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回答他的僅是一個挑眉,陳昊黝黑的雙眸直直地看向攝影師,眼里刀鋒樣的尖銳劃過,似是有形的刀刃,割得人的皮膚竟是感覺一痛。 幾個工作人員上前想要請陳昊離開的動作一窒,幾乎是愣在了原地。 一口氣噎在胸腔里,竟是不敢吐出來。 這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攝影師回頭看向云溪,卻見她一副早就料到,卻依舊無動于衷的模樣,一時間只覺得棘手無比。 正要回頭親自請那人離開。 卻聽見,門口傳來一聲懶散的聲音:“陳昊,我發現有些人的脾氣竟然比你還大,以前還覺得你這人牛氣沖天,現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不懷好意的聲音里帶著痞痞的氣息,極為耳熟。 望著攝影師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云溪低頭眼底閃過一抹暗色,倒是沒想到,王綱竟然也來了紐約。 從門外立刻有走進了三個人。打頭的自然是不夜天里的老熟人——王綱,至于其身后跟著的兩個身高超過一九零的高大壯漢,看架勢,估計是保鏢之流了。 能請得起保鏢的人不再少數,可擁有這樣亦正亦邪的氣息的人,就十分值得人深思了。 攝影師的腳步慢慢退了回來。沉吟一二,只當沒有這些外人。 笑話,既然連工作室外面的守衛都能將這幾個人“放”進來,要么他們來頭極大,擋不了,要么就是“武力值”太高,螳臂當車。無論是哪一種可能,目前看來,都是沖著這個叫“wang”的模特,早早結束了拍攝,其余的事情,一概與他何干? 許是感覺到了攝影師的意圖,其余三個超模立馬調轉視線。 再俊美的男人又如何?身份不明,來路不清,還是早早的死心為妙。 雖然,他長得實在是太讓人想要犯罪。 就在眾人默契的情況下,拍攝精度快得幾乎讓人吃驚。 從化好妝一直到最好一張樣片選定,不過只花了一個多小時。當攝影師雙眼放光地大喊一句“收工”的時候,所有人幾乎已經感覺到了下一期雜志封面供不應求的極致狂銷。 有人虛脫地坐在地上,也有人馬不停蹄地開始趕著下一場的工作。一切,又恢復了常態。 云溪換好衣服從試衣間里出來的時候,門口盤旋許久不肯散去的工作人員火辣辣的視線世界掃來。 雖然站得極遠,但那副八怪的樣子還是極其顯眼。 不能上前,也可以好好過過眼影吧。 她幾乎可以聽到他們在心底的聲音。 轉身,陳昊正坐在離她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王綱亦是一臉興致盎然地打量著她的妝容,許久,嘖嘖驚嘆一聲:“早就知道你是個妖精,沒想到竟然禍害到紐約來了。” 云溪只掃了他一眼,王綱正想說的話當場卡在了中間,臉色一僵,訕訕地退到一邊。 有時候,他幾乎懷疑,這一雙琉璃般的眼睛,是不是早已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和cris消失的那一個晚上,他總隱約間感覺到兩分怪異。 難道是自己多想了? “有事?”她看向陳昊,微微一笑,臉上透著幾分,將最外的一層大衣披上。 “我送你回酒店。”陳昊站起來,視線掃過離他只有三步距離的pola,率先走出攝影棚。 竟是滿身氣勢,比上次見過的那位姓“詹”的男子來得更為懾人。 pola望了一眼陳昊的背影,不經意間,眉頭緊促,看著云溪,不知如何開口。 “沒事。你放心,先回去吧。”云溪看了一眼pola滿臉的憂慮,卻只是輕輕一笑,舉重若輕地將陳昊的事情一筆帶過。 她自不會白癡地以為陳昊登門拜訪,為的真的是把她送回酒店這么簡單。 以她對他的理解,怕是從離開香港開始就已經著手開始讓人調查“冷云溪”的來龍去脈。 只可惜,能和“笪筱夏”車上關系的線索實在是太寥寥無幾吧。否則,也不該這么心急地找上門來…… 倒是,為什么他這么在意笪筱夏的死,倒是讓她有點好奇啊。 pola近距離地看著云溪眼睛的顏色幾乎越來越透明,似乎有什么在里面流瀉而出。 心頭一陣亂跳,只覺得,有些極為陰暗的事情在慢慢醞釀。 “回酒店時,記得給我個電話。”還是不放心,到底交代了這么一句,pola才轉身離開。 云溪望著那一身優雅的女子離開的樣子,微不可見地輕輕勾了勾唇角。 這一個異國他鄉的地方,她竟是難得地感覺到了一份溫暖。 == 從攝影棚出來的時候,見那兩個保鏢都守在一輛豪華賓利門口,拉開車門,一副靜待許久的樣子。 云溪走過去,坐上車,迎面遞來一杯香檳,她伸手接過,也不問他要帶她去哪,任君隨意的樣子。 王綱本想說兩句話調節一下氣氛,卻見陳昊始終冷著臉直直地盯著云溪,到底還是一聲嘆息,什么話都停在了嘴邊。 一個都死了的女人,到底還要影響陳昊到什么時候。 他為什么又一定認為冷云溪就和笪筱夏扯得上關系。 一個是江南水鄉女子,隨著外公北上,一個是天之驕女,出身豪門政客,八輩子打不著,偏陳昊查了又查。 甚至不惜親自跑過來。 為的是什么?王綱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層又一層的迷霧。 車子緩緩開始開啟,透過玻璃杯,他靜靜地打量著坐在對面的冷云溪,這個女孩,到底又藏著什么,為什么,對于陳昊的突然到訪,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一樣。 總覺得,他們倆之間似乎有種奇怪的氣氛,他插不進去,也走不出來…… 車行駛了不過十分鐘的時間,就停了下來。 下了車,云溪看了一眼頭上的logo,果然,不是送她回酒店啊。 走進咖啡廳,四個站得筆直的服務生正迎面走來,分為兩排,微微傾身:“歡迎光臨。” 本市鼎鼎有名的咖啡屋,歷史悠久,亦是最龍蛇混雜的地方。 電影中無數次出現過的場景,竟然是真的在眼前。如果不是身后跟著的是陳昊,她倒是真的有興趣看看,傳說中的西西里黑手黨是否真的在這間咖啡屋的底下設有據點。 輕笑一聲,她被侍者很快地引入包間。 王綱和那兩名保鏢都留在了外間,一時間,偌大的房間內,只有面對面坐著的陳昊,以及她自己。 “我查了笪筱夏死前。中恒大樓附近的影像記錄。”侍者離開后,桌上的兩杯咖啡誰也沒動。 陳昊看著云溪,從頭至尾,不放過她一絲的表情變化。 “從她外公死的那一刻起,一直到她被撞飛的那一秒,她的身邊,除了圍觀的群眾,沒有一個熟人。”清冷的氣息漸漸多了一分森冷,他的眼睛像是夜里散發著狠辣光芒的狼,直直地看進她的心底,“你根本不可能是她死前最后一個見的人。”右手突然被他捏住,幾乎是攥緊手骨的聲音嘎吱作響。 云溪渾然未覺,伸出左右,慢慢地攪拌著咖啡。“你查到現在就只知道了這些?” 扣在手腕上的力道一頓,對面森冷的目光幾乎轉為辛辣,她卻低低地笑:“陳昊,你查出了我是誰又如何?看到那個影像記錄有什么感覺,笪筱夏被碾成碎rou,傝在地上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她咎由自取?” “咯吱”—— 手腕一陣劇痛。 云溪垂眉,似是毫無所感,淡淡地看著滿臉沉郁的陳昊,靜若蘭芝:“我還是那句老話,你既然當時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進思路,就已經知道總有一天她會有那個下場。人死了,你再來調查,有意思嗎?” 她被扣在對方手心的手腕已經紅腫起來,不知道有沒有被捏到了腕骨,看上去指痕交錯,陰森恐怖,她的笑卻更加燦爛起來:“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場跑到這里來責問我?我是不是她的朋友,是不是她死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干你何事!” “閉嘴!”陳昊手心收攏,眼看已經青紅交錯的纖細手腕就要骨折,突然,一杯guntang的咖啡迎面撲來。 “哧”—— 漆黑的整整一杯咖啡,一滴也沒有浪費,全部灑在了陳昊的身上。 guntang的熱氣彌漫開來。 只是,被潑咖啡的人,和潑咖啡的人,都沒有發出聲音。似乎,那熱熱的液體,不過是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執著咖啡杯的云溪笑得十分平淡:“陳昊,笪筱夏死在離她外公十步的地方,一個是腦漿迸裂,一個是碾成碎rou。你告訴我,你看著那碟影像,當時是什么感覺?” 她瞇著眼,慢慢地靠近他冰冷的側臉:“我記得,你和笪筱夏當初還是朋友,一起熬夜加班,一起慶祝派對,看著以前的朋友死得那樣凄慘,你不去調查兇手,老是跟著我,你在幻想什么?” 陳昊的臉色頓時難看得比被潑咖啡時要陰冷的多,對面的淺笑卻依舊沒心沒肺。 “你該不會是在幻想,笪筱夏并沒有死,而是被我給藏起來了吧。” 嗤嗤的低笑像是一陣鉆心的鋸子,陳昊閉起眼睛,可無論如何,腦子里漸漸地還是彌漫出那一片血腥。 那張記錄著笪筱夏死亡全過程的帶子不知道是被誰動了手腳,他一直沒有查到,直到從香港回來,動用了幾乎北京的所有人脈,才在一個廢棄的郊外小屋找到。 他曾經在夢里無數次夢到一個女子對著這滿是血污的影像垂淚,即便是覺得再荒唐也好,除了笪筱夏,他再想不到還有誰會拿著這盤影像消失得無影無蹤。 冷云溪說她是笪筱夏死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看到影碟。還可以欺騙自己,報紙上刊登死亡訊息的不過是個幌子。 能在簫氏里當上第一的財經女子,怎么會這么輕易地就死了? 可,這盤碟子上,那清清楚楚滿臉淚痕的女子,就在他眼底,活活地被車碾壓過去,重型豪車的輪胎將她的身體破成一堆腐rou。 那一刻,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他望著滿是血污的屏幕,只想將那個人剁成碎屑! 他在幻想什么。 低頭,他望著自己滿身的污漬,笪筱夏死了,真真正正的死了……。 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腕,云溪冷冷地看著滿臉木然的陳昊,慢慢靠回沙發:“陳昊,因果循環,你記著,笪筱夏即便是死了,事情也沒完。欠著她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低著的頭倏地抬起,幽暗的眼底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他直直地看著云溪,似乎再研究一個看不出的迷:“你到底是誰?”……。 她是誰? 云溪看著他,冷冷地閉上眼。 一抹孤魂,一道野鬼,一個死不瞑目的女人,每一個都是答案,但每一個都是烙在身上的櫻花烙,屈辱至極! 她張口欲笑,卻發現嘴邊的神經完全沒有反應。 果然,心冷到極點,連表情都做不出來了嗎。 “啪”—— 桌上唯一僅存的另一只咖啡杯這時突然碎裂,黑濃的汁液在空中撒開一地。 一道彈痕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留下深深的印跡。 兩個神態各異的人同時一怔,望著落在地上的彈夾,表情倏地一變。 第一反應就是趴在地上,躲開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