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轉(zhuǎn)頭看去,整間屋子根本連扇窗戶都沒有,門,早就緊緊地閉死了。心,漏跳一拍,只覺得,整個房間都陰森蹊蹺起來。 云溪卻是慢慢地沉下眸子,停住了沖向身體的動作。 靜靜地,她看著那具身體里慢慢走出來的另一具靈魂,冷然一笑。 原來,這才是她進不去身體的真正原因。 那具同樣透明的靈魂亦在靜靜地回視著她,似乎,想要把她的每一次都印在眼底,可那眼神又那么飄忽,似乎根本就集中不了注意力。 “你就是占用我身體的那個人?”她說話的方式十分吃力。好像沒說一個字出來,都要考慮很久。 云溪慢慢地靠近她,碰了碰她的臉頰,那里蒼白一片,一點溫度也沒有,想來自己眼下也是如此。 “是。你掉到泳池后,我就一直沾著你的身體。” “mama和爸爸還好嗎?”她的眼神慢慢地迷糊起來,似乎感覺不到云溪的觸摸,對于一個占著她身體快有小半年的孤魂,她的態(tài)度幾乎算得上是真正的名媛。 “都好。”和這個真正十八歲的少女比起來,云溪的靈魂已經(jīng)蒼老得太厲害。 她摸摸她的發(fā),輕輕道:“他們都好,你不用擔(dān)心。”無論是張翠還是冷國翼愛著的都是這個無雙寶貝吧。即便她曾經(jīng)再嬌縱,即便她以前多仗勢欺人,她才是他們真正關(guān)心的那個。 “jiejie很喜歡他們吧。”倚在她懷里的“冷云溪”抬頭,對著她輕輕一笑,眼神卻越來越迷茫,“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mama和爸爸那么高興了。上次爸爸和你下完棋,mama哭得好傷心。” 她撫摸著懷里孩子的手指僵在半空,慢慢地,垂下頭,靜靜地看著她,“你一直也住在這個身體里?” “恩,只能窩在一個小角看東西,有時候也能聽到點聲響。”她瑟縮地將自己又縮了縮,似乎想起那么長時間里,自己一直都不能指揮自己的身體,反倒像是個外人一樣,看著別人的靈魂占用著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學(xué)校,甚至,連最疼愛她的爺爺,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一絲端倪。 她冷著眼,嗤笑一聲,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的孩子僵硬的背部,靜靜地轉(zhuǎn)頭,看向那群醫(yī)生護士。 是了,在古玉店的時候,她也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今天這樣的暈眩,當(dāng)時店主和grantham把她扶到椅子上休息,她還以為是落水后的后遺癥,原來,是因為她并不是這具身體的真正主人。 不過是鳩占鵲巢罷了。 真當(dāng)自己有這么好的運氣重來一遍? 冷笑地看著那具毫無知覺的身體。 “你不用擔(dān)心。”懷里的人頭突然一動,有些呆滯的眼神略微帶出一分靈動。“冷云溪”仰頭看著她,慢慢地扯開嘴邊的一朵笑:“我不是要和你來爭什么的。只是想在離開前見見你。” 她們兩個靈魂同時棲息在一具身體里,日夜一起,可是,她卻沒有見過這個大她十歲的女人真正的樣子。 很多時候,她窩在邊角處,一遍一遍地想象著這個帶給周圍所有人驚異、畏懼、欣喜、驚艷的女人到底擁有著怎樣的靈魂。可是,無論如何,和自己那張如妖精樣的臉結(jié)合在一起,她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來。 如今……。 十八歲的少女靜靜地伏在她的耳邊,輕輕地笑道:“好好對我爸媽和爺爺。” 房間的大門突然被推開。 剛剛還圍在身上的一大團各種管子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被人取了下來。云溪隨著被推著的病床漸漸離開那漆黑的房間。 醫(yī)院走廊上的燈光明晃晃得照得她眼底一白。 低頭再看時,渾身一僵,怔怔地看著眼前臉色慘白的女孩,所有的聲音都被卡在了喉嚨。 “拖了這么久,我也到極限了。以后,你大概再也看不到我了。我也在看不到爸爸mama和爺爺他們了……。”透明的液體劃過她的眼角,她睜著偌大的雙眼,微微一笑,“jiejie,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慘白的面色已經(jīng)透出死氣,望著撐著最后一口氣,直直地看著她的孩子,她輕聲嘆息,慢慢伸出手心,輕柔地蓋在她眼角的淚水處:“我叫笪筱夏……。” 空氣中,慢慢地有什么東西開始消散。 那透明得死白的影子漸漸從她手底消失。 有什么東西,忽然一下子撤開。 云溪慢慢地睜開雙眼,滿屋子瞠目結(jié)舌的醫(yī)療人員詫異地望著手心懸在半空的病人,手足無措。 滿室的眼光下,一雙狼一樣的眼睛,從上而下,高高地俯視著她。 那里面充斥著怎樣的驚心動魄和魂牽夢繞。 她睜著一雙幽冥雙眼,只聽那華麗的男聲靜靜道:“你剛剛說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懸在半空的手慢慢地落下,像是有什么從那指尖一點一點地消失殆盡,她的眼冷得透徹,直直地看向陽光下那透明的一角,良久,長如玉蝶的睫毛輕輕一閃,靜靜地看向頭頂處的陳昊。 這一雙漆黑幽冷的眼里此刻帶著驚人的艷光,幾乎可以吞噬人的靈魂。他的手發(fā)出炙熱的溫度,緊緊地抓住她的衣角,房間里的醫(yī)生護士全部噤聲,明明室內(nèi)溫暖如春,卻偏偏寂靜得讓人渾身顫抖。 她慢慢地看進這一雙眼,良久,勾唇,淺笑,漫漫地開口,這一秒的時光竟像是被無限拉長。 她只是淡漠地笑著,什么也不說。 緩緩垂下的手腕頓時被攥進一雙鋼鐵樣的手心,他的臉色倏然一冷,對著蒼白無力的她,清冷勾起嘴角:“冷云溪,我耐性有限,我最后問一遍,你剛剛說了什么!” 云溪定定地看著他。 他的眉緊簇在一起,形成一個少有的弧度。那冷漠高貴的側(cè)臉幾乎已經(jīng)成了冰川,薄薄的雙唇緊緊閉著,可印著那一雙陰鷙的眼睛竟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狂熱。 似乎,光是“笪筱夏”這個名字就點燃了他生命中的所有的情緒。 不夜天里那個不動明王的陳昊,和眼前幾乎控制不住情緒的男人,簡直不是同一個。 “先生,病人現(xiàn)在還很虛弱,你這樣會影響病人的休養(yǎng)。” 難熬的寂靜中,醫(yī)生突然緩過神,伸出手,搭在陳昊的手腕處,想要拉開他的桎梏。 只是,任他如何動手,那一只閃著古銅色光澤的右手卻絲毫沒有移動半分。 “你到底是誰?” 靜謐的空氣里突然閃過一絲輕笑,女子聲音淡的像是花蕊的芬芳,沁人心脾,卻,冷得滴水成冰。 她伸出另一只手,徐徐地搭在被扣住的手腕處,像是看著世上最難以忍受的穢物一般,“啪”——一聲脆響,拍向他的手背。 那聲音明明不大,卻有種振聾發(fā)聵的感覺,帶著讓人跗骨的諷刺,一雙冰涼的雙眼靜靜地看向他,“陳昊,你在奢望什么?” 陳昊所有的表情像是頓時僵在臉上,絲毫變化都沒有。 卻聽,那道冰冷的聲音,不急不緩地,慢慢地從他耳邊蕩開:“你調(diào)看過視頻監(jiān)控不是嗎?需要我提醒你,笪筱夏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jīng)死透了嗎?” 一陣轟鳴從腦中炸開,像是一下子從天堂掉進地獄,他怔怔地望著病床上的女人,耳邊反復(fù)地只有那個“死”字……。 心,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瞬間卻被揉得粉碎。 那個看似剛強的女人,那個從來呆在蕭然身后不動神色滿臉堅強的女人,那個隨時隨地站在簫氏金融頂尖的女人,猶如一個最美的夢,轉(zhuǎn)眼間成了碎屑,灰飛湮滅。 他慢慢放開手心,松開桎梏,任冷云溪抽回手腕。 臉上無悲無喜,像是風(fēng)雨過后沉淀的波瀾大海,再掀不起一絲漣漪。 醫(yī)生護士正要松口氣,卻見,這個滿身貴氣的男人竟是鬼魅一樣瞬間移至病人身邊,只一眨眼的功夫,竟擒住她的雙肩,扣住她全身,邪冷的面容上帶著刀刃般的鋒芒:“冷云溪,你到底隱瞞著什么?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查不出來。”他慢慢一笑,邪肆的面容里帶著詭異的冷靜,“冷氏的基業(yè),冷家的聲譽,還有你最在乎的親人,相不相信,只要你繼續(xù)嘴硬下去,不用等你回到北京,這一切都會成為歷史。”他俯下身,任鼻息從她的臉頰上劃過,帶起一道濕潤的弧度,“你大可以試試,看看是我的手段夠狠,還是你的口風(fēng)更緊!” “”骨折的聲音像是突然從青天白日沖出來的幽魂,驚得整個房間的人都是牙齒一一種寒戰(zhàn)從背后傳到腦門,醫(yī)護人員驚異地轉(zhuǎn)眼看去,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房間里竟然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一身漆黑的男子,臉上還帶著長途的疲憊,但那一雙冷火灼燒的眼睛卻是亮的讓人心頭一緊。 順著那一只修長的手心看去,卻發(fā)現(xiàn),此刻,陳昊的身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著。 可他的反應(yīng)依舊慢了半拍,所有的專業(yè)人士都聽清楚了剛剛的那一聲脆響。 那是,肋骨斷裂的聲音—— “放開你的手!”低啞的聲音在整間屋子里盤旋。帶著一股風(fēng)暴似的兇猛強勢。 可,扣在冷云溪肩膀上的那一雙手臂猶如銅墻鐵壁,竟是絲毫沒有半分松懈。 陳昊微微側(cè)頭,對上詹溫藍的眼,只用眼尾掃了一眼,就完全忽視地轉(zhuǎn)回視線:“冷云溪,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英雄救美。我數(shù)三聲,你要是再不說出我想要的答案,別怪我。” “一!” 所有的醫(yī)生護士面面相覷,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談話,卻看得分明。這人竟是被生生打斷了肋骨也毫無。 光是這份忍耐和氣勢,便讓人望而生畏。 詹溫藍眼底的漆黑越加濃重,明明青天白日,卻讓人恍然間置身子夜,他突然笑了。笑得極為暢意,用一種緩慢得心顫的速度,緩緩收回右手。 云溪隨著他的笑聲,慢慢地移開視線。 “二!” 肩膀上強有力的雙手將她定在原位,動都不能動,她卻似乎看到了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當(dāng)詹溫藍拿著消音手槍不動聲色地抵在陳昊腦門的那一剎那,微微一笑:“陳昊,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可以告訴你一切你想知道的。” 按在她肩膀上的雙手幾不可見的微微一顫。 頭頂,卻已經(jīng)響起一聲,安全柵已經(jīng)打開,只要輕輕按動手指,壓在他太陽xue的手槍可以直接將他的腦門直接射穿。 空氣中,似乎連呼吸都變得壓抑起來。 危險的男聲從陳昊耳邊響起:“需要我替你數(shù)‘三’嗎?” 詹溫藍動了殺意。 游走在生死邊緣的陳昊,感覺到一種臨近死亡的迎面撲來。 他看著面前的女子。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對眼前的情形沒有絲毫反應(yīng)。無悲無喜,無情無欲。 就連她剛醒來的那一剎那,都沒有瞬間的脆弱。 對于一個出身于冷家的高干女來說,這太過詭異,也太過不合常理。 心底有一種噴薄的欲望,恨不得立刻查出她和笪筱夏的關(guān)系,卻隱約中,有種預(yù)感,越牽扯進來,以后越會彌足身陷,甚至,萬劫不復(fù)…… 的下意識地開始冰涼下去,他高高地俯視這一雙波瀾不驚的眼。 良久,在所有人幾乎窒息的那一剎,一根一根地松開手指,任冷云溪從他的雙手中脫離……。 云溪意味深長地看著陳昊。此刻,他的眼猶如一潭死水,即便是她,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她忽然低沉一笑,滿眼的星光似乎閃耀出一種奪人的氣魄,“你似乎知道我想要問你什么。” 陳昊會怕被人用槍指著頭?這事就算是重生前,她也不相信,別說是現(xiàn)在。 他放手,不過是因為他已經(jīng)知道她想問的是什么。 “你想知道我為什么那么在意笪筱夏的事情?”冷肆的瞳孔一陣收縮,他轉(zhuǎn)頭,陽光下,那黑色的頭發(fā),竟然散發(fā)出一種光芒。 云溪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會自己提出來,臉色一變,正要開口,卻聽到一道輕淺的呼吸映在她的心頭:“我愛笪筱夏,整三年,看著她和蕭然走到一起之后,也沒有變過。” 這一個一直曖昧的關(guān)口像是突然被洪水沖破一樣,堤壩豁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