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梵家和詹家不同,雖不是貴族,但家族體系龐大,多年前,一部分親友移居國外,其中有不少就在英美定居。詹溫藍如今的情況是一步也離不開英國。他最重要的產業基本上都壓在那里,如今又官司纏身,如果連翻身的機會都放過,以后即便是回來了,大多也會一蹶不振。 詹司令心中一顫,明白這是在他們最危急的時候雪中送炭,但也幾乎是迫他給出一個明確態度。 既然梵家女兒都赴英國幫了溫藍,這場婚約無論如何,梵家是下定決定要水到渠成了。 詹司令忽然有些躊躇,溫藍對冷云溪的感情,他若是以前還以為那是入戲太深,現在卻是看得分明,完全已經是情到深處,情不自禁。 這個時候,梵家的幫忙對溫藍來說完全是把雙刃劍。 拒絕的話,多年來他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英國資產注定要付諸東水。可若接受…… 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答復。 梵廣茂似乎猜得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設身處地來說,若詹司令一口答應,他反而覺得,對方更看中梵家的背景。無論對于權勢有多么熱衷,到底,還是存有幾分真情。 梵廣茂笑笑,這一次開口,聲音極為隨意和自如,遠比剛剛說話要來得親和的多:“兒孫自有兒孫福。詹老哥何必想得太多。” 詹司令聽得他這話,心中一股歉意,更覺得對方實在是仗義,壓根沒有攜恩圖報的意思,酸澀中只覺得更對不住對方:“是我和溫藍對不起你們。” “說什么對不起不對不起的。”梵廣茂不以為意,轉頭看著女兒雙眼晶亮地望著自己,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小女下午的飛機就過去,你和溫藍打聲招呼,后面的事情,我會和他聯系。” “爸!”梵良慧眼睛憋得通紅,一下子撲到在父親的懷里:“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詹溫藍從來都是她的一個夢。她從來知道,以立場而言,現在最好離詹家遠點才好,可,她壓根管不住自己的心。 愛也好,癡也好,總歸,她一頭栽了進去,就壓根沒想再出來。 梵廣茂溫和地笑笑,拍拍她的后背:“這么大了還撒嬌,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爸!”饒是一肚子酸澀,看到父親這樣變相地安慰自己,梵良慧忍不住破涕成笑,一把投入父親的懷里。 詹溫藍接到電話,聽說梵良慧要來英國的時候,整個人都沒有一絲動靜。 詹司令有些矛盾,生怕他脾氣古怪,不肯接受對方的幫助,只得先將“訂婚”的事情透了個底。 誰知,詹溫藍似乎絲毫反應都沒有。 詹司令有些怕了,只覺得握在手里的手機冰的嚇人,連對方的一點呼吸聲都已經漸漸銷聲匿跡,心,頓時沉到谷底。 “溫藍,你聽我說,現在你在英國官司在身,沒人幫你,這個關頭你千萬不要冒險,凡事忍忍就過去了。不管怎么樣,良慧是自小和你一起長大的,你就算對她沒有男女感情,看在我和你梵叔叔的面子上,千萬不要傷了她的心。” 不要傷了她的心,他的心呢? 詹溫藍淡漠地仰頭看著那陰沉的天空。陰雨連綿了一周,倫敦最近已鮮少能看到陽光。 似乎,自從她離開,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站在陽光下,神色舒展了。 上一次眉目輕松是什么時候? 太久了,久得已經不記得了。 詹司令急切的聲音還在電話里響著。 “咯。”他掛斷電話,神色漠然地靠著窗邊,一個人靜靜地看著窗臺下的院子。 在英國的別墅大多并不太高。他的房間原本在三樓,可昨天,他突然換到了二樓。望著院子里綠油油的草坪,他忽然閉了閉眼,唇邊是一抹悲涼的笑。 當初,冷云溪站在二樓的窗前,和嶠子墨并肩而立,看著他時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似乎已經越來越看不懂那個女人。 明明她就站在眼前,明明那雙看似空靈的眼睛離得那么近,他卻一點都窺視不到她心底到底想的是什么。 自史蒂芬在法庭上翻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一切,從他踏上英國土地的那一刻起,從頭至尾,都是個局………….. “溫藍,你站在那干嘛?趕緊進來,快要下暴雨了。”老夫人望著他立在窗口,遠處烏云已經急速積壓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忽然生出一種沒有來的痛,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走到詹溫藍身邊,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嘶,怎么這么涼?”老夫人臉色蒼白地望著他,只覺得自己觸手所及幾乎是塊冰塊。 詹溫藍回頭朝她笑笑,那笑清淺得像是層云,淡的什么都沒有了………… 梵良慧去機場的時候,站在候機廳,整個人如墜冰窟。 她呆呆地望著前面或隱或現的那個身影,原本紅潤的臉色一下子難看的嚇人。 來送機的梵廣茂有些擔憂地拍了拍她的手心:“怎么了?” “我看到一個人。”梵良慧不可置信地望著那人漸行漸遠的背景,脊梁倏然挺直,就像不挺立起來,她整個人都能被那道背影壓彎。 “誰啊?大驚小怪的。”梵廣茂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女兒一驚一乍的樣子。這孩子從小就藏不住心思,本以為進了舞團,大大小小演出無數也該鍛煉出來了,怎么現在一下子又打回原形了? 梵良慧慘白著臉,目光失神地看著父親:“冷云溪,我看到冷云溪了。” 瞳孔瞬間收縮成針尖一樣大小。 父女兩人,對視中,只聽候機廳機械的廣播一遍一遍地開始播報:“先生們,女士們,請注意,由北京飛往英國倫敦的飛機二十分鐘后起飛,請各位旅客做好準備。” 飛上云霄的那一刻,梵良慧慌忙地四處尋找那一抹背影,卻始終一無所獲。 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剛剛自己一時眼花?還是,那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真的從夢里走進現實? 十個小時后,當到達希思羅國際機場時,梵良慧整個人還有些恍恍惚惚。 詹老管家親自來接機,接過她行李的時候,忍不住輕聲問了句:“梵小姐,是不是身體哪里不舒服?” “恩?”梵良慧被老管家這么一問,忽然回神,“哦,沒什么。只是有點不適應這里的天氣。” 老管家搖了搖頭,望了一眼天氣,“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一場接著一場的大雨。”倫敦的天氣雖然極差,可這幾天的接連暴雨簡直是讓人連說都懶得說了。 梵良慧扯了個笑,回頭又望了一眼機場,神色莫名,最后還是安安靜靜地跟著老管家走了。 就在她離開機場后三分鐘,一個渾身氣韻出眾的女子站在三號航廈站靜立駐足。神色清亮,漆黑的長發就像是夜幕里的一灣泉,華順亮澤,風,吹過,帶起幾縷發絲,柔柔地飄蕩在空中,引得無數路人回頭凝望。 她卻自成一格,空靈的雙眸靜靜地落在遠處,仿佛這個人身在此,心卻依舊在彼端。 人來人往的金發藍眸中,這樣的人猶如從夜里走出的精靈,一身漆黑,卻引人越發沉迷。 纖細的高跟鞋將她的身形襯托的越發纖長勻稱,正有人躍躍欲試準備上前搭訕,五個長相平凡,卻身著定制西服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她的身邊。 有人驚異的發現,這五人竟是目前媒體大幅報道的與x多薄公堂的“聯盟”之外另五家企業代表。 “冷小姐,我們等你許久了。”一個身材略微發福的男士微笑地伸出右手,表情極為溫和。 紅潤的雙唇輕輕一勾,對面的女子微微掠起一絲笑,伸出右手,與他輕輕交握:“幸會。” 旁邊的人親眼目睹,她只立在那輕輕一笑,竟將四處所有路人的眼神都凝注,忍不住搖頭驚嘆,“雖然不是第一次接觸,但是還是得說一句,冷小姐,你比視頻上看到的還要美麗。” 冷云溪眼角微微上挑,卻不置一詞,轉身,隨他們離開三號航廈站。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又滿懷好奇地在那sao動,討論著,這個亞洲女子,究竟是誰。 ================================== 五人將云溪接到羅斯醫藥股份公司的時候,史蒂芬已經站在門口迎接。 如今史蒂芬重新奪回大股東代表的位子,在整個羅斯醫藥股份公司內幾乎無人敢掠其鋒芒,無論高層還是小職員,自是小心謹慎地跟在后面,眼見他迎著一位年紀輕的可以作他女兒的中國女子上了樓,竟然安之若素地落后半步,以“尾隨”的姿態跟著,一時間,表情極為精彩。 再看了一眼,跟在史蒂芬后面的那五位人士,各個都是目前因為x的官司炙手可熱的人物,一時間,整個公司的氣氛都為之一變。 電梯直達頂層,云溪進了史蒂芬的辦公室,望著熟悉的倫敦景色,煙幕般朦朧的色澤從她眼底微微一閃,瞬間消失。 “冷小姐,我記得第一次我們視頻的時候還是一年前。那時候你還是個交流生,張博推薦你來負責羅斯醫藥股份公司股東變更事宜的時候,我們還很詫異,這么年輕,怎么能擔當如此重要的事情。現在看來,年紀與閱歷或許有一定關系,但是卻不能代表一個人的能力。我不得不說,你大概是我見過的最有能力的年輕人了。”史蒂芬笑著端來咖啡,送到冷云溪手邊,順手又將其余幾杯抵到那五人面前。 “是啊,我記得張博的弟子最年輕的也有三十歲了,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嚇了一跳呢。”五位企業代表其實與史蒂芬都極為熟練,否則也不會因此和他合作得這么得心印手,竟然將“聯盟”那樣的龐然大物都比了下去。從實際層面來說,這次與x的官司,“聯盟”出力最多,但獲利最大的卻是他們。 云溪拿起咖啡杯,隨意地攪拌著。當初做交流生,由于課業壓力過大,她曾經一個人出門旅游,卻被在倫敦出差的張博碰巧抓個正著,這才有那次介入羅斯醫藥股份公司股東變更案的機緣。 說起來,這五位企業代表當初第一次和他們見面的時候可不是這般其樂融融的場景。 云溪深深地看了一眼眾人,破覺得命運這東西,簡直是拿來顛覆的。 事情要追溯到2010年4月。 當時,華斯置業以56.4億英鎊創紀錄的價格拿下了靠近“金融中心”的一塊地。懷揣野心的華斯置業意圖借這個項目,在倫敦地標附近打造屬于自己烙印的項目。 但現實往往極為殘酷。由于融資難等問題,2011年,對于該地塊,華斯置業減持了55%的股權,將股權售予包括另外四家公司。至此,包括華斯置業,共四家公司分別持有45%、35%、15%及5%的股權。 讓華斯置業沒有想到的是,2012年羅斯醫藥股份公司即將股東變更,而原本的二股東,即業內極有名的集團控股公司即將拓展業務至房地產,亦看中了該塊地塊,于是從另四家公司手中以高價收購地塊55%的股權。” 至此,華斯置業控股45%,羅斯醫藥股份公司二股東控股55%。爭議由此爆發,并一直延續到了2013年全年。華斯置業準備走司法程序,事前公告稱,為保障其旗下子公司就收購該地塊所具有的優先認購權,已將轉讓股權所涉及的那三家公司告上法庭。但案件直到年尾,仍未有最終判決,就連一審,也沒有當庭宣判。 就金融相關法案來說,雙方的焦點就是“優先購買權”。華斯置業一直堅稱,其擁有優先購買權,羅斯醫藥股份公司二股東則堅稱,“這個項目誰的資金雄厚,誰來負責。” 于是,雙方一直處于“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階段。但法律專家認為,在“優先認購權”這個問題上,誰能拿出最切實的證據,誰就能在庭審中獲勝。 庭審中,華斯置業方代理律師曾強調,羅斯醫藥股份公司二股東忽視了華斯與子公司的“頂層協議”約定(“母協議”)。華斯置業方律師稱,雙方約定了須經過“對方書面同意”,才能進行權利義務轉讓,四家公司受讓股權的行為沒有得到華斯的同意。 羅斯醫藥股份公司二股東卻否認頂層協議的存在。他說,“華斯置業在媒體上大談《母協議》,這個《母協議》根本不存在,你能拿出《母協議》讓大家看看嗎?” 于是,就此埋下羅斯醫藥股份公司二股東與華斯置業的之間的爭端。而那四家公司也因此被擠到兩者中間,徹底成了夾心菜。 很顯然,云溪介入羅斯醫藥股份公司股東變更時期,正是史蒂芬最落魄和緊張的關頭。由于她的協調,華斯置業與這三家重新站到一條戰線,通過與史蒂芬秘密協作,明面上是順利完成了股東變更,實際上卻是將羅斯醫藥股份公司二股東在一年內重新擠下神壇。 這也就造成了如今,他們五家代表與史蒂芬坐在一起,與她敘舊的終極原因。 ☆、第二十八章 一開始就輸了 梵良慧看到詹溫藍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沐浴在陽光下,他似乎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讓人觸不到的疏離感。像是一尊雕塑一樣,毫無情感,也毫無動靜。 梵良慧靜靜地走近一步,卻發現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一個人低頭在翻看什么,似乎自成一個空間,誰也參與不進去。 以前,或許是有人能夠和他一起組成一個圓的。雖然她見過冷云溪的次數不多,但每次,總覺得,一旦冷云溪出現,詹溫藍的眼神若有似無地總會圍繞著她。 就像是一個半圈終于找到了遺失的另一半。 父親告訴她,詹溫藍與冷云溪絕不會有未來的時候,她其實是不相信的。 怎么會有人擁有那樣的目光,卻不求一個結果? 詹溫藍不是她們大院里的其他二世祖,他的情感從來不輕易外露,所以一年前得知他和冷云溪一起出國作交流學生,為此他竟然放棄了當初直接讀研的機會,她覺得這就已經是個結局。 可,當冷家當家以及冷云溪的父親都一起被請走的時候,她才發現,或許,她從來就不懂詹溫藍。 為什么,人竟然可以對自己這么殘忍? 他明明愛著、想著、念著,無論如何,那眼神騙不了人。可事到臨頭,卻也是他自己血淋淋地將一切美好的外表都撕開,只留下那冰冷的疤痕。徒留丑惡的謊言,讓一干人看著便覺得心寒。 她不懂,真的,一點都不懂。 既然從頭開始就是故意接近冷云溪的話,如果真的一切都是為了利益的話,那么為什么,現在看到他的側臉,她就已經心疼得想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