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祁湛臉色一動,詫異地看向云溪,卻見她也正上挑著眉梢,臉上帶著幾分詫異看著蕭然。 吳老有些莫名其妙:“不發牌嗎?” 蕭然連看他一眼也沒有,只是瞥了下莊家。黑衣男侍只覺得背后一陣冰涼,手勢極快地將所有剩下的紙牌按成“一”字劃出一條橫線。 “除了底牌,剩下的四張全部親自來選,如何?”漆黑的瞳孔里似有一層烈焰的藍在焚燒,遠一點只覺得那里鬼魅橫生,可近一步,卻能跌入懸崖,墮入火海。 蕭然…… 云溪在心底無聲地念著這兩個字。 似乎對于大半來自于“運氣”的勝負,他絲毫不感興趣。 改用“選牌”,而非“發牌”,不是為了增加賭局的趣味,而是,盡可能低割除“運氣”的成分,想要真正摸出她的底細。 從記牌,到算牌,還有眼力,判斷力,這才是真正的較量。 他們的梭哈不存在中途放棄,所以即便在發牌途中算出對方的牌面比自己的要大,也沒有其他反敗為勝的辦法。這也是為什么他剛剛明明贏了,卻沒有任何輕松表情的緣故。 蕭然看得很清楚,從他翻開底牌的那一瞬間,冷云溪早在明牌都發完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輸贏,所以她才那么平靜。 可,正因為她的處之淡然,才讓他產生了一點趣味的情緒。 他想要看看,在有一張底牌的情況下,摒棄掉運氣,她又能如何出手,讓這場臨時的賭局多出幾分意思。 “選牌吧。”食指輕敲桌面,紅顏微笑,眼里卻沒有半分情緒,只是微微點頭,冷云溪示意蕭然可以正式開局了。 圍觀的人木訥地忽視一眼,覺得有些跟不上這兩人的思路。 可牌局依然在繼續,蕭公子已經抽出了他的第一張明牌。 紅桃j。 下一刻,女子特有的透明白粉的指尖在那一字排開的紙牌間輕輕勾勒,稍稍一頓,那擺在中心位置的紙牌就被剔出來,放在她的面前。 竟然是黑桃a! 蕭然若有似無地看了她一眼,并且再說一個字,莊家示意,云溪牌面較大,直接可以挑第三張牌。 吳老的臉色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鎮定,不知不覺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冷汗在臉上一點點地沁出,他卻絲毫毫無所覺。 竟然,冷云溪和蕭公子的第一張明牌和上一局的點數一模一樣,只不過牌面互換了方向,連花色也換了方向。 原本第一局是冷云溪收到黑桃j,蕭公子是紅桃a,眼下,這互換的局面,想當然也知道,絕不可能是意外。 像是一圈圈躲在海底的漩渦,看不清來路,也摸不著方向,可任誰都知道,只要任著漩渦繼續旋轉下去,下一刻,滔天的災難即將迎面撲來,席卷而空。 吳老手心一抖,呆呆地回憶了一遍剛剛莊家洗牌的手勢,別說是記清那牌面的大小,就算是眼睛直直地盯著桌子上,也不一定能恰好算到和上一局一模一樣的牌。 蕭公子是偶然為之,還是故意試探?冷云溪是見招拆招,還是隨遇而安? 他竟然覺得,對面桌上坐著的這兩人分明讓他有些不寒而栗。 除了吳老,其余人的臉色也開始漸漸僵硬。 冷云溪的第三張牌此時已經扣在手邊,一張黑桃10。 蕭然的眼神終于變得有些變化,那層沿著黑色瞳孔灼燒的烈焰竟帶出幾分叵測,似乎詫異于她的選擇。 可隨后,他指尖卻只是微微一頓,便在那一排紙牌中勾出一張紅桃k。 桌面上,是黑桃對紅桃,兩人的花色都是統一。 可所有人的臉色都已漸漸轉冷。 無論第一張底牌是什么,云溪的牌路實在霸氣。她的第一手挑牌就挑出了黑桃a,如果蕭公子第一手挑中紅桃j,為的是探底,看清云溪是否有能力接下他的這一試探,那么冷云溪的這張a,無疑將蕭公子對她運氣的懷疑全盤排除。 牌型來說,最高的便是同花大順,即:a,k,q,j,10,而以花色來說,黑桃是四種花色中最大的一種。如果蕭然也選擇同花大順的牌型,無疑,即使排出了a,k,q,j,10,和冷云溪同樣的點數,可從花色來說,他依舊遜于冷云溪。也就是說,從同花大順這條路,他在冷云溪抽出第一張黑桃a的時候,就被斷了同花大順的路口。 而她的第二手牌,就已經更明顯了。 從剛剛莊家那差不多二十秒的洗牌后,還能選中黑桃10,依舊保證同花,那么眼力和記憶力已經完全不需要猜疑,眼下,她也一定知道,他壓在最下的那張底牌,正是草花k。 蕭然看著手里明面上的紅桃k和紅桃j,輕輕勾了勾唇,要阻止冷云溪拿到同花大順便截掉從10往上數的黑桃。當第一張底牌發出來的時候,就和冷云溪看出了他的底牌是k一樣,他也第一時間看出,她的底牌是黑桃j。 所以,只要拿到一張黑桃k或者是一張黑桃q,冷云溪就徹底和同花大順絕緣。 祁湛站在云溪后面,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眼力他有,可是計算力未必跟得上,目前,他已經是完全猜不出牌局的方向。 當蕭然在云溪抽走黑桃10后直接挑出黑桃k的那一瞬,他忽然猜出了局勢發展的方向。 云溪的黑桃桃花大順完全被那一張蕭然手中的黑桃k全部斷送。 既然云溪第三張牌選的是黑桃10,他可以大膽地猜測,她手中的那張底牌肯定是黑桃j,q,k的一張,黑桃k眼下被蕭然調走,那么她的手里就只能是黑桃j或q。蕭然的手里現在是兩張k,一張j,一張底牌。以他上場的手氣來說,祁湛完全可以猜的出,他既然放棄了順子,便只有四條和滿堂紅的選擇。 問題在于,如果他手里的底牌是一張k,那么只要不出意外,蕭然定是四張k,封死云溪的一切出路。 祁湛的臉色漸漸失去平日的鎮定,想起開局時云溪和蕭然的賭注,他心中一會在冰雪中盤桓,一會兒又在火焰里灼燒。 離開商界,離開北京的云溪,或許,他還有再次接近的可能,可失去了驕傲,失去了銳氣的云溪,是否還能一如當初笑得那般恣意悠然。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笑從信任依賴漸漸地變成了如今這樣的淡定從容,如果,蕭然讓她在整個商界代表面前輸了賭局,她的笑是否還能依舊如昔? 祁湛忽然覺得有些冷。 他不知道蕭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為什么對冷云溪這樣的不待見,可,這局梭哈,眼看蕭然只差一張牌。如果云溪現在抽牌,直接截掉了蕭然想要的k,那么云溪的牌也徹底廢了。一張黑桃a,一張黑桃10,一張黑桃j,再加上一張k,就算最后一張,她補上一張q,又如何,不是同花順,只是普通的順子,連滿堂紅都比不上。 只要云溪一時鬧熱,抽中了k,蕭然只要最后抽一張j,便是滿堂紅,云溪連最后一張牌都不用抽,直接就是輸! 除了蕭然,也有幾位大佬看出了貓膩,此刻,心里各種估算,每一種牌型基本上都羅列了一遍,卻偏偏每一條都是死胡同。 也就是說,冷云溪,這一局亦是輸定了! 就在眾人惋惜可憐她的那一刻,她已經順著逆時針的方向,從第十二張與第十四張的中間挑出了那張命定的牌。 a?竟然會是張紅桃a? 怎么會走出這樣的方向? 完全背離了所有人的猜測。 明面上的一對a?底牌是黑桃j,另一張明牌是黑桃10,難道她準備湊出三張a?的確,蕭公子手中沒有一張a,她完全可以抽出三張a,但問題是,她既然不抽k,蕭公子的四張k就成了定居,她有三張a,又有何用? 吳老的神情明顯是詫異大于驚喜。 只剩下了最后一張牌,兩人的牌面走向基本上所有人都能看清了。 就在每一個人惋惜地看著云溪,眼中流出半分憐憫時,蕭公子抽出了最后一張牌。 靜! 詭異的靜! 冰冷而又刺骨的靜! 竟然不是那張k,而是一張草花10! 怎么回事? 蕭公子竟然會算錯牌?還是說,記錯了k的位子? 還未等所有人回神,那端紅顏輕笑,微微傾身,在蕭公子瞇起雙眼的那一剎那,勾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一張方片a! 燦若琉璃的雙眸輕輕回轉,她的眼睛里似有金色閃過,片刻后,略抬頭,優美的頸項在燈光下刻出一道華光:“承讓。” 蕭公子的氣息終于一變,瞬間危險得讓人覺得無法靠近。 莊家遲疑地翻開兩人底牌,竟是冷云溪的三張a,恰好贏下蕭公子的三張k。 他摩挲著手上的那張10,慢慢,慢慢地雙眼直直地看進云溪的眼底。 有什么似乎要灼燒起來,空氣里一片火熱。 下一刻,令人驚呆的事情接連發生。 蕭公子竟是將手又伸向一字排開的紙牌,恰是他最后抽出j的那個位置。 詭異的是,這一次,同樣的位置,竟然抽出的是那最后的k! “手法很精妙。”指尖勾著k的一角,蕭然側目,竟對著冷云溪綻開一個絕然的笑容,“什么時候動的手腳?” 眾人一呆? 動手腳?也就是說,冷云溪竟然抽千?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有那個堪稱高手的莊家? 她卻似渾然未覺,和蕭然如出一轍般,將手亦伸到剛剛抽取第一張a的地方,恰是那逆時針的方向,從第十二張與第十四張。只不過,這一次,她的動作慢了很多。 所有人都看到,她在收回手的時候,小指輕輕在另一張紙面上微微一點。就是那一剎那,將兩張牌迅速地疊在一起,恰好遮住了一張紙牌。 如果,剛剛聽說云溪是通過抽千的方式贏了這局,看到她著手法,所有人的心情,只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且不說,她剛剛那行云流水的動作讓莊家都抓不著一絲把柄,就是在蕭公子這樣一雙眼前,玩著這樣的技法,竟然臉色紋絲不動,這該是怎樣的心理承受力和膽量才能支撐這樣的奇跡發生? 如果,她的手法稍有不慎,如果她的眼神稍有不穩,如果她的神態稍有不平,那么此刻,輸的人,肯定是她!今晚被踢出酒會,明天被潛出帝都的人更會是她! 不過一個小小的遮牌動作,算不上多么高明,甚至連抽千都算不得,可這背后藏著多大的耐力和耐心以及心理承受力,卻是讓所有在場的賓客暗自心驚!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時候,她,竟然真的和蕭家的當家人,變成了平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云溪看著桌面上的牌,她和蕭然的兩張單牌都是10和j,同樣的“三條”牌面,她的是a,他的卻是k,不大不小,剛好壓他一點。 可就在所有人贊嘆她剛剛那一手這牌的動作極為鎮定自若的同時,她亦不免蹙眉,無人看到處,輕輕嘆息。 這一句,即便她臨場反應再快,可算起來,還是運氣站在她這一邊,才能險勝。 雖說她將蕭然想拿的最后一張k規避起來,但,放在k左右的兩張牌恰好都不是10和j,這才是她贏得的關鍵。 如果放在那張k旁邊的是10和j里的一張,那么蕭然的牌面就立刻變成三張k,加一對對子,典型的“滿堂紅”。即便她 “三條”a比k大,但從牌型來說,“滿堂紅”高“三條”不是一個等級。 如果不是蕭然提出自行抽牌,她根本沒有這個遮牌的可能,原本是為了最大程度上摒除“運氣”這一個未知因素,結果,轉了一圈,她能贏他,最重要的一環,竟然還是因為運氣。 她的眼角微微一壓,沒有去看現場所有觀眾的面面相覷,心底生出一絲復雜,一時間竟然連第三局什么時候開始的,就毫無知覺。 祁湛站在她身后,神色間越來越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