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對不起對不起。” 手上的力道放輕了許多,還像哄小孩似的輕輕吹著氣,一下子就逗笑了蘇棲。 難得被當孩子哄的蘇棲任由她動作,真碰疼了也不亂動,和和氣氣的安慰著對方:“沒事的,不大疼。” 她最喜歡這種溫柔的小姑娘,當然各種各樣的小姑娘她都喜歡。 臉上青白的妝容很快被卸掉,手上的血漿也洗的干干凈凈,蘇棲終于騰出手來穿好衣服。其實攝影棚里沒什么風,雖然是穿著旗袍露著腿,反倒比在山上暖和許多。 蘇棲笑著向化妝師揮揮手,穩穩地踏著高跟鞋在旗袍的拘束下向著導演的監控室走去。 “馮導好,各位好。”認不齊人的蘇棲認真的打了招呼,找了個離小太陽還算近但極靠后的位置坐下。 在她身前不遠處坐著的,就是剛剛下戲的女主演張蓉蓉,也是蘇棲在《游園驚夢》主角團里唯一能認出來的人。 雖然她剛剛拍戲時是側對著張蓉蓉躺著,但對方修長的身形和明快的嗓音都讓蘇棲記在心里。 張蓉蓉的目光從蘇棲走進來就一直鎖在她的身上,此時感受到背后的注視,本就不好的心情忍不住更加不好了起來。她回過頭瞪了蘇棲一眼,明快的嗓音里帶著小小的委屈和遷怒:“看什么看!沒見過么!” 像極了昨天看微博時看到的被搶了食的倉鼠,自以為兇巴巴的,其實是又可愛又活潑。 并沒感受到惡意的蘇棲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當她看著張蓉蓉驟然瞪大的眼睛,抿唇忍住笑意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笑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第021章 ·骨血親緣 第21章 蘇棲也不怕她,伸長了手臂從張蓉蓉妖冶的大波浪卷上取下了不知什么時候粘上去的木屑。她扔掉手上的東西,往前坐了坐,墊著自己的手臂趴在張蓉蓉的椅背上:“我在笑啊——為什么有人兇巴巴的樣子也這么好看。” 故意拉長的聲音帶著絲調戲的意味,但滿眼的真誠又讓被調戲了的小姑娘生生咽下了一口惡氣。 被一個長得好看的人夸好看,那種滿足的感覺讓人完全沒法再橫眉冷對下去。 張蓉蓉哼了一聲,轉回頭不再看她。 說是冷哼,聽在蘇棲耳朵里撒嬌的意味反而更濃厚一些。 再次手到擒來的蘇小公子志得意滿地靠回自己的椅背,揉了揉被小太陽烤的發癢的鼻子,等待著宵夜的到來。 中午秦縱送來的飯雖然不錯,但她錯過了晚飯已經很餓了。 蘇棲總共只待過兩個劇組,伙食都挺不錯。《游園驚夢》是電影劇組,比《三尺水》更財大氣粗一些,除了慣例的兩葷兩素無限供應的米飯和甜咸湯之外還有飯后水果。一碗熱湯下肚的蘇棲完全恢復了活力,她丟了手上的一次性湯碗,隨手拿了個橙子坐回自己的位置。 直到蘇棲坐下,一直恨恨盯著她的目光才終于消失。 將橙子在兩手之間滾了又滾,被修剪整齊的指甲輕輕一劃就出了個小口,然后完整的剝掉了整個黃皮。蘇棲擦了擦手黏膩的汁水,仔細的把外層的白絨全都撕去,然后一分為二遞給了半個給一直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的張蓉蓉:“吃么?” 語氣格外的漫不經心,以至于張蓉蓉還沒想起自己跟她并不熟悉就已經接過了橙子。 黃橙橙的果rou暴露在外,很是誘人。 張蓉蓉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尷尬窘迫,說出口的話也不自覺的有些生硬:“你洗手了么?” “洗了三遍呢,放心,不會讓你拉肚子。”蘇棲將空著的手掌豎在張蓉蓉眼前,細長白凈的手指骨rou勻停,帶著橙子的香氣。她收回手撕了一瓣吃了,眉頭微皺,“有點酸。” 幾乎餓了一天的張蓉蓉又咽了咽口水,再也忍耐不住。 牙齒擠破果rou時爆出的甜蜜汁液告訴她自己上當了,可是甜蜜微酸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吃東西的動作。張蓉蓉很快就將手上的半個橙子吃完,很是意猶未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當她再抬起頭來時,正對上被一只素白的手掌捧在掌心托舉到自己面前的、跟剛才吃掉的那個一樣誘人的果子。 “你……”張蓉蓉有些生氣自己的窘迫被人看透,在瞪了蘇棲一眼后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謝謝你。” 蘇棲搖了搖頭,繼續著剝橙子的動作,也沒再抬頭看她:“好吃的東西要跟別人分享才會更好吃。” 只吃了頓早飯的張蓉蓉兩個拳頭大的橙子下肚,胃里纏繞了她幾乎一整天的灼燒感終于消失不見。她有些苦惱的壓了壓自己的肚子,盤算著明天要增加多少運動才能把這半夜攝入的糖分消耗掉。 作為女演員,一胖就毀所有了。格外容易發胖的張蓉蓉只能極端的控制自己的飲食來控制自己的體型。 她這樣想著,忍不住又瞪了蘇棲一眼——剛才她看的清清楚楚,面前的這個家伙可以吃了整整兩份米外加一個饅頭,rou和菜就更不用數了! 女人的情緒就是這么善變。早就習慣了這點的蘇棲笑著搖搖頭,用濕巾仔細地擦干凈自己每一根手指。 “你放心,今晚就能消耗掉。” 蘇棲笑的特別溫柔。 當蘇棲扔掉身邊的垃圾回來時,正撞上來找她的小場務:“蘇老師,這是你的紅包。” 第一次被這么稱呼的蘇棲很有些不習慣,順手接過了輕薄的小紅包,很是不解的看著小場務跑遠的背影。她低下頭打開紅包,里面放著的大紅色軟妹幣讓她眼前一亮,臉上很是喜氣洋洋起來。 剛剛她已經把頭面戲服的錢結清了,從秦縱那借來的錢雖然還有卻也不多了——以她從電視劇上吸取到的常識來看,作為一個總裁,秦先生身上能帶這么多現金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這是除晦氣用的,你可別見錢眼開說花就花了啊。”看著蘇棲一臉不解的樣子張蓉蓉撇了撇嘴,幫著做出了解釋。 劇組其實都挺迷信的,開機前要上香拜關公保佑,拍戲時演員有披麻戴孝扮死人的戲份也都會塞紅包除晦氣,錢多錢少都是個心意。一般情況下這個紅包要留在下戲的第二天才花,才能有用。 其實蘇棲在《三尺水》劇組見到過小場務滿地塞紅包的樣子,也在喝酒時聽過這些劇組的忌諱,不過今天她第一次扮死人,沒有反應過來。 將軟妹幣塞回紅包,蘇棲笑嘻嘻的看了眼那個嘴硬心軟的姑娘,很好心的沒再去撩撥人家。 因為推門而入的導演馮侖突然吸引了蘇棲的目光。跟外冷內熱熟悉之后就格外活潑的馮其不同,大馮導一看就是個脾氣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馮侖、馮其兄弟倆的長相也并不相似,但素未謀面的馮侖卻讓蘇棲有一種隱約的熟悉感。 她突然想起了原主蘇靈兒姑娘小蝌蚪找爸爸的愿望。 蘇棲沒見過自己親爹,不知道傳說中血親骨rou久別重逢時一眼就能認出對方的心靈感應是不是真的存在,但這種熟悉感卻是真實的。 蘇靈兒既然在娛樂圈里找爹,那么那個拋妻棄子的渣男應該不是導演編劇就是演員。 渣男是渣,但總要完成原主最后找爹的愿望。不過找到后認不認就是她的事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是演員的可能性應該更大一些。但是大馮導的長相不差,還跟自己一樣都有一雙桃花眼,是張能生出來漂亮姑娘的臉。自己對他的感覺又這么奇怪,這樣想來蘇靈兒是他女兒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張姑娘——張老師。”蘇棲再一次趴在了張蓉蓉的椅背上,迎著張蓉蓉的瞪視不要臉的換了更親近的稱呼,“蓉蓉啊,導演圈里比大小馮導好看的還有么?” 默許了蘇棲的親近,張蓉蓉的目光聞言變成了疑惑,她仔細想了想才給出答案:“也就李導了。” “李導?” 蘇棲的眼睛亮了亮,滿滿的求知欲讓張蓉蓉又是滿意又是心塞:“李希,你作為一個演員導演都人不齊真的好么?” 自覺理虧的蘇棲摸了摸鼻子,偷偷點著手機,看清了李導的照片之后有點哭笑不得:“確實挺好看的。” 風姿卓越的中年女導演,放在蘇棲看過的影視劇里不比同年齡的女演員差,當然是好看的。 “我看大馮導比小馮導大很多的樣子,有四十了么?”現代人男男女女都挺重視保養,蘇棲已經很久沒能從長相上看出別人的年紀了。 張蓉蓉的眼神更奇怪了,語氣也忍不住認真起來:“大馮導四十五,做你爹都夠了,你別想東想西的。” 要的就是做我爹都夠了。沒有漏過最后一句話的蘇棲笑望了張蓉蓉一眼,這一笑全是蘇小公子火力全開的風流情致:“我只想你。” 紅著臉急急扭回頭的小姑娘真是可愛啊真可愛。 用手支著下巴的蘇棲看了會張蓉蓉的背影,又重新搜索起了馮侖的信息。 四十五歲,單身未婚,緋聞絕緣體,從沒跟合作的女演員有過什么過多的牽扯,倒是有疑似斷袖的傳聞。 蘇棲搖了搖頭,收起了手機。 以后合作的機會還多,可以慢慢觀察。況且美貌的人總是美的相似的,這個駐扎了最多美人兒的娛樂圈里跟自己長得像的人說不定還有許許多多,還是要不動聲色的廣撒網重點打撈才好。 這邊蘇棲不看馮侖,馮侖卻看向了蘇棲。大馮導非常的嚴肅,抿緊的嘴角像是隨時都會生氣一樣:“蓉蓉,小蘇,你們兩個對下戲,明天的部分很重要,一定不能有一點差錯。” 《游園驚夢》劇組全劇都是現場收音,加之導演本人和手下的御用攝影師都極愛長鏡頭,所以一點不對就只能重頭再來。 交代好一會的任務,馮侖定定看了蘇棲一會,才放兩人離開:“排的差不多了過來讓我看看。” 被一到馮侖面前就安靜的鵪鶉似的張蓉蓉拉走,蘇棲忍不住回頭望了馮侖一眼。她總覺得對方在看到自己的臉后態度就有了微妙轉變,連冷硬的語氣都柔和了那么一丟丟。 想起心中的猜測,蘇棲的疑惑更深了。 只是她到底沒有掙脫張蓉蓉的手,去跟馮導本人打聽些什么。 ··· 試戲的過程并不順利,兩人咿咿呀呀的唱著詞,神情身姿都說不出的奇怪。 這是蘇棲短暫的演員生涯里從沒發生過的事情。她竭力的模仿著曾經相熟的湘云班當家花旦的言行舉止,竭力重復著曾見過的那場最美妙的《牡丹亭游園驚夢》,但不論怎么努力,源自自身的奇怪違和感還是遮蓋不掉。 蘇棲演的糾結,張蓉蓉也沒好到哪里去。她果真像蘇棲之前說的一樣,將之前吃掉的熱量全都消耗一空。不亂的聯系和緊張的情緒讓她的消化加速,沒多久胃里就重新變得空蕩蕩的,一抽一抽的疼著。 可就算是這么努力地去維持手眼身法步的要訣,仍然僵硬難看到連外行人都瞞不住。 更別說精益求精的馮侖了。 抬了抬胳膊讓水袖全都掛在臂彎上,蘇棲一把扶住了旋步時差點把自己絆倒的張蓉蓉:“沒事吧?” 在身高的影響下,蘇棲只要抬抬頭就能看見張蓉蓉很不好看的臉色,但她卻一直低垂著視線不去看她的臉,免得更加傷害面前好強的姑娘。 “我沒事,咱們休息一下。”張蓉蓉幾乎是踉踉蹌蹌的跌坐在椅子上。 接了杯溫水遞給她,蘇棲看著女孩兒滿是細汗的額頭到底忍不住安慰她:“你不要太緊張,反而會適得其反。” “說的輕巧。”張蓉蓉捏緊了手里的紙杯,任由濺出的溫水濕了水袖。她的資歷和本事并不足以拿到馮侖的女一號,幾乎是付出了一切能夠付出的東西才能換來現在的番位,如果演砸了根本不堪設想。 馮侖礙于人情和金錢不會換角,但他可以砍戲份改劇本,把女一變成女四、女五也不是不可能。 張蓉蓉除了拼盡全力的去詮釋這個角色,再沒有別的辦法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了。 被她壓下的女二號在圈子里的地位要比她高一層,演技也是廣受好評。如果不是因為女二號自己選擇了那個角色的話,張蓉蓉計算是拼盡一切也只能是個女二。所以她必須做的更好一點、再好一點。 杯子里的水幾乎是潑了個干凈。 這樣外柔內剛的姑娘總讓蘇棲忍不住心軟,再加上她一臉愁緒的漂亮小臉,更讓從來都舍不得美人憂慮的蘇棲無法視而不見。 “你別急。”蘇棲彎下腰保持著能跟張蓉蓉對視的高度,她伸出手團住她的手,將自己的體溫過到她的身上,“我看你像是練過的樣子,原來學過戲?” 或許是因為蘇棲的聲音太溫柔,或許是因為她的關切太認真,也或許是因為張蓉蓉心里的負擔實在太重,在蘇棲幾次軟言安慰之后張蓉蓉終于忍不住心中傾訴的*,擔憂無奈和緊迫的心情全都說了出來。 “我小時候是學戲的……學的是閨門旦。”張蓉蓉抿了抿嘴,雖然是強忍著,但眼圈還是紅了,“開拍前我跟著老師很認真的練了半個月,當時的效果馮導還是認可的,只是最近忙著拍攝……” 蘇棲只聽了這兩句,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讓一個學戲多年的也荒廢多年的小旦去唱生角,這純粹的難為人啊。 同樣被這樣的反串難為住的蘇棲上次唱戲不過半個月前,雖然是在另一個時空,但基本功還扎實著。她作為一個小配角又不是被關注的重點,硬著頭皮上陣也能唬唬外行人。 第一女主張蓉蓉自然不能這么輕輕巧巧的過關,之前苦練的半個月也不過是臨時抱佛腳,還抱到一半就去忙著其他的拍攝任務,也難怪佛祖不幫她。 “佛祖不幫你,我幫你。”蘇棲輕笑了一聲,捏著張蓉蓉的手拉著她站了起來,“你跟著我的動作練練看。” 看著張蓉蓉疑惑不解的臉,蘇棲立起食指放在唇邊,笑著“噓”了一聲:“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唱了近十年的柳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