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嗯!” 僅僅只有一個字,幾乎連薄唇都沒有開啟,沒有吩咐平身,令門外的何林和跪在地的慕楓都一頭霧水。 可君王不發話,誰又敢輕舉妄動?慕楓卑躬屈膝的等待著天子的命令,先前的笑意也因為屈辱而瞬間平淡,睫宇間有著褶痕,一臉沉思,揣測著元玉澤找他來到底所為何事。 桌案后,男人好似碰到了難題,捏住毛筆的手緩緩收緊,眸子緊緊鎖住手中的奏折。 ‘啪!’ 忽地,手掌大力的拍打在書桌之上,一滴墨汁污垢了名為‘蘇云龍’的奏章。 何林見狀,趕緊偷覷,可并未發現皇上的臉上有何怒氣,但方才御筆落桌之聲過于沉重…真不知道他此刻是生氣還是不生氣?弄得現在大伙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八個侍夜宮女顫巍巍的望向何林,見他打眼色示意她們稍安勿躁就只好繼續垂頭。 慕楓睫毛微動,同樣不知何事惹惱了這位喜怒無常的人。 元玉澤見那一滴墨汁恰好掩蓋掉蘇云龍的名字,捏住的拳頭這才微微松開,挑眉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男人,又不動聲色的繼續認真的翻看著下一本的折子,如此明顯的充耳不聞,可見意思已經很明顯。 不知道過了多久,慕楓終于不再畏懼的直起腰,溫文的笑看著元玉澤:“不知皇上找奴才來所為何事?”臉上的善意幾乎一覽無遺,幾乎看一眼,就知這是一個絕對具備親和力之人。 一身龍袍的男人意外的抬眼,對上慕楓無害的俊顏,英眉隨著男人的笑越來越緊皺,好似很是厭惡,不屑多看一眼般,繼續低頭,大手邊在紙張上揮灑邊面不改色道:“她說你與她之間不過誤會一場,朕想聽聽你的解釋。” 語畢,似乎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好似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修長的五指揮舞得很是快速熟練,給人一種‘原來人是可以同時一心二用’的錯覺,在慕楓看來,元玉澤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回答一樣,一切都與先前并沒多大的變化,只是四周的空氣卻忽然變得有些發寒。 甚至讓人感覺到無形的窒息。 慕楓也不傻,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原來你們還是見面了,若有所思的凝視了元玉澤半響,如此火辣的目光他居然都一派從容,旁若無人,不知是演技太好,還是某些人對他來說真的已經無關緊要了? “怎么?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慕楓深吸一口氣,對這個人他越來越不懂了,想著云挽香那信任的目光和真心的憐憫,有著短暫的迷茫,半響后才繼續笑道:“皇上是指十年前奴才與云挽香‘翻云覆雨’之事?”故意將翻云覆雨咬得很重很重,臉上好似寫著‘這事能有什么誤會’,那表情,同樣讓人看不出里面有幾分真假。 果然,元玉澤握住筆桿的手微微一顫,一橫尾部落下重重的一個墨點,即便已經知道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繼續追問:“她說這是誤會!”終于舍得將視線移向了男人,里面明顯的寫著危險。 “呵呵!” 誰知慕楓卻忽然輕笑,帶著一絲可悲可嘆,俊顏也露出了平時絕對沒有出現過的譏諷:“難道至今皇上還看不透她是個何等女人嗎?曾經,天天盼望著您一躍成龍,好享受榮華富貴,如今皇上貴為天子,她自然想攀龍附鳳了!” 見元玉澤的表情開始陰郁便繼續火上澆油:“奴才如今也沒了任何的期望,沒有任何理由來欺瞞圣上,當初若不是您手下留情,奴才唯恐早已魂飛西天,自那日起,奴才心中便記著您的大恩,如今也希望皇上可以以國事為重,莫要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 “夠了!”交織在一起的蜜色十指開始泛白,凌厲道:“那當初你們是怎么開始的?” 慕楓并未被嚇倒,繼續一字一句道:“奴才正在與苗貴妃糾纏時,忽見她出現,淚痕斑斑,控訴著奴才為何拋棄她,又說皇上忘恩負義,不顧她的意愿卑鄙的占有了她,不斷的問奴才該怎么辦,說要去尋死,情急之下,奴才許她一側室之位,或許是害怕奴才反悔,回到云府她就主動吻了奴才,將奴才壓在軟塌上引誘…!”幾乎沒有放過元玉澤臉上任何的一個細微表情,原來演技再好的人也躲不過心愛之人的背叛,而對方越是憤怒他就越是歡喜一樣,不斷的添油加醋:“皇上也知道,當初奴才正直血氣方剛之年,且那時與皇上也不和,一時把持不住就…” 元玉澤如今確實無法再隱忍內心的想法,只是短短的幾句話,那永遠看不起任何人的鷹眸中有了一層水氣,剎那間卸下了所有的防備,顯得萬般無助,仿佛在祈求著對方不要再說下去,奈何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只因為那一句‘我沒有’,就想知道全部的真相。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真相會令人如此難以承受… “那…朕…走了后呢?” 話音低沉沙啞,可慕楓并未同情,故作思索,后一副不敢繼續說下去的表情,但眨眼間又一副皇命難為的輕啟薄唇:“奴才見您離去,本想就此作罷,但她卻不知為什么,摟緊了奴才,說您只是鬧鬧脾氣,一會自己就回來了,所以…” “下去!”不等慕楓說完,元玉澤就屢先敗下陣來,低垂著頭擺手趕人。 “所以那一夜奴才與她纏綿悱惻到五更才難舍難分的…!” “朕叫你滾,慕楓,你知不知道有的時候,你真的很讓人厭惡?滾!”起身不容拒絕的指著門外大吼,一滴淚順著大幅度動作而滾落在桌案,那么的酸澀。 這下是真的龍顏大怒了,何林帶頭趕緊跪地不起,深怕殃及池魚。 慕楓這次倒一副不卑不吭,起身道:“奴才告退!”轉身后,那一臉的溫柔之笑再次展露,弄得剛才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樣。 直到看不見那討厭的身影后,元玉澤才癱坐了下去,身軀無力的靠在椅背上,后舉起雙手掩蓋住了五官,自指縫中大力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后才緩緩放開,仰頭木訥的看著房梁,想著往日的種種,忽然自鼻翼中噴出兩聲自嘲的笑,傾盡天下的鳳眼也微微彎著,笑得很無力,很頹廢,好似對自己剛才的行為覺得很可笑般。 “你說這云挽香怎么這么不要臉?太可惡了,還和慕公公好過!” “誰說不是呢?” 御花園中,無數個宮女擠在一起竊竊私語,均是一臉的唾棄,短短時間,幾乎傳遍了大半個皇宮。 紫宸殿 段鳳羽永遠一副鳳臨天下的模樣,端莊優雅的坐在鳳椅上,冷冷的瞅著站在下方的怪異男人,不言不語,好似兩人心靈相通,通過他人不知的腹語在交談一樣。 三位宮女在旁伺候,雖說個個訓練有素,但屋中站著的男人那一股叢林野豹的氣息著實讓她們無法抗拒,視線不斷的偷瞄過去,宮中見的男子本就少,除了皇上,就是這蔣太醫最為俊美,那穿著,似乎都有一點要超越君王了。 蔣博文依舊一派悠然自得,好像在他眼里,皇帝皇后也不過是平凡人而已,也卻有本事,誰不知道當初若不是他,元玉澤定被那一批被斬絕的jian臣拉下了馬?沒人知道此人到底有多少智慧,本事有多大,可不是池中物是眾所周知的。 也是第一個見了君王不下跪的太醫。 “難道皇后娘娘叫微臣來,就是為了干瞪眼嗎?”蔣博文似乎很不喜歡這樣過于靜謐的氣氛,首先打破了沉默。 “本宮只是有些不想去接受現實罷了,蔣太醫,你也是個聰明人,即便你再厲害,可終究還是太醫,上有高堂,下有弟妹,本宮呢也就明人不說暗話,一個月后,不想再看到那賤人!”接過何駭遞來的香茶,柔和的輕吹水面的葉片,后儀態萬千的笑著輕抿。 何駭高傲的看向蔣博文:“蔣太醫,娘娘說的話你沒聽到嗎?”居然如此無禮,主子問話,豈有猶豫之理?當然,他此刻確實很幸災樂禍,那個云挽香,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喜歡,沒規沒矩,笨頭笨腦,長得又一般,沒一樣是他能看上眼的,如今居然還主動去引誘皇上,本來主子心情就極度失落,原可侍寢一夜,卻到二更就被遣回,如今更是怒火萬丈。 可以說恨不得那賤人趕緊灰飛煙滅。 第二卷:虐情 第四十七章 為什么她要騙她 蔣博文的臉色隨著時間而冰冷,望著段鳳羽的目光內有著太多的復雜,好似完全沒有預料到對方把他叫來就是因為此事,后深深閉目仰頭,長嘆道:“恐怕微臣要令娘娘失望了!” “哼!蔣太醫,不要忘了,當初若不是本宮的父親拉了你一把,如今會有你如此地位嗎?”段鳳羽一副自信滿滿,丁點也不怕對方會拒絕。 “呵呵!”薄唇彎起,一抹譏笑自唇邊劃過,挑眉道:“說的也是,趕走了一頭餓狼,又引來猛虎!” ‘啪!’ 小手大拍扶手,冰冷無情的起身指著那膽大包天的男人怒喝:“大膽蔣博文,雖說皇上與你情同手足,但你也不過是個太醫,還輪不到你來…!” “難道不是嗎?”蔣博文也不知怎么了,忽然也大吼了起來:“若不是看在當初丞相出手相助,皇上早就將他斬了,如今是元家天下,也輪不到你們段家來左右,貴為一國之母,天下婦女典范,居然也如此歹毒,可知這已經犯了七出之條?” 歷眸嚴苛的瞪向女子,然而無人看出眼底深處隱藏的疼痛與失望。 段鳳羽聞言瞬間啞口無言,一下子失去了方寸,不敢去看男人那咄咄逼人的質問,大力癱坐在了鳳椅上,怎么辦?她該怎么辦?先是苗溫嬌,后是云挽香,苗溫嬌那里她確實沒辦法,可云挽香她有把握,但要怎么鏟除? 何駭見主子束手無策,而蔣博文卻還是一副逼問的模樣,便伸出顫抖的右手比著蘭花指斷斷續續的訓斥:“蔣博文,你…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太醫,竟敢如此與皇后娘娘說話,你…你簡直就…簡直就…!” “好了何駭,他說得也沒錯!”段鳳羽無奈的抬手制止,哀傷的望著屋外夜景自嘲:“呵!是啊,一國之母,首先不能有的便是妒,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欲言又止,對上男人那剛正不阿的視線擰眉道:“本宮也想做得最好,當一個安分守己的皇后,萬人敬仰!” “娘娘既然知道其中的道理,為何還要明知故犯?”蔣博文負手而立,不解的看向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 “為何?你問我為何?”段鳳羽緩緩起身,右手緊緊壓制著那好似螻蟻在啃噬的心,一步一步走下臺階,來到蔣博文身前才仰頭狠狠錘了幾下胸口悲泣道:“因為本宮也是女人,憑什么別的女人可以為了自己的男人而煞費苦心,到了本宮這里,就只能傻傻的看著?我的心也會痛,你明白嗎?它也是會痛的!” 說到最后,開始激動的低吼,小臉早已被淚水浸濕,都以為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該再有什么奢求,這一點她也懂,可是腦海里想的永遠抵不過每晚寂寞的侵略,終日獨守空房,她也不想害人的,真的不想的,是老天爺不斷的在逼她,若是以前,只會當這是一場苗溫嬌的笑話看,可老天爺又給了她希望,可以和心愛的人溫存,證明了她還是有爭奪的必要。 蔣博文見女人哭得梨花帶雨便軟了下來,微微點頭,表示了解:“皇上也并未對她有另眼相看,你又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呢?” “民間有句話,不知蔣太醫是否聽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曾經也不是沒有先前厭惡,后又白頭偕老的夫妻!” “你也說了是萬一,一萬個里的一個,再者說了,這云挽香還有一女,絕不會構成你的威脅!” 段鳳羽慢慢走到門前望著月亮苦笑:“爹爹說,成大事者,就要寧可錯殺一千,也決不放過一個可能,蔣太醫,就當賣本宮一個人情如何?” 性感喉結不斷滾動,思慮很久才搖頭拒絕:“微臣與繡珍房素不來往,就算有這心,也無這力!” “你有!”女人轉頭堅定道:“你忘了當初你開藥給她了?到時本宮自有辦法讓你為她開藥,一個宮女,即便死了,也不會有人追究的。” “為何是微臣?” “因為你是本宮最信任的人!” 蔣博文怔怔的瞅著女子出神,最信任的人…抬手揉著眉心走向了門口,沒有再去看段鳳羽一眼,踏出門檻時才給與答復:“希望娘娘往后不要后悔!” 翌日 “挽香怎么會是這樣的人啊?你們說她的孩子又是誰的?” “肯定不是慕公公的,慕公公說的是十年前,那她的孩子一定是和野男人下的種!” “簡直不知羞恥,到處勾引男人,連冷宮的前太子也不放過!” “可不是嗎?都答應嫁給前任太子了,這又去引誘皇上!” “咳咳!”兩聲干咳阻止了大門口嘰嘰喳喳的幾個女孩,柴雨撇了一眼端著木盆站在拐角處的女子,后瞪向那些多嘴的宮女們責備道:“你們很閑嗎?沒事就喜歡道人是非?還不快去干活?” “姑姑,我們這次可不是胡說,是慕公公自己跟皇上說的!”一個清秀的女孩眨眨大眼為自己澄清。 “說什么了?”柴雨蹙眉,到底是什么事弄得現在大伙全都在議論? 女孩見柴雨有意聽就趕緊上前拉著她的手來個口若懸河:“這事都快傳遍了,原來十年前皇上就認識了挽香,還很喜歡她,但是挽香嫌棄皇上,背地里和慕公公又偷情,慕公公親口說挽香都不讓他下床,連皇上氣得走了后還要和他一起…咦!羞死人了,你說挽香怎么如此傷風敗俗…!” ‘砰!’ 隨著‘嘩啦’的水聲,大伙齊齊轉頭,先是一陣驚慌,不過很快就轉換為鄙夷了。 柴雨也聽得不可思議,愣愣的望著挽香,這就是皇上離去的理由嗎?怪不得她只字不提,仿佛被欺騙了一樣,有些失望的問道:“是真的嗎?”一直覺得這個女孩很可憐,原來可憐之人真有可恨之處,顫抖著靠近,見她臉色煞白,被揭穿了所以無話可說了?激動的抓著那纖細的雙肩椅,怒吼道:“這是真的嗎?” 豆大的水珠自瞪大的瞳孔中滾落,為什么她要騙她?為什么?她這么信任她… 云挽香早已六神無主,不斷的搖頭,已經不知道人們在說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腦海中在想什么,使出全力推開柴雨瘋了一樣的奔跑出繡珍房,不會的…慕楓不會這么說的,絕對不會的。 柴雨只覺肩膀一疼,便垂頭捏拳,沒有阻止的意思。 “切!這是裝不下去了,想逃避姑姑,虧姑姑把她當好姐妹,下賤!” “平時一副唯唯諾諾,規規矩矩的,沒想到我們都被她給騙了,以后最好離她遠一點,免得被傳染上什么不干凈的病!” “你說她會去哪里?呵呵!這樣跑出去,說不定就沖撞了某位主子,被殺了也說不定!” 柴雨斜睨了院中一眼,還是忍不住拔腿緊跟其后。 棲鳳殿 “這些是太后的午膳,爾等不可馬虎,這些是晚膳,本公公一夜未眠,很是乏力,先去歇息,這里就交給你們了!” “您放心,小的們決不讓您失望!” 議事房內,慕楓將兩張寫滿各色膳食的單子交予另外四位太監之手,后一臉笑意的轉身走向門口,一副神清氣爽,好似剛剛經歷過一場天大喜事般,走到無人之處笑意反而更甚,望著前方空無一人的長廊,搭在拂塵上的大手更是有節奏感的開始敲擊出韻律。 不過很快,敲擊動作和零碎的步伐都漸漸消失,盯著前面站在風中的女人而微微抿唇,笑容好似再也維持不住了。 第二卷:虐情 第四十八章 為何這么坎坷 如此面對女孩,仿佛一剎那回到了曾經,泡桐樹下,她也是用這種帶著不可思議的質問看著他,對于慕楓來說,云挽香是一個極單純的女人,在她身上幾乎永遠也不看到一絲的城府,猶如一張白紙,不論人們怎么在上面涂下污點,已然白得叫人無法想象。 而這種女人也是做為任何一個男人不忍心去傷害的,不知是好過頭,還是真的缺乏一種女性魅力,永遠只會讓人心疼,卻無法憐愛。