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在九米多的高度上一個不小心掉下來,就算受傷也一定會受到驚嚇,必然會影響接下來的拍攝。 蘇棲要演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變態(tài),渾身上下不能帶丁點的拘束緊張。 “小蘇,你坐穩(wěn)點!”上面的人優(yōu)哉游哉,下面的人看得心驚膽戰(zhàn),生怕蘇棲這么晃著晃著就把自己也晃蕩下來,“快開拍了,你想想臺詞,別亂動了。” 蘇棲應(yīng)了一聲,終于停下了凌空抖腿的動作。她抓起手邊的劇本擋住自己的臉,模擬起一會想要表現(xiàn)出的神態(tài)。 對于女扮男裝慣了的蘇棲來說,演一個男扮女裝的變態(tài)其實并不很難。難的是要嬌,要媚,要冷,還要帶著趙寅特有的神情。 當蘇棲重新睜開眼時,那張臉還是她的臉,可那個人已不是她。 她是百花殺,以殺人為游戲的百花殺。 “怎么會這樣?”百花殺——蘇棲的眼中滿是迷茫,瞬間從百花殺的狀態(tài)中解脫了出來。 劇本與人設(shè)在她的腦中循環(huán)往復,最后定格在了翩翩白衣的程易的臉上。 趙寅……程易……百花殺…… 蘇棲扔了劇本,前傾著身子低頭看向樹下的場務(wù),微啞的嗓音里全是疑惑:“有鏡子么?借我使使!” 她抬頭看了看沒有偏移多少的太陽,只覺得不過一會的時間,自己就比早起那會更像程易了許多。 演戲,本就是她的天賦。而她被束縛住的天賦在剛剛似乎有了不小的突破。 就算看不見自己的表情,蘇棲也能肯定自己更像趙寅了。或者說,是更像扮演趙寅的程易。 她急需一面鏡子,來看看自己的神情。 蘇棲的心中欣喜非常,又帶著隱隱的憂慮,像是近鄉(xiāng)情怯的游子般激動莫名。 單手拉著旁邊的樹干保持平衡,蘇棲的手臂因為使力而繃得筆直,另一只手則舒展著伸向斜下方。她整個上半身都探了出來,寬大的袖擺被山風吹得飄飄揚揚,就像她躁動不安的心。 兩層樓高的樹上坐著伸長手臂搖搖欲墜的紅衣少女,這樣富有張力的場景幾乎嚇哭了以為她要跳下來的場務(wù)。 “你、你別亂動!”小場務(wù)著急忙慌的跑向了化妝車又飛速跑了回來,“別亂動!我給你送上去!” “不用那么麻煩,拋上來就行。”蘇棲看了眼遠處沉重的云梯,又看了看死死捏著鏡子一臉緊張的場務(wù)。她放開拉著樹干的手,張開雙臂做了個接東西的動作,然后做出了補充:“你別擔心,我會接住的。” 蘇棲想起前世她曾在洋貨行見過的水銀鏡,似乎要比整套赤金頭面還貴重。 誰擔心鏡子了啊?! 這話伴著山風一起吹過,被嚇出冷汗的小場務(wù)翻了個白眼:“你等著啊,我給你扔上去!” 蘇棲笑瞇瞇的應(yīng)了一聲,做出時刻準備著的動作。她實在高興壞了,渾身都帶著從未有過的神采飛揚。 張揚的美人不論何時都是最吸引人目光的。 “嘩眾取寵。”小配角冷哼一聲,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監(jiān)控室,跟身邊的朋友交換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馮導的脾氣,可不是一般的差。 “外面怎么鬧哄哄的?” 監(jiān)控室內(nèi)正在串詞講戲的主演和導演面面相覷,沒能得到答案的導演馮其站起身,板著臉推開了房門。 第004章 ·我花開后 第4章 一場名為“垂直九米高度拋物接物”的高空雜技表演即將開始,湊熱鬧的加油聲也響了起來。作為今天第一場拍攝任務(wù)的主角,蘇棲提前收攏了全部人的目光。 九米的距離算不上近,不是說扔就能扔過去的,更別說是直上直下扔一個輕飄飄的鏡子。 在地心引力的誘惑下,被拋起的鏡子艱難的挨到蘇棲的腳尖就落了下來,下一刻就要跌碎一地。 在眾人提前發(fā)出的嘆息聲里,再次想起赤金頭面的蘇棲毫不猶豫地單手攀住身下的樹枝,整個人垂落下去。她輕而易舉的用雙腳腳尖夾住下墜的鏡子,然后整個人向上一提,俯身展臂彎腰將鏡子撈進了手中。 監(jiān)控室的門被推開時,這場好戲正巧到了**。 以畫面美感為拍攝特色的馮其呵止的聲音還沒出口,就被自己吞了回去。 舒展的手臂滑過筆直的長腿,纖長的手指碰觸繃直的腳背,如血的紅衣在陽光下更加濃烈,寬大的袖擺被山風吹得鼓起。就算因著彎腰的動作看不見她姣好的五官,僅僅是這么個身影就足夠吸引所有人驚艷的目光。 行云流水,不過如此。 膽大妄為,不過如此。 嘆息已變成了驚呼,伴著吹口哨的調(diào)侃。樹下眾人還沒來得及受驚,就被鏡子折射的陽光閃瞎了眼。 將憋在胸口的緊張慢慢吐了出來,程易的聲音有點弱:“你們說我這個師妹……她的資料上該不會是把學校寫錯了吧?看著怎么像是帝舞的?” 帝都電影學院的舞蹈系,與帝都舞蹈學院相比不是一般的一般,絕對教不出這樣的好學生。 “這倒不會,頂多是帝影偷偷開了武行專業(yè)沒告訴你。”托了托滑落的眼鏡,馮其一臉平靜的將視線從安然坐回樹上的蘇棲身上收回。 作為對肢體動作格外敏感的導演,馮其一眼就看出剛才蘇棲的動作不僅僅是舞蹈的柔和,還帶著練武的人特有的剛?cè)岵?/br> 是力與美的結(jié)合,也是他拍攝武俠劇的初衷。 站在程易身旁的男三號姜靈均同樣目睹了全部過程,他拍著程易的肩膀?qū)⑺卦唬滩蛔〈蛉ぶ鹘侨褐写驊蜃畈畹某桃祝骸叭绻嬗形湫袑I(yè),你可以回去再進修下。” 躺著也中槍的程易一掌拍了過去。 看著跟程易打鬧不休的姜靈均,馮其又推了推眼鏡,掩藏住眼底的光芒。 “小蘇,可不敢再這么玩了!” 蘇棲乖乖應(yīng)了一聲,忍住了抱拳以示歉意的沖動,等樹下被她嚇到的人們都各歸各位后,才偷偷揉了揉抽痛的手臂。她忘了現(xiàn)在自己只是個柔弱的小姑娘,再沒曾經(jīng)習武十年后的強韌身軀。剛剛能使力把自己提回樹上坐好,已經(jīng)是挺難能可貴的了。 **了半天才緩解疼痛,蘇棲將思緒調(diào)回了之前的疑問上。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隨著情緒的注入快速入戲。 蘇棲被化妝師故意拉長的眉眼本就帶著十分媚色,卻又含著說不出的驕傲和風流——這驕傲和風流是程易演繹的男二號在不變態(tài)的時候最吸引人的氣質(zhì)。 看著鏡中的自己,證實了方才的猜想,蘇棲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怎么會這樣?”蘇棲將鏡子反扣在自己的腿上,眉頭已經(jīng)皺成了一團。 她從進組開始就一直旁觀著程易的表演,記住他為男二號設(shè)計的小動作和小表情,揣度自己的角色時也有意帶上了一些“正常”時的氣質(zhì),以求讓這兩個“完全不同卻又是一個人”的角色不至于太過不同。 如果說私下里蘇棲的演繹跟程易的表演有兩分像,那么方才就有三分像。進步不比當年,可比起先前五天才學到一點皮毛的速度來說,已不知是快了多少。 想起方才跟程易的第一次交談,蘇棲腦中靈光一現(xiàn)。 是因為有了對話? 重新拿起鏡子,她試著重復剛才那個小場務(wù)的神情和話語:“你、你別亂動!我給你送上去!” 鏡中的人緊張是緊張,卻只是在緊張的蘇棲。她嘆了口氣,再沒一絲頭緒。 “小蘇,要開拍了!” “知道了。”蘇棲的神情迅速恢復了正常,她將手中的圓鏡扔進樹下小場務(wù)的懷里。 抬手平放在額頭上,蘇棲瞇著眼看了看天邊初現(xiàn)的太陽,心中飛快的過著劇本里的字句。 在劇本的描述中,男二號的精分狀態(tài)就是迎著朝陽閃亮出場。 此時晨光正好,剛好跟劇本將的時間相同。按著之前導演的交代,在光線的影響下,這場戲在九點左右就必須結(jié)束拍攝,不然就要留到明天再補鏡頭。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點了,她還有差不多兩個小時。 “各小組準備!” 為了節(jié)省拍攝時間和加強效果,百花殺的出場暨蘇棲的第一場戲,就十分榮幸的享受到多機位拍攝的待遇。 作為劇情的關(guān)鍵人(道)物(具),男二號的變態(tài)分/身——蘇棲是整部劇的伏筆和線索,也是最后劇情翻轉(zhuǎn)**時的關(guān)鍵。一共不到十場戲,就能將特寫、遠景、長鏡頭還有文戲打戲全都體驗一遍。 角色性格飽滿表現(xiàn)空間極大,演的好能為整部劇添光添彩,演不好就會成為牽強的轉(zhuǎn)折點。 既然條件符合的演員不好找,那不如當作人情送出去。這也是蘇棲在有長相這個巨大優(yōu)勢的情況下,還要經(jīng)過三場試鏡才能拿到這個角色的原因。這個角色需要過關(guān)的演技和顏值,又不是戲份多的大配角,所以選角時很是尷尬。 幸運的是蘇棲并不只有一張漂亮的臉。 既嬌且艷,既辣且狠,這是蘇棲在看過劇本之后對她的角色做出的評價。 巧的是她真認識這樣的一個人。 蘇棲闔了闔眼簾,回憶著曾名動京都的艷妓。那個美人兒暢快飲酒大聲歡笑的放肆不羈仿佛就在眼前,嬌媚的笑容就像世間最艷的牡丹,多情卻又冷情。 “第三十一場戲第一次!準備!” 當蘇棲放下遮住刺目陽光的手時,渾身的氣質(zhì)已經(jīng)不同于剛才的溫和,帶著些雌雄莫辨的風流和別樣的嫵媚,還有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冷漠。 模仿起那艷妓倒是沒有絲毫阻塞。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的本事,對曾經(jīng)認識的人還是有用的? 蘇棲在女兒堆中扮了十八年的男兒,一舉一動本就帶著男人特有的風流,所學的不過是程易的三分神態(tài)。若不是一身羅裙紗衣和故作的魅惑神情軟化了她的氣質(zhì),只這一個側(cè)影就能秒殺現(xiàn)代人程易故作的瀟灑。 那被掩藏起來的驚才風逸,才是那個被經(jīng)史子集琴棋書畫熏染了小半生的、真正的蘇棲。 可惜這樣的蘇棲并不適合在現(xiàn)在這個場合展露出來。 蘇棲心里突然有些悲傷,又有些慶幸,只是沒有把這情緒待在臉上。 正給主演講戲的馮其偶然瞟了一眼監(jiān)控器,就將椅子移到了負責這場戲的b組導演身邊。他甚至喊來了正在跟女一號于曼對戲的程易,一起看著監(jiān)控器里蘇棲的表現(xiàn)。 “開始!” 在b組導演一聲令下后,全場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安坐在枝頭的蘇棲身上。 一陣山風正好吹過,帶起了她的衣袍和碎發(fā)。蘇棲低垂著眼簾,專心致志的坐在樹梢繡花。素白的手與鮮紅的線,針飛線走上下來去,不帶絲毫停頓和猶疑,干凈利落。 因為她心中早就有了準備,對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一切都胸有成竹。 她在等一個死人,一個會死在她手里的人。她的眼神很冷,嘴角的溫柔笑意卻像是在等著心上人。 “真是個變態(tài)。”無所事事的于曼也被監(jiān)控器吸引了目光。她雖然是在跟身旁的男三號姜靈均說話,但亮晶晶的眼睛仍黏在監(jiān)控器上,“幸好跟我不是一個類型的。” “你啊,夸人都不會說的好聽點。”姜靈均不動聲色地截住了她的話頭,阻止了于曼再說下去。 其實不過是蘿莉?qū)τ愕牧w慕、老油條對新人的贊賞,可要是被有心人傳出去就一定會變了味道。不過這個新人,是比于曼有靈氣些……姜靈均又看了兩眼,然后轉(zhuǎn)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劇本。 在這個圈子里沉浮了太久,他已經(jīng)過了對所有人都滿懷熱心的階段了。 打光板巧妙的隱藏在樹干側(cè)后方,盡職盡責的提升著蘇棲的美貌。云梯帶著負責特寫的攝影師按著既定的軌道緩慢的升上去,從側(cè)面進行著拍攝。 一縷光透過層層的枝葉照在了她的繡繃上,像是打破沉靜的預告。媚色沾染了百花殺的眼角眉梢,只是靜靜坐在這里就足夠誘人。她手上的動作已經(jīng)慢了下來,這幅繡品即將完成。 要享用她這幅繡帕的死人也即將到來。 在又一陣山風吹來時,百花殺反轉(zhuǎn)了繡繃用細白的牙齒將絲線咬斷。 “真巧。”百花殺笑嘆了一聲,紅唇微微開合,聲音是不經(jīng)意壓下的低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