多的是人來替代。“正統”?正統算什么?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虛幻的狗屁。 云溪的手忽然一顫,看著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的蕭然,沉吟良久,到底沒有過去。 蕭然木然地撐著自己的胸口,想要坐到床邊,好不容易達成了目標,收回雙手,已然又出了一陣汗,眉目直直地看向云溪。他雖然有父母,卻從來形同虛設,她的親人對她如珍如寶,他的過去,卻從來沒有溫暖的回憶。 他亦是被爺爺教導長大,可是與她的外公相比,他的爺爺是個真正為了蕭家權勢可以干出一切瘋狂舉動的人。 十歲的時候,他過生日。到現在,那天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深深地刻在他腦子里。 家族氣派的生日宴,那些衣著華麗,笑容滿面,討好地、巴結地對他言聽計從的人,讓他笑了整整一天的臉都僵了。他爺爺卻第一次親自帶到河邊釣魚,他幾乎受寵若驚。拿起魚竿,勾上魚餌,興致勃勃地想要甩魚竿,可又不知道該怎么做,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問爺爺。可剛要回頭,身上卻是一陣劇痛,再醒過神時,冰冷的河水就已經淹沒了他的頭。 眼耳口鼻被河水統統包圍,不會游泳,只會死勁地掙扎,只覺得黑暗和窒息感幾乎能將人逼瘋。再顧不上什么教養、禮儀,只本能地掙扎著叫救命。河邊,他的親爺爺,拿著魚竿,一邊抽著煙,一邊神情隨意地開始釣魚:“蕭家人,除了自己,誰都不能信。蕭然,這是爺爺給你上的第一課。” 那天,直到他喝水到昏厥,爺爺也沒有讓人將他救上來。直到最后不省人事。 再醒來,呵,他也就再沒有什么人可信了…… “我爺爺親眼看著我溺水,而他坐在岸邊一動不動。醫生后來說,他是算準了人體的極限才讓人下來把我從水里撈上來的,如果再遲五分鐘,呵呵……。”蕭然忽然咳嗽一聲,仿佛鼻腔里仍有水流一樣,他閉了閉眼,呼吸急促起來。那記憶太深刻,以至于每次想起,都覺得自己已然溺在那永遠夠不到頂的河水里:“現在你知道了?那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慘白的臉色看著她,目光卻似乎已經完全空了,里面空無一物。 云溪拉開整個房間的窗簾,天際劃過一道閃電,瞬間將整個房間蒙上一層異域之色,亮的灼眼,冷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